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兩個人的距離極近,他的呼吸夾雜着些許煙味輕觸着她的耳側。

以前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耳鬓厮磨的時候,總是抵在他的懷裏,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包圍。那一刻,她以為他們屬于過彼此。

她小時候養過一只流浪貓。開始小貓很怕人,整天整天的窩在床底,不吃東西,不讓人靠近更不讓人摸,一摸就渾身炸毛,叫聲凄涼又吓人。白露難過又止不住的心疼,自己偷偷抹眼淚。爸爸告訴她不要着急,慢慢來來,萬物都敵不過真心,你真心待它,它總能感受到,主動走向你的懷抱。

萬物敵不過真心,真真是癡人說夢。

一滴熱淚滑到馮年手上,他似乎被驚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躺在地上的手機響起,打破了屋裏的沉默,白露繞過眼前的人,拿起手機把電話挂掉,将地上的東西撿起,挺直身子走了出去。

外面雨雪飄零,遮住了車水馬龍的燈火輝煌,迎面的寒風将推門而出的白露澆個通透。

門前人來人往,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每個人都急着奔赴着自己的溫暖的港灣。

一個人拿着傘小跑到她面前:“白小姐,我是司機小譚,車在那邊,馮總讓我送您。”

白露搖搖頭,表示不需要。

“白小姐,這個天氣,車都不好打的。而且馮總交待的事情如果辦不好,我會被他給罵死。”

羅成說白小姐最是心軟,從不幹讓人為難的事情。可眼前的人冷着一張紙白的臉,顧自拿着手機打車,不肯分半毫的同情心給他,任他旁邊急的抓耳撓腮,卻也不能強行将人綁上車,只能在旁邊陪着。

他想起小劉在他們的小群裏發的四個字:戰況慘烈。他想何止慘烈,那雙通紅的眼睛,五魂六魄大概就只剩最後一縷在強撐着。

白露想到什麽,低頭打開包,從裏面翻出一張折疊的紙,撕了幾撕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叫的車打着雙閃停到了路邊,她徑直穿行到雨雪中,小譚趕緊撐開傘舉到白露頭上,緊緊的跟在後面,将人一路護送到了車上。

路過的車濺起的一地的水,連蹦帶跳都沒有躲開,全都落在了他身上,轉身又一腳踏進積水裏,為什麽他這麽倒黴,大概得了白小姐的詛咒,但詛咒為什麽要落到他身上。他抖着身子往車那邊走,想到什麽又折回來跑到垃圾桶旁邊,不顧周圍人的眼光,将裏面白露剛剛扔的東西撿出來,重新拼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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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名字并排挨在一起,是馮年的筆跡。

馮年站在窗前,任一顆煙燒到盡頭,将手燙傷,才回過神來。他将煙放到嘴邊深深的吸了口,內心的躁意絲毫不得緩解。

空氣中仿佛還彌留着那個女人身上的香氣。他随手将煙按到煙灰缸裏,拿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抓着外套走了出去。

辦公室外間的小劉聽到聲響立馬站了起來,喊了聲:“馮總。”

馮年走出去沒兩步又返了回來,把本來要舒口氣的小劉給吓的連連咳嗽,“你給羅成打電話,告訴他,如果閑的沒事兒幹,就趁早回來上班,公司沒錢天天在醫院養豬玩兒。”

羅成聽到小劉一字不差的轉述,只覺得頭上的傷口更疼了。小劉電話裏的聲音又刻意壓低,老大還受傷了,額頭上通紅一片,好大一個包,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砸的。羅成又覺得讓傷口更疼點吧,他想在這個醫院長眠。

前因後果他現在基本已經搞清楚,是馮铮總那邊搞的鬼,馮铮就是他老大家裏那個無腦的蠢材大哥,來自馮年的親口評價。

白露在豐益呆的時間不算短,她的位置又十分敏感,公司裏的老人基本都知道她。白露跟張晨來豐益的時候,王經理就認出了白露,不過王經理以前還是個小職員,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麽交集,白露不知道他。本來也沒什麽,畢竟大家都在一個圈子混,總有碰到或者合作的時候,但馮年親自下了兩次指示,王經理覺得有必要重視一下。

他以前馮铮的老部下,馮铮算是對他有知遇之恩,将他從一個小職員提攜到一個部門的老大,讓他能夠為家裏生病的老父親花錢治病,養老送終,不管外人怎麽評價馮铮,在他這裏馮铮是恩人。

馮铮雖然被發配到了外省,總公司這邊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眼線,王經理就是其中一個。

上次馮铮回來,一起吃飯的時候,王經理順嘴提了一下這件事兒。

馮铮其實也沒有多想,他的腦子可能也想不了太多,以為最多是曾經相識于微末的助理求到馮年面前,他擡手想要提攜一下。馮铮的人生信條就是馮年怎麽不痛快他怎麽來,這種落馮年面子的事情,他尤其喜歡。

這些年顧忌董事會和老頭兒,大的動作他雖然不敢有,小動作偶爾會來兩下。你想讓這個小公司進豐益采購系統,那我就讓他在本市混不下去,這點兒能力他還是有的。而且這種扯皮的芝麻小事兒也沒有人會告到老頭兒面前。

想到馮年吃了一個啞巴虧,他心裏就止不住的樂呵,這一陣子他實在被壓的太狠了,能填一堵是一堵。

可沒高興幾天,他主推的項目出了問題。政府報批遲遲申不下來,大批的資金已經投了進去,卻遲遲卡在的報批上,耽誤一天就能損失多少的錢。前面鋪的路子全都白搭,現在連見個面都被推三堵四的,老頭兒都親自打電話過問了,自然少不了一頓罵,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馮铮直覺是馮年使得絆子。

他近些天得罪馮年的事兒只有那一件,馮铮焦頭爛額,嘴裏頭罵着娘。這小子近些年愈發不留情面,為了個破公司,竟然對他下死手。

想着想着突然又樂了起來,這事兒沒準是他想簡單了。

他撥出電話,“馮年進公司的時候有一個小助理,女的,叫什麽我不記得了,他只有過那一個女助理,現在在一家叫什麽宏陽的公司裏,給我仔仔細細的查一查她。”

他還真沒這方面想,主要是馮年對男女關系拎的太清,這幾年任憑他怎麽盯,愣是沒讓他找出一點兒可以利用的邊佐料。

饒是他再怎麽看馮年不順眼,也不得不承認,那小子随了他那兒狐貍精的媽,得了副好相貌。一副風流相,卻不沾半點男女之事,這事兒可不太正常,就連老頭兒現在還在外面養着兩三個小情人。他跟老二還曾揣測過是不是馮年不行。

他怎麽忘了去查一查前幾年的事情。

那時候他們兄弟倆根本沒把馮年放在眼裏,本來以為他就是路邊的一條半死不活的野狗,高興了扔兩口吃的,不高興了踩兩腳,一個沒背景沒靠山的私生子,甚至連老頭兒都默許他們這種行為,所以成得了什麽大氣候。

沒想到野狗骨子裏是條狼,不過幾年時間,讓他翻了身,騎到了他們頭上。別人的閑話他不是沒有聽過,說他家老頭的腦子全都給了馮年,別說他們兄弟兩個,就是再來兩個打捆一起上,都不一定能占着便宜。

他當時氣的把手機都摔了,可有什麽用,成王敗寇。他們兄弟兩個一個比一個發配的遠,老頭的心現在已經快要偏到天上去了。

沒想到這次讓他歪打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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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劉這些天格外小心翼翼,雖然他們平時都習慣了馮年的冷清疏離,但從來沒有這麽低氣壓過。馮年頂着額頭上的傷不做任何遮掩,擺着一張比撲克還要撲克的臉,該上班上班,該開會開會,該罵人罵人,近身三尺寸草不生。

可奇怪的是,大家被罵了卻不像以往那麽氣勢消沉。他的好基友小譚說,你懂什麽,大家八卦之心已經蓋過了被噴的痛苦,你沒見公司的屋頂上已經排滿了八卦嗎,各種版本,每個版本都逃不過愛恨情仇。這才是一個老板的樣子,沒有八卦的老板不是好老板。

小劉沒心思理愛恨情仇,因為他現在被馮年要搞瘋掉了,阿姨都快一天三遍打掃他的辦公室裏,還是被他皺着眉頭說有味兒。

小劉都要懷疑自己嗅覺失靈,他頂着鼻子東聞聞西聞聞,也沒聞出有什麽味兒,阿姨哆嗦着身子哭着一張臉,說馮總不會是看她不順眼,想要她走人。

最後兩人一合計,等晚上馮年下班後,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犄角旮旯,陳年舊竈全都給清理三遍,就信不了這個邪了。

阿姨一邊幹活,一邊嘴裏小聲嘟囔着發着牢騷,彎着身擦到桌子底下時,看到一張照片靜靜的躺着角落裏,她伸手将照片夠出來,照片裏一個溫婉的女人懷裏抱着一個胖胖的小丫頭,兩個人相視而笑,眼睛完成了彎月,一看就是媽媽和女兒。

阿姨想到了自己家的孫女兒,如果今天能早點兒回去,沒準還能趕上哄孩子睡個覺。

她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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