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皇後非但不在乎,甚至還對薇妮卡笑道:“不止陛下,就連本宮也不得不贊嘆這支歌的意境呢。”皇帝神色複雜的朝皇後看了一眼,才舉起酒杯對着下方,說道:“衆位愛卿,如此良宵美景,何不一醉以償?”
衆位大臣連同薇妮卡等使者也含笑共飲杯中美酒,席間氣氛比之前更加熱烈。劉安晟卻頗有些食不知味,淡淡的掃視了圈周圍,自斟自飲起來。接下來又是戲班雜耍一類的表演,他本就沒多大的興趣,這會更沒了心情。一心挨着時間,好歹等到了宴席完畢,帝後先行一步離去後,他還得耐着性子将大食使者送到宮門處。
待晚上回了東宮,姚靜貞瞧他神色不對,免不了出口相問,劉安晟談起這位大食的三公主,語氣裏盡是唏噓。
“我瞧父皇神色,大抵已有些動心。”他屏退了一衆下人,任由姚靜貞為他脫去外袍,嘆道,“若是別人也就罷了,這次卻是異國公主,母後卻不甚在意,我心裏免不了擔心她。”
姚靜貞卻搖了搖頭,輕聲道:“母後能常伴父皇二十多載,對父皇的了解自然遠超你我。她既然這般表現,就證明大食公主這事不會出什麽大亂子——再者薇妮卡乃是嫡出,大食皇帝對她寵愛猶勝羅卡王子,想必她父親對她婚事自由安排。”
她這番話總算點醒了劉安晟,正如姚靜貞所說,像薇妮卡這樣身份高貴的公主,若是出嫁他國,通常都是後位以待。就算她自己想嫁,也要看大食那邊允不允許。再說她的名字既然沒出現在出使文書上,就證明大食皇帝是不希望這個女兒來陳國的。想通了這一點,他的心情終于平複下來。
第二日上朝時,羅卡作為使者呈上了一紙文書與諸多奇珍異寶。文書內容與往年相差不大,左右不過是些兩國交好的話,也只能在和平時聽聽。不過這次最後一條內容倒讓皇帝與衆位大臣有些驚訝——大食希望皇帝能允許傳教士在陳國自由傳教。
說起來陳國境內頗受尊崇的不過佛道兩家罷了,其中道教傳承已久,乃是中原正宗。而佛家則是自天竺入中原,傳道至今不過千年,然而信奉者卻與道家相差無幾。皇帝自己信奉的乃是道家三清,因此自他登基以後,國內便新修建了不少道觀,以讨帝王歡心。而大食卻與陳國不同,國內基督教一家獨大,傳教士更是游覽各國,以期傳教。
兩國雖素來交好,傳教士也能在陳國自由出行,但歷代皇帝卻一直不允許他們随意對百姓傳教洗禮。劉安晟原本以為這次也會按照以往的規矩來辦,卻不料皇帝竟未當場拒絕,只說暫時需要考慮,便退了朝。
劉安晟其實對宗教神靈并無多少敬畏之心,依他看來信奉神靈,其實只是信徒想為自己心靈找個寄托之所的行為罷了。而上位者推行宗教,為的不過是愚民之心——來世今生,因果牽纏,想要下輩子得大富貴,今生便要老老實實的過活。是以他雖然對皇帝的行為不解,但也沒說些什麽。反正文書上說的不過是些官面話,真正交易的籌碼都不會擺在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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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皇帝便将這次招待使者的諸多事宜交給了他和禮部尚書,于是接下來好一段時間裏,劉安晟每日的任務便是帶領羅卡兄妹等人一起參觀帝都。軍營這種機密處自然是不能帶他們去,但類似于翰林院,太學這一類的地方卻沒多少顧忌,再加上民間也有頗多有趣的去處,衆人倒是賓主盡歡。
劉安晟跟他們相處久了,也看出些門道——除卻私人感情因素,薇妮卡平時的言語舉措都顯露出真正的天之驕子的風範,甚至隐隐能看出她在使者團中占據着主導地位。而她的威勢更遠超兄長羅卡,好幾次這對兄妹若對一件事情有異議,衆人大都選擇聽她的。
或許正因為被薇妮卡壓了一頭,心中不忿的緣故。除了開始幾天還強行忍耐着,但到了後面,羅卡對薇妮卡的态度還是忍不住有了些許的冷淡。旁人很難發覺,但劉安晟有心觀察,還是看出了些端詳。不過他對這種兄妹相争的劇本毫無興趣,也不願惹一身麻煩,因此便有意忽略了這一點。反正他之所以在這裏接待使者團,不過是因為自己想了解些大食風俗民情,皇帝又專門讓他用這件差事攢資歷罷了。
倒是薇妮卡自從那晚宴席後,很是規矩了一陣。劉安晟原本還以為她腦子終于清醒,想明白她與皇帝是沒有可能的。這樣也好,皇後雖然面上不在意,但看見皇帝寵幸別的美人,心裏必然還會有些不渝。他身為人子,自然不願意看見皇後心裏不痛快。
不過這種樂觀的猜想還是被現實打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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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縱即逝,年末第一場雪鋪天蓋地灑落人間。今年這場雪尤其大,不過從早上到中午半日的光景,皇城便裹上了一層銀白。劉安晟原本打算去找皇帝請示春節之事,卻不料在金龍殿門口被攔了下來。他不禁一怔,身為一國儲君,皇帝對他的寵愛備至,這種被侍衛攔住的經歷他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了。
莫非哪處凍災嚴重,皇帝正與朝臣商量政事?抑或是邊關來報,匈奴肆意擄掠,打算出兵?
他這廂在腦子裏暗自猜測各種可能,那廂穿着白色披風,臉色紅潤的薇妮卡便笑盈盈的走了出來。劉安晟瞧她眉眼含春的模樣,心裏不由咯噔一下,思緒瞬間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起來。
“太子殿下,你父皇正在殿裏呢,還請快些進去吧。薇妮卡就先行告退了。”她倒沒絲毫扭捏作态,反而大大方方的對劉安晟一笑,便自顧自離去了。
劉安晟暗暗嘆氣,這會兒侍衛總算不再攔他,他得以長驅無阻的進了金龍殿。才剛入殿內,摻雜着淫靡氣息的龍涎香氣便撲鼻而來,地龍燒的室內空氣暖融融的一片,皇帝慵懶的坐在軟椅上,衣襟處有些散亂。便是個再沒腦子的人,也能猜出方才殿內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在想些什麽?”皇帝看他半響沒有出聲,淡淡問了一句。
“父皇覺得這樣合适嗎?”劉安晟沉默了會,道,“薇妮卡畢竟是一國公主,大食那邊......”
皇帝嗤笑了聲,搖頭道:“朕還以為是什麽原因,原來是因為此事。”他漫不經心的道:“若是薇妮卡願意,将她收入後宮也無不可,不過你當人人都像你這般拘泥于兒女情長麽?”
劉安晟愣了會:“莫非她另有所圖?”他又思索了片刻,才若有所思的說:“之前我便覺得有些奇怪,出使文書上沒有她的名字,很明顯她是偷跑出宮。但從大食到陳國一路行來,若是她父皇有心,恐怕早就将她帶了回去......”
“大食那位皇帝對這個女兒期望可不一般呢。”皇帝說到這裏,忽然捂住胸口輕咳了幾下,才皺着眉頭道,“你大概還不知道,羅卡和薇妮卡乃是同母異父的兄妹。她這次來陳國,表面上是想見朕,但實際目的卻是瞞着羅卡的。”
“至于傳播基督教——也只是在明面上找個看得過去的借口罷了。”
這番話含金量頗大,劉安晟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皇帝卻擺擺手示意不再談此事。他只得把來意提了出來,兩人便商議起春節的具體章程。畢竟前兩年因先帝大喪的緣故,春節一直沒怎麽好好的辦過,所以今年設計的尤其盛大。
只是沒想到,這場盛大的節日慶典還未開始,便被扼殺在萌芽之中。
建元三年十二月,太後宿疾突發,薨于長壽宮。帝大恸,舉朝盡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