第48章 四十八阻止

“林家姑娘?”賈敬還不知道賈母的打算,乍然聽孫兒如此說,不免一呆。

一旁焦二見狀,連忙在賈敬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聽得賈敬漸漸眯縫起眼,看向賈薔的目光陡然變得深邃。

知曉了前因,賈敬略略一想,說道:“林如海是什麽人物?今上額外加恩賜父襲爵,他自個兒又有出息,深受朝廷器重。若是知道史老太婆所謂的想念外孫女只是假意作戲,實則是想利用他姑娘,豈肯同意?縱不與賈家老死不相往來,從此也是百般冷落。這人情倒也賣得。不過——”

“祖父還有什麽顧慮?”因為事幹心心念念的芯片,賈薔不免有些急切。

迎着他略帶焦急的目光,賈敬輕聲說道:“倒不是為此。只是見你小小年紀就如此精于人情世故,雖可讓我少些擔心,但又未免焦慮。怕你仗着這幾分小聰明,不肯踏實用功。”

賈薔何等精乖,立即說道:“祖父放心,明日我便回家學念書。”

他知道祖父是為自己着想,加上自上次動念想掙個出身,也決定走科舉的路子,所以并不排斥祖父的意思。

賈敬卻還是搖頭:“單是念書、不見結果怎麽行?我要你答應我,三年之內起碼掙個童生。如此,不管你平時做什麽,只要別太出格,我都不管你。”

童生?賈薔暗自掂量了下自己肚內的墨水,覺得若是用功些,應是不在話下。退一步講,萬一不成,祖父也不可能将平日的放任自流收回去。遂痛痛快快地應道:“沒問題,祖父放心,只管等着我掙功名回來。”

見他一口答應又悄悄偷笑,賈敬頓時回過味來:自己的要求本身就有空子。然他極疼賈薔,說出去的話如潑出的水,斷無更改之理,也只得一笑了之:“也不知是誰教的,精得同小泥鳅似的,滑不留手。”

說着,賈敬便讓焦二備下紙筆,同賈薔商量着當場寫好信,又着人立即給林如海送去。

見事情辦妥,想着不日到手的那一大筆功德值,賈薔心情大好。與賈敬一道用了午膳,說笑一番,又去府外買了一堆近幾年的科考破題書來,預備用功。

因冬日水淺,許多河道皆是半幹,行不得船,賈敬派出的下人只得走旱路。頗繞了些遠路,才将信送至林府。

林如海前一日便收到榮府的信,忽聞寧府又有信至,不免暗奇,心道與寧府除年節送禮之外,并無往來,怎會有信交付自己。且還未交給榮府一并送來,而是單獨差人跑了一趟。

打賞了信使,着家人領他下去歇息。林如海拿起信方要拆開,管家忽來報說,鋪子裏的人過來了,帶了不少新奇貨色,請老爺親去挑揀。

因賈母在信裏說得言辭懇切,并保證會拿黛玉當嫡親孫女兒疼。兼之賈敏去後,黛玉思念母親,日益消瘦,斷斷續續的病總不見好。且偌大的林府僅只黛玉一個孩子,未免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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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心疼女兒,諸般考慮,決定讓女兒往京中住上一段時日。想着能有同齡的孩子相伴,又去了新鮮地方,女兒多少能減些傷心。過個一年半載,再将她接回來。

主意一定,林如海立即準備起來。女兒的穿用之物、打點賈府衆人的禮物,俱都一一備下。他乃是巡鹽禦史,要為女兒備辦行李的風聲一出,誰不巴結?商鋪也都盡撿着頂好的東西送了過來。林如海卻仍不放心,事無巨細,皆要親自過問。

當下聽管家如此說,他立即擱下信,往前院去挑選東西。待到事畢,已是掌燈時分,又陪着女兒用了晚膳。見時辰不早,便懶待再去書房,自回屋安寢。

待到次日,林如海才想起那封信來。本以為是賈珍所書,不想展開一看落款,卻是賈敬。信裏仿佛并無特別言語,先是惋惜賈敏早逝,勸他保重身體,不要過分哀戚。繼而又嘆惜今歲寒冬難捱,不獨賈敏去世,姻親薛老爺亦是急病而亡。又說賈母有心安慰親戚,不但叫了黛玉上京,還叫薛家未亡人帶了兒女一起進京住下。今後賈府定十分熱鬧雲雲。

官職做到林如海這份上,靠的不獨是學識才幹,更多的是洞察世事。只看到一半,林如海便猜出了那弦外之音,心中劇震。再匆匆翻出賈母的書信對比,果然全篇并無半字提到薛府之事。

确認完畢,林如海氣得險些撕了賈母的信:“好個岳母,好個賈府,敏兒新殁,就全然不顧半分情面!”

恰好這時,管家又來請示,問說即刻要打包送給賈母的東西,是挑那尊白玉觀音,還是那株兩尺多高的紅珊瑚盆景。

林如海冷笑道:“什麽都不送,統統鎖回庫裏。黛玉不去京城,就留在我身邊。”

那管家在林家做了半輩子,幾乎是半個林家人。見老爺顏色不對,從來不動怒的人,這會兒竟連眼角都紅了,連忙問是何故。

林如海切齒半晌,方将賈母算計薛家、故先拿黛玉開路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又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貪念一起,算計人也是常事。但吃相難看到這份上,連剛死的親戚家也不放過,可謂是獨一份。貪過了頭,行事又無顧忌,這等人家遲早要出事。今後我們同賈家慢慢斷了往來,今年的年禮按去年的三成——不,一成送去就好。”

管家聽罷緣由也是義憤填膺,礙着在老爺面前不能罵髒,遂狠狠唾了一口,說道:“做事毫無心肝,他家必遭報應!以前夫人在時,每每地說賈家老太太心慈和善,如今瞧來全是僞善。若夫人在天有靈,得知姑娘竟被當成了鋪路的石頭,還不知該何等傷心。老爺放心,今後如何往他家送禮,我自有道理。”

提起過世的夫人,林如海不免更加心痛。又想着前日好不容易說動女兒去京城,現下卻又反了悔,不知女兒可會生氣?遂去了黛玉房裏,先問了一番功課,又問道:“黛玉,若是爹爹不讓你去外祖母家,你可會怪爹爹言而無信?”

黛玉本在低着頭整理桌上的描紅本子,聞言忽然擡頭定定看着父親:“果真不去了?”

林如海頗有幾分忐忑:“不去了。”

“爹爹真好!”黛玉歡喜無限,從來小大人似的、行事進退有度的人,難得天性流露,摟住父親的脖頸往面上香了一口:“外祖母說想我,可她又沒見過我,這想字從哪裏來的?我才不去京城,就要和爹爹一處。”

擔憂一掃而空,林如海摟住女兒,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女兒說得不錯,從來老人家都是疼愛養在眼前的孩子。既未謀面,說什麽格外想念?可笑自己竟一時蒙了眼,險些把寶貝女兒送到了那群貪吃的豺狼身邊。

抱着女兒說了會兒話,又幫她把收進藤箱的書本一一歸還于架,林如海才走了出來。也不忙着處理公務,而是先給賈敬寫了封信,表明感謝之意。他不知賈敬為何會提醒自己,但這份情他已記下,來日必有還報。

重賞了寧府送信的下人,又将信交給他,讓他務必當面呈于賈敬,林如海方覺了畢一事,繼續埋首公務。少頃,管家親自送了補湯過來,照例又勸了一句:“公事日日有,總歸料理不完。老爺也該保養保養身子,莫太操勞。”

若是往時,林如海必是不置可否。但今日聽了這話,忽然想起賈敬信末的叮囑,說發妻雖殁,但仍有女兒要倚靠他,讓他務必保重,有空不妨練練養生拳法,以期身強體健。

當時他只顧着生氣,沒往心裏去。現在想想,确是不錯。公事固然要緊,但若熬壞了身子,女兒又該托付給誰來?

一念及此,林如海立即擱下筆:“你說得很是,往後我确該注意保養。聽說練太極的人往往高壽,你幫我找個好師傅來,往後我要每日抽出一個時辰來練習。”

管家再想不到老爺會這麽說,頓時大喜:“老爺這麽想,可真是合府上下的福分!”

又是十幾日過去,除夕前夜,賈薔終于等到了林如海的回信。見對方果然聽進了建議,不再将林黛玉送到賈府,他大為得意:“系統,我的功德值呢?”

賈薔隐約聽到系統嘀咕了一句“這樣也行”,才回答道:“已轉至宿主名下,宿主現在就要兌換麽?”

“當然!”他算着信差今日該到,昨天就與升叔敲定了新店的改造細節,并議定了店名。把所有的事都料理清楚,就專等今日好好挑選一番戰利品,哪裏願意再等。

話音剛落,系統立馬彈出兌換面板。站在一堆教人眼花缭亂的名稱前,賈薔像鑽進糖罐的螞蟻,挑挑揀揀不亦樂乎:“初級詠春拳?終級八卦掌?……‘沒有我不能開的鎖芯片’?這又是什麽東西?”

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這邊賈薔歡天喜地,榮府卻有人愁雲慘淡。

“太太,老爺讓您明日依舊照例參加祭祖,天不亮就要起來。您好歹吃點東西,否則明日要撐不住的。”

金钏手捧粥碗,小聲地勸慰滿面灰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王氏。

那事發作之後,冷子興被賈政交由管家送官,随意安了個盜竊的名頭活活打死。周瑞全家發賣到苦寒之地。一時間,她倒成了王夫人跟前的第一人。

不是沒有動過另投明主的念頭,但二太太這三個字此時在賈府已經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忌諱,根本沒有主子肯要她。迫不得已,金钏只好仍将希望寄托在王氏身上,指望有朝一日主子能翻身。

但苦勸半日,王夫人仍是半個指頭也不動彈,若非胸口尚有起伏,簡直與死人無異。

金钏不由也是心灰,忍不住将心裏話講了出來:“老爺讓太太寫那樣的信,太太為何要寫?現下這般情形,太太只能仰仗娘家人扶助了。等姨太太過來,天長日久知道真相,豈不怪罪太太?再者,太太縱是幫了老太太和老爺,他們又豈會念你的好?到頭來還是一腳踢開,倒白開罪了姨太太。”

話音未落,王夫人突然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地罵道:“你這蹄子懂得什麽!你沒聽見老爺要休我嗎?我要不寫,現在這關就過不去,談何将來!再者,我妹子上了京,定不會怪我,只有謝我的份。”

金钏欲言又止,但那眼神已足教王夫人看懂她在想什麽,遂又是切齒又是得意地說道:“他們母子只道我妹妹來了京城,就只有任他們宰割的份,卻不知我另有打算!薛家長房是沒人了,蟠兒聽說也是個不成器的。可我的表侄女兒寶釵無論樣貌還是心性,卻都是拔尖的。誰說一家子要興旺,只有靠男人為官作宰?有時候,女人爬的可比男人還高。”

金钏只道主子起意要把侄女送給哪個權貴,不禁失色。不想王夫人狠狠喘了一口氣,聲音愈發虛弱,眼神卻更見狂熱:“皇帝一直沒有子息,照例必會加選秀女,充實宮掖。以寶釵的模樣必能入選,入宮之後與元春姐妹同心,還怕掙不到好前程?到時不怕他們母子悔不當初,跪着來巴結讨好我!哈哈哈哈哈!”

聽着王夫人狀似瘋狂的大笑,金钏只覺耳中陣陣刺痛,心內也随之忽喜忽悲。一會兒覺得主子說得極有道理,用不了多久便可翻身作主,賈府上下都要看她們臉色;一會兒又覺得全是鏡花水月,大姑娘在宮中浮沉幾年,也不見有多大出息,寶釵去了又能有什麽作為?

但到底成與不成,也非她一介小小丫鬟所能決定。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盡好自己的本份,再伺機謀求罷了。

金钏無聲一嘆,放下粥碗,端起安神的湯藥:“這藥一日也不能停,太太還是先吃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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