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盞燈
兩人出了時代皇宮,看到附近好幾家飯店亮着招牌,慕寸心方意識到自己晚飯還沒有吃。這會兒倒真是餓的不行了。
不過就算打死慕寸心她也是不敢直接告訴商離衡說自己餓了。思來想去她找到一個折中的辦法。
她捏着裙擺對上男人那雙清幽的眸子,語氣無比誠摯,“商先生我請你吃飯吧?”
商離衡探尋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孩,挑眉問:“今天是什麽日子要請我吃飯?”
“一定要特殊的日子才能請你吃飯嗎?”慕寸心聰明地踢起皮球。
商離衡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燈火輝煌處,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然後車子七彎八拐開進了一排老舊的居民樓。
二十分鐘後藍色的小車終于在一條昏暗的巷子口停下。巷子太過狹窄,車子開不進去,只能步行。
狹長的巷子綿延伸向遠處,漆黑一片也不知哪裏是盡頭。一盞昏黃古舊的探照燈立在巷子的出口處,燈杆上的白漆掉落了一大片,留下斑駁陸離的鐵鏽。
“這是哪裏?”慕寸心跟在商離衡身後,倒是沒有一絲不安,有的只有好奇。
黑暗的小巷,老舊的筒子樓,風燭殘年的探照燈,陰森恐怖的狗叫聲——她從小就是在類似環境裏長大的,理所應當不會覺得害怕。
“到了就知道了。”商離衡賣着關子,明顯是不想讓她提前知道。
再冗長的巷子也終有到頭的時候,慕寸心跟着商離衡走入盡頭的一戶人家。
男人颀長的身影在門前靜默一瞬,然後擡手敲門。
那是最古老的木門,紅漆斑斑,裂痕道道,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這種木門慕寸心只在永安寺的藏經閣看過。一扇門就已經瀝盡了無數的風雨飄搖,歲月滄桑。
未打燈的屋檐下,男人的一張臉藏在暗影裏,單薄又淺淡的雙唇緊緊抿着,似乎不願發出一個音節。
商離衡只敲了兩下,裏面就傳出一個稚嫩的聲音,“來了——”
開門的是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男孩,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棉襖,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男孩興奮地對商離衡說:“商叔叔你來了啊,快進去。”
商離衡率先擡步進去,還不忘用餘光招呼慕寸心跟上。
男孩好奇的目光一直籠在慕寸心身上,咧着牙對商離衡說:“叔叔,這位姐姐生得好标致。”
商離衡含笑摸了摸男孩的腦袋,沒有再說話。
裏面的世界別有洞天,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寬闊的院子和兩棵碩大的法國梧桐。經過一個冬天的風吹雨打,落了一地枯黃的葉子。一片一片堆積在一起疊成了一條溫暖的地毯。幾條空蕩的長枝桠靜悄悄地探進左側狹窄的窗戶,若是在春夏自然就給這背陰的房間送去一抹生機。
穿過院子才進入主屋,玄關處的兩盞廊燈吸引了慕寸心的視線。一盞亮着,一盞黑着。亮着的那盞投洩下溫柔的暖色光,商離衡長身而立站在燈下,大半邊臉陷在陰影裏,唯有一雙眼睛迎着燈光,細密的睫毛上蒙上了一層光亮。
“阿婆,我來看你了。”
他的聲音一貫不急不忙,無論說什麽都從容穩妥,尋不得一絲浮躁。
年邁的老人順着聲音去找來人的方位,古銅色的臉龐上流露出和藹的笑容,“離衡你好久沒過來了吧?”
老人的一雙眼睛是失焦的,這樣的認知讓慕寸心禁不住泛起一陣心酸。
商離衡點頭,“是啊,這段時間公司的事太多抽不開身。”話音落下就用眼神示意她叫人。
“阿婆。”
是女孩子特有清脆婉啭的聲音,就像夜莺的啼叫。
老人的臉上當即浮現出一絲訝然,“離衡,這是?”
商離衡的目光轉向慕寸心較好的瓜子臉上,抿着嘴答:“我的人,帶來阿婆認識一下。”
慕寸心的心尖止不住又輕顫了幾秒。
我的人?這是今天晚上慕寸心第二次聽到這三個字了,任是她再裝鴕鳥也不得不面對這個讓她頭疼的問題了。她明明什麽都沒答應好嗎?這人就這樣擅做主張完全不考慮她的感受嗎?
她的聲音沉了幾分,“阿婆,我是商先生的朋友過來看看您。”
老人家似乎也不甚在意她這種刻意撇清關系的說辭,只淺淺地笑着,“小姑娘歡迎你來玩啊!”
倒是商離衡的眼神暗淡了些許。
老人雖然看不見,但是身子骨還是很硬朗,也沒有穿得很多,看上去一點不顯臃腫。她摸了摸那根花椒木的手杖,朝着商離衡的方向詢問:“還是老規矩嗎?”
商離衡點了點頭,又轉頭問慕寸心:“你有什麽忌口的菜嗎?”
慕寸心搖頭,“沒有,我什麽都能吃。”就是有很多不喜歡吃的。這後半句話她當然不敢說出口。
“你們先在外面坐一會兒,很快就好。”老人拄着手杖往廚房方向走去。
慕寸心難以置信,“阿婆,她——她給我們燒菜?”
“嗯。”商離衡輕瞥她一眼,眉峰輕蹙,“不然你想讓我動手?”
慕寸心:“——”
傲嬌的口氣成功地把慕寸心噎住了。
不是說好她請他吃飯的嗎?這樣的情況是鬧哪樣?
讓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家給兩個四肢健全的年輕人燒飯這樣真的好嗎?慕寸心忍不住扪心自問。
“放心,這點小事阿婆應付的來。”男人看出她的困惑和內疚出言安撫她。
“慕姐姐,平時阿婆也是這樣給我燒飯的。”就連範希文也讓她寬心。
這樣一說,慕寸心才真正放下心來。
老人進廚房以後,商離衡陪着男孩寫作業。一邊還不忘詢問老人的近況。
從他們的談話中慕寸心得知男孩的名字叫範希文,是老人的孫子。老人家不願跟随兒女住到市區,執意要住在這老舊的房子裏。兒女們無奈只能由着她去。專門請了個護工照顧老人的飲食起居。只是那天臨時有事請了假。
範希文打小就和老太太感情好,每逢雙休日就會來看望她,是個很孝順的孩子。
屋子裏的一應陳設都像是古董,歲月的痕跡顯而易見,少說也有二十多年。很多東西慕寸心只在電視裏看過。這樣的氛圍徒然讓她生出一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
慕寸心四下觀望着,倒也不敢随便動這些東西。她怕這些都是古董,被她碰壞了可不得了。
“阿婆的眼睛一直這樣嗎?”慕寸心到處看了看,在椅子上坐下。
商離衡正在教範希文做一道數學題,聽到慕寸心的話怔了怔沉聲說:“嗯,二十年了。”
“因為什麽?”慕寸心幾乎下意識就要問出口了。但是硬生生地給咽進肚子。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她再好奇也不好打探太多。
“離衡來端一下菜,可以吃飯了。”老人的聲音這時從廚房傳來。
這麽快?
“來了!”商離衡撸起袖子,邁着大長腿走進廚房。
這間隙範希文逮到機會和慕寸心說話,“姐姐你是叔叔的女朋友嗎?”
慕寸心笑着搖頭,倒也沒有覺得他問得突兀。
範希文很失望,“叔叔這麽大年紀怎麽就沒有女孩子要他呢?”他小聲地嘀咕着,一副“我好心累”的表情,讓慕寸心看得忍俊不禁。
“希文那你有沒有女朋友呢?”她摸着男孩的腦袋溫柔地問道。
“當然有啦,我每天都和她一起玩呢。”範希文小盆友一臉驕傲的表情。
“她長得漂亮嗎?”
範希文撓了撓頭道:“挺——漂亮的。”
慕寸心失笑,還會不好意思呢。
她覺得網上一點都沒有說錯,這就是個全民都有女朋友的時代,就連幼稚園的小朋友都是如此。她每天走在外面都要圍觀別人秀恩愛,被那些人塞一堆的狗糧。
不過輸給一個半大的孩子,慕姑娘還是有些心塞塞的。想她慕寸心二十歲了都沒正經談過一次戀愛。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她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無數遍了。
慕寸心被小朋友的情緒感染,心情都好了起來。
阿婆和範希文都已将吃過晚飯了,桌子上只有慕寸心和商離衡兩人相顧無言。
慕寸心埋頭苦吃,将肚子填得圓滾滾的。
“菜還合口味嗎?”老人和藹的聲音在慕寸心耳畔響起。
慕寸心嚼着雞脯肉直點頭,“菜很好吃,我很喜歡。”
“喜歡就常來。”
“好啊!”慕寸心眉眼彎彎,笑容明媚。
商離衡吃飯的樣子很斯文,頭頂節能燈清冷的燈光落在他清俊的臉上,說不出的儒雅俊秀。
老人坐在柔軟的榻榻米上,腿邊是燃着的火盆,盆裏燃燒的炭火給這間清冷的屋子平添了幾分暖意。她端着一杯香醇四溢的紅茶,一張遍布褶皺的臉被炭火映襯地愈發蒼老,連聲音都帶着一種飽嘗人間疾苦的滄桑,“離衡,老鬼那邊查得怎麽樣?”
慕寸心明顯看到商離衡捏着竹筷的右手頓了一瞬,左手不自覺握成拳頭,隔了好幾秒之後才吐出字,“暫時還沒有消息。”
短短的一句話,男人好像用盡了全部氣力。
老人聽後無奈地笑笑,似乎對這樣的答案已經習以為常,只是言語中的失望和落寞卻讓人難以忽視,“我時間不多了,離衡你要抓緊時間,我想在閉眼前看一眼她們母女。”
商離衡一向沉靜淡漠的俊顏上難得出現了幾分焦急,“阿婆,你不要這樣說,還有時間的。”
老人笑笑似乎覺得商離衡在自欺欺人。
慕寸心埋頭自顧吃飯,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局外人。
吃完飯兩人陪着老人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別。範希文小盆友送他們出去。
“姐姐你要常來啊!”
慕寸心笑着說好。
兩人沿着昏暗的小巷慢慢走着。
夜風呼呼穿梭在巷子裏,慕寸心捏着裙擺,防止它被風掀起來。
商離衡的情緒似乎不太好,一直沉默着。
剛才出來沒有發現,她這會兒才注意到天空中下起了小雪。細小的雪片消無聲息地落在男人濃密的發梢上面,尋不到半點痕跡。他本就俊秀的眉目此時也被暈染上了點點濕意。
慕寸心從包裏取出一把折傘小心地撐開,将傘的大半邊移到商離衡的頭頂,她的聲音在夜色裏分外清明,“阿婆她怎麽了?”
“肝癌晚期。”
作者有話要說: 天氣熱,我要吃塊冰西瓜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