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道聖旨倒是稍微沖淡了些帝都近來的肅殺之氣,除了幾位家中早有适齡女子的高階官員心裏有些想法外,民間早已熱熱鬧鬧的讨論起這樁婚事來。
姚泰始之前雖官居翰林院院士,又在清流文壇素有名聲,但根基卻并不牢靠,是以游戲中皇帝說要貶,就直接将他貶到三千裏外的瓊州。可現在卻架不住他一對兒女争氣,先是兒子做了太子伴讀,和張家聯姻後便多了一大助力,女兒更是嫁與太子做了正妃。想也知道,姚家日後只要不自己犯糊塗,自有富貴可享。
因此這一段時間來,姚家門前車水馬龍,就連門檻幾乎都被人踏爛了幾次。幸得姚泰始明白帝王心事,因此主動推卸掉了身上的大半公務,每日裏除了編撰史書外也少見閑人。皇帝見他這樣,之前那點不快也抹去了不少,又想起太子那位姚家伴讀也是今年春閨,倒格外注意了番。
因為來年劉安晟就要滿十六,也能上朝參政的緣故,所以他近來在東宮的時候少了許多。大半部分時間皇帝都是将他親自召去,為他講述自己的為政之道。劉安晟也知道這種機會來之不易,因此聽的時候也是用了十分心神。
轉眼間便過了春節,冬雪消融,柳芽初生,春光漸漸明媚起來。近來朝中忙得很,先是吏部主管的三月春閨,又是太子大婚。好在皇帝體恤下情,将太子大婚的時間定在了四月中旬,好歹讓下屬官員有了些休息的時間。
這次春閨因着姚靜安也參與的緣故,劉安晟比往年更關注幾分。幸而姚靜安發揮良好,他也放下心來。
春閨過後沒幾天,雨蝶忽然笑吟吟的來東宮尋劉安晟,提起之前說的惜花宴。他難得見妹妹如此開心,又知道姚家也被邀請,不禁對惜花宴多了分期待。剛好第二日姚靜安便差人從宮外傳話,說張萱懷了身孕,因此便只有姚靜貞一人去。
說起來辦惜花宴的傳統乃是前朝就有,多是由得寵的公主舉辦——少年少女們借着賞花吟詩的名頭,尋一處美景,與一二好友結伴同游,兼之尋覓心上人。只是陳國開朝以來,歷代都沒幾位得寵的公主,因此這種宴會舉辦的次數漸漸也少了。
現在雨蝶備受寵愛,她難得對什麽事情感興趣,皇帝自然會支持這個掌上明珠。因此這場惜花宴架勢擺的頗大,幾乎整個帝都官家的子女都接到了邀請,地點則選在了帝都郊外的落雲泉畔。那裏的泉水素以清甜透徹聞名,旁邊則是起伏緩慢的蒼梧山。
說是山,但也只有四五百米高,便是身體較弱的官家小姐登起來也不費力,因此倒是個春日野游的好去處。
雨蝶既是宴會主人,自然不能比別人晚到,劉安晟和她坐了同一家馬車,早早便離宮去了落雲泉。這會正是草長莺飛的時節,帶着點濕意的清風吹拂過臉頰,從涼亭中往外遠眺,山高泉清花盛,風景自是怡人。
沒過多久,底下聚集的人也多了起來,一時間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劉安晟正坐着看風景,原本在下面招呼人的雨蝶卻突然湊到他跟前,笑道:“可別看風景了,姚家姐姐這不是來了麽?”
劉安晟這下才來了精神,往遠處人群看去,果然找到了姚靜貞一行人的身影。
她今日穿了淺黛色窄袖長裙,頭發随意地挽了個簪子,正被周圍一群女子圍着講話。大概是感覺到他的目光,姚靜貞忽然朝這個方向望了過來,兩人視線交彙,她俏臉微紅,卻沒有移開眼,反而沖他淺淺一笑。劉安晟心房微微一顫,只覺得似錦繁花再入不了眼,
“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這裏我招呼着便行了,哥哥不妨去和姚家姐姐說幾句話。”雨蝶雖然對哥哥心裏有人這件事有些失落,但也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又想着太子妃與自己的關系不錯,因此很快便放開了這番心事,反而饒有興致的調侃道:“畢竟錯過這次機會,就得等到下個月大婚時才能再見了。”
“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嗎?”劉安晟雖然意動,但還是顧慮着只有妹妹一人,有些遲疑的問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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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蝶心裏一暖,知道哥哥畢竟還是記挂着自己,心情也好了些,笑道:“雖說這次惜花宴看上去散漫的很,但遠處其實早已有人把守,只有拿了名帖的才能一路暢通無阻。再說這次我不過是給衆人提供個相識之所,所以并不算忙,哥哥就放心的去吧。”
劉安晟放下心來,便往姚靜貞那邊走去。他今日雖沒穿太子衮服,但那些高官子弟大部分都識得他的相貌,又瞧見他所往的方向,便識趣的不去打擾。那群圍着姚靜貞的女子中也有見識廣博的,見他來了正準備俯身,劉安晟卻微一擡手,示意不用這麽多虛禮。
卻仍有女子不識眼色,嬌滴滴的喚了聲“太子殿下.....”一雙明眸含情脈脈的看了過來。劉安晟微微皺眉,他記得那女子乃是禮部尚書家的庶女,因為生母在家中頗受寵愛,連帶着地位也比其他庶女高了一層。
只是劉安晟一心只想和姚靜貞單獨相處,這位庶女楚楚動人的情态對他施展,實在有些浪費。他微微額首,算是打發了她,卻聽見姚靜貞用略有冷淡的聲音說道:“看楚小姐樣子,前些日子的風寒怕是大好了吧。”
旁邊圍着的女子聽了這句話,不由竊竊私語起來——這位庶女雖然貌美如花,但手段卻不怎麽高明。正月時她去蘇家赴宴,竟莫名其妙栽進湖裏,旁邊只有蘇家內侄一人。幸好蘇家內侄聰明,曉得喊侍女跳下去救,不然這會帝都又該多一件姻緣。只是她卻受了風寒,半月前才好轉。
楚小姐臉僵了僵,她長相生得好,難免得了許多世家子弟的青睐,只是青睐歸青睐,卻沒幾個人打算娶她做正室。想要算計卻又沒手段,原本打算借着這次機會在太子心裏留個印象。若能進東宮,哪怕從侍妾做起,将來也是個有造化的。
她心中暗恨,卻沒想到平時文靜的姚靜貞竟也是個牙尖嘴利的!
劉安晟倒不在意姚靜貞的牙尖嘴利,反而含笑看了她一眼。瞧她雖面色如常,但眼裏卻有些薄怒,不由溫聲道:“今日大好春光,何必浪費時間在這裏,不如咱們一道上蒼梧山去看看風景吧。”
姚靜貞也不想在這裏多呆,于是朝幾位熟識的女子道了別,她便随劉安晟一道向蒼梧山走去。
***
一路緩緩行來,周圍人跡漸漸稀少。路旁各色不知名的小花開的燦爛,蝴蝶翩飛于花叢間,萬物生機勃勃。欣賞着景色,姚靜貞的心情也漸漸平複下來。她偷偷瞅了身旁的劉安晟一眼,牽住他的手,低聲道:“方才我說話有些過了,你莫要介意。”
劉安晟笑着搖頭,又正色看着她,道:“不過是個打着小主意的庶女罷了,我怎麽會生你的氣?你這樣發火,我心裏反而高興的很——若不是心裏有我,你怎麽會動怒?再者,你是我的發妻,将來更是一國之母,若是看不慣誰,又何須憋在心裏生悶氣?直接打發下去就好,我自會為你擔着。”
他這番話乃是發自肺腑之言,姚靜貞自然聽得出來其中的情誼。她咬着下唇,只覺得胸口一股暖流緩緩流淌,忍不住眼圈微紅。
自從聖旨下來後,姚泰始對她教導的都是女德女訓之類的書,其中有一條便是身為正室不可犯嫉。她聽後心中雖然難受得緊,但想着父親所說也有道理,便勉強記了下來。只是方才見楚氏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姚泰始教她的話幾乎被全抛在腦後,幸好她平時教養得當,因此只是話裏帶刺,倒沒說什麽太過分的話。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沒經歷多少事的少女,情窦初開,哪裏忍受得了未來的夫婿眼裏有其他人。
“安晟...”她眼底水光潋滟,柔聲道,“昭昭明日可鑒,瓊玉心中待你,亦如你待瓊玉。。”
陳國風俗,女兒家極看重閨名,除了夫君與家人,外人是絕不能告訴的。劉安晟雖早在游戲中就知道她的閨名,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由對方親自告訴他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以往慣會說些動人情話,現在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原來并不止他一人情愫暗生,原來兩情相悅是這般心情!劉安晟微微偏過臉去,沉默着抓緊了她的手。山坡上黃莺啼鳴,歌聲婉轉,兩人雖再沒言語,卻是無聲勝有聲。
待到明日高懸,他們才一道着往山下走去。方才說開之後,姚靜貞也放開了拘束,主動挑起了話題:“你還記得嗎?我們初見是在哪裏?”
劉安晟想起那時姚靜貞圓嘟嘟的臉蛋,不由笑着搖頭:“不就是長廣寺麽?那時候你才五歲吧,竟大着膽子亂跑,最後還迷了路。”
姚靜貞有些懷念:“回去後母親可是好好訓斥了我一頓,教訓我不該亂跑。”她忽然轉過頭看着劉安晟的側臉,盈盈一笑:“說起來倒有些奇怪——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我那時候總覺得跟你已經認識了很久呢!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眼緣吧。”
劉安晟心中微澀,他低頭看着少女帶着弧度的臉型,腦中思緒紛紛,最後又被按捺回去。
現在一切都與游戲中不同了,他不會再讓瓊玉受那些委屈,不會再讓她受那麽多明槍暗箭,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這樣,便已足夠了。
***
這會兒已是中午,來來往往多是雨蝶帶來的內侍與宮女,手持瓊漿美食,及時送往各處。而官家的少年少女們則坐在錦緞和絲綢制成的帳幔上。彈琴縱歌者有之,投壺吟詩者有之,好一派怡人悠然的景象。
劉安晟在人群聚集處只一擡眼,便尋到了雨蝶的身影。她倒沒下去與往常相識的那群小姐們玩鬧,而是坐在之前的涼亭裏,跟一名少年聊着什麽。他看清那少年模樣,微微一曬,便對旁邊的姚靜貞道:“且跟我去瞧瞧蝶兒跟誰聊着這麽開心。”姚靜貞自然應了下來。
兩人沒走幾步,便到了涼亭處。
雨蝶雖聊得開心,也看見了他們到來,便笑着站起身:“哥哥總算舍得回來了。”又上前拉住姚靜貞的手,嗔道:“姚姐姐也是,只顧着和哥哥相處,竟沒跟蝶兒打個招呼便走了呢!”
劉安晟不禁調侃道:“也不知是誰撇下參宴的衆人,自個兒在這裏休息。”目光又落在那名少年身上:“你叫什麽?是誰家的子弟?”
那名少年雖然知道眼前人是太子,但仍神色自若,上前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我是兵部員外郎霍仲孺之子,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