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些年劉安晟跟着皇帝學了不少東西,其中便有一條“遲則生變”。皇帝本意是指戰場上瞬息風雲變幻,為将者必須抓住時機,以快應戰,卻沒想到被他用到了提親這塊。而劉安晟這麽提前說出來,也是因為再過一月姚靜貞便滿了十四,已經是可以訂婚的年紀了。萬一有人來姚家下聘,姚泰始又答應下來,那他可真無處找人說理了。

姚泰始雖對幼女寵愛,卻極少過問內宅私事,一時間被太子突如其來的話打得頭暈腦脹,半響才回過神來。他輕咳了兩聲,有些惶恐道:“太子妃乃未來國母,身份貴重,小女不過蒲柳之姿,何德何能得太子垂憐。”

這番話雖在推辭,但言下之意劉安晟卻明白得很。不過是指太子妃人選全由皇帝決定,太子卻是做不了主的,既然如此,姚家自然不在備選之列。

他本就沒期望對方立刻答應,因此倒也不惱,便笑道:“大人不必如此自謙,您主管翰林院多年,勞苦功高。令媛既生在如此清貴之家,自有一番造化。實不相瞞,此番我來之前,父皇便允了我此事。只是因着雙方年紀尚小,所以打算将此事暫緩段時日罷了。”

姚泰始不免震驚,原本以他對今上的了解,自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入了陛下的眼。只是太子既然敢說出這番話,想必也是得了金口玉言。他畢竟混跡官場已久,雖然心底思緒翻騰,但面上終于鎮定下來:“既是陛下的意思,微臣自然不敢質疑。”

雖說看出對方似乎還有些勉強,但劉安晟卻故作不知,仍笑吟吟的應了。反正時日方長,這事又有皇帝管着,最後總能成的。

至于對方的心事他其實也略知一二,不過是擔憂女兒應付不了未來後宮之事罷了。總比昭帝時好多了,那時候嫁女兒可是賭注。就像陳平王一衆妻妾,哪個不是大家出身,現在卻凄涼的很,連帶家族也比往年衰落了些。

兩人話說到這份上,自然比往日裏更親近了些,又是好一番東拉西扯。直到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些,劉安晟才起身告辭,姚泰始起身送他,走至中庭還沒幾步,便碰上了提前下學回來的姚靜安。

劉安晟本就想與他談會近況,便對姚泰始笑道:“大人還請先回吧,剩下來的路我便由靜安送我即可。”姚泰始也沒推辭,對兒子囑咐了幾句,便自個兒往庭院深處去了。

“放心吧,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劉安晟看他眼底滿是擔憂,也沒賣關子,直接将方才的情況說了一遍。姚靜安終于松了口氣,笑道:“還是太子殿下最有法子,這次還要多謝你了。”

“憑咱們之間的關系,這種事情又何須道謝?”劉安晟不甚在意的揮揮手,又問道,“說起來今年秀才之試的成績也出來了吧,你明年打算參加科舉麽?”

姚靜安這會兒心情暢快得很,提起此事臉上的笑容更甚,自信滿滿的道:“明年春閨你便等我的好消息吧!雖不能說穩拔頭籌,但前三甲不出意外自然沒問題。”

他因家世的原因,一向精通文道,這番話并不算狂妄之語。他們關系極好,劉安晟聽後不禁微微額首,心裏也為他高興。兩人一路走着,期間也談了不少事情,劉安晟倒沒說山東之行的真正原因,只是将當地的風聞趣事略略提了些。姚靜安也猜到這裏面有什麽秘事,所以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有件事還要拜托你。”行至姚府大門,将要登車時,劉安晟若無其事的對身旁的姚靜安道,“好好安慰下貞兒,她這幾日心裏一直難受着,現在既然無事,你做哥哥的便好生陪她一會。”

姚靜安有些詫異的看他一眼:“這事不用你說,我自然都會去做。只是什麽時候你對我妹妹換了個稱呼?”他說到這裏,眼底劃過一絲了然,忍不住笑了起來:“聽下人說你早上來,是妹妹親自帶你去書房的,莫不是因為這個緣由?”

“我已經将此事告訴父皇了。”劉安晟滿意的看着對方笑容一僵,又道,“姚大人剛才也已知曉——這幾日我大概暫時不會出宮,你便在姚府好好照顧貞兒吧。剛好你與張萱也可以享受段新婚燕爾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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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靜安一時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而劉安晟扔下這句話,便直接上了馬車,不遠處的小桂子和車夫急忙趕了過來。他又拉開車上的簾子,朝震驚過頭的姚靜安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宮裏還有事,那我便先走了,過幾日再見。”

等姚靜安終于搞清楚發生了什麽,馬車早就奔騰而去。他捂住前額,嘆了口氣便往回走,卻在門口碰上了自家妹妹。瞧見只有他一個人,她臉上有些失望,姚靜安瞧見這一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養大的妹妹,現在挂在心頭的卻是另一個人,即使那個人身份尊貴的緊,但當哥哥的心裏總是不好受的。雖說太子向他保證,除了妹妹外不會另愛他人,但姚靜安心裏還是沒多大把握。畢竟他未來必定會成為一國之君,到時候手掌大權,難免動了其他的心思。

他原還打算叮囑妹妹幾句,但看她模樣,已是和太子間情愫暗生,只好作罷。再說陛下和父親都曉得這件事,恐怕過不久诏書便會下來,現在只能期望太子未來仍不改初衷了。

“怎麽,瞧見只有哥哥一個人,覺得失望了麽?”他放下心事,打趣了一句。姚靜貞臉微紅了下,嗔道:“哥哥就愛胡說,不過是方才母親和嫂子聊天時提起了你,我想着你快回來了,便出來迎你罷了。再說我也想知道太子殿下勸好了父親嗎?”

這個謊撒的并不高明,姚靜安心裏有數,卻沒戳破。他略有深意的看了妹妹一眼,笑道:“太子殿下方才跟我說了,父親那事已不要緊,你且放心吧。不過咱們家今晚恐怕不能早早入睡了——先別問我,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

姚靜貞本想從哥哥那聽些太子的消息,卻不料他給自己這麽個回答。雖有心想追問,但她一個女孩子又拉不下面皮,只好作罷,老老實實的跟姚靜安回了母親那。

***

至于劉安晟,他此番去姚府兩個目的都已達成,心情大好。又因為天色已至下午,今日太後說了要他去長壽宮用晚膳,所以也沒在宮外多逗留。

太後當年能從一衆嫔妃中脫穎而出,被封為四妃之首的德妃,手段自不是常人可比。可她如今年紀已大,自先帝去後身體也有些不妥,時不時的病上兩場,因此對小輩愈發寵愛起來。只是皇帝後宮美人雖多,卻不是個子嗣豐裕的,因此太後一番含饴弄孫的心意,全都給了太子和雨蝶兩人。

是以劉安晟下午去長壽宮時,才發現雨蝶也伴在太後身側,仰頭聽她講着先帝時的往事。他朝妹妹點頭示意,又上前去給太後笑着行了禮。

太後見了平日裏最寵愛的孫子,心裏開心。劉安晟連着說了好些在山東的趣聞,旁邊又有雨蝶也不住逗趣,把她逗得合不攏嘴,晚膳時也不免來了胃口,多喝了半碗玄米粥。只是她上了年紀,用完膳後沒多久便有了睡意,劉安晟和雨蝶也不好叨擾,便退了下去。

外面天已黑了,劉安晟擔心妹妹身體受不住寒風,早派人去取了她的披風來。雨蝶笑嘻嘻的讓旁邊宮女為她披上,又和他聊了會天,只是顧慮着周圍有人,所以聊的也不過是些閑話罷了。

長壽宮離皇後所在的鳳儀殿并不遠,所以兩人并沒坐車,而是一路走了回去。除了小桂子和雨蝶的貼身大宮女緊跟在一旁外,剩下的人都離他們有一段距離。這會兒雨蝶才低聲問道:“哥哥今日可勸好了姚大人?”

見劉安晟有些詫異的樣子,雨蝶又道:“前天我在母後宮裏,父皇說起姚大人時,語氣頗有愠怒。我在旁邊略微聽了兩句,便知道有些不好,所以送了封信給姚家哥哥。”

她說到這裏時俏皮的眨了眨眼,頗有些等着表揚的樣子:“若不然姚家哥哥怎麽會知道朝堂之事?他不能直接去翻折子吧?”

劉安晟瞧她得意洋洋的樣子,忍不住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笑道:“我就說呢蝶兒真是個好孩子,要哥哥怎麽獎勵你?”

雨蝶笑着瞪了他一眼,才道:“瞧哥哥說的,什麽獎勵不獎勵的!姚家哥哥既然是你伴讀,張姐姐又做了他家媳婦,靜貞姐姐和我關系也還不錯,我怎麽也得照顧一二。哥哥若真心感謝蝶兒,便給妹妹一個面子——明年開春,母後允我自己辦場惜花宴,帝都官宦家的少爺小姐都要來參加,到時候你別缺席就好。”

劉安晟自是答應下來。

***

第二日姚泰始重新上了道折子,卻沒再提陳平王之事,只說了一番臣子本分。皇帝看後不禁一笑,對坐在一旁看書的劉安晟道:“這下可算是償了你的心願,也罷,既然是你喜歡的,給她個身份到也無不可。”

劉安晟雖早有準備,但聽見這句話,胸腔裏還是一股熱血上湧。幸好他還有些理智,連忙謝了恩。皇帝瞧他未掩飾好的激動神色,心裏不免嘆了口氣,女色誤人這四個字在腦子裏轉了半圈,還是忍住沒說。畢竟這兒子從小養到現在,求他的也不過只有這件事罷了,姚家之女的品行他也查了,按暗衛呈上來的,倒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子。

打發走了太子,皇帝将心中的不快全撒在崔家頭上。世家之患這些年其實已經削弱了不少,沒了軍權,世家便像缺了爪牙的老虎,只能任由獵人折騰。

沒過多久,崔家便被查出支持陳平王謀反,王府中的暗室裏,印有崔家印符的好幾封語焉不詳的書信已經足以定罪,更何況還有崔武遼這等嫡系親自出來作證。一時間山東世家亂作一團,蘇家又趁着這個時機站出來對各家或是安撫,或是打壓,崔家之人無路可投靠,很快崔家便真的倒了。

皇帝這次算是嘗到抄家的好處了,崔家家世綿延近兩百年,各式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加上現銀,他好一陣子都不用擔心國庫開銷。

心情大好之下,他又下了一道聖旨——姚氏女賢良淑德,溫良恭儉,德容雙全,堪為太子良配。故封其為太子妃,明年開春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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