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Chapter 2 要不要跟我走?……
溫溪沒有燙傷,擦了點藥,挨了施婉瑩一頓罵,就去睡覺了。
做了一夜的夢,夢裏有媽媽離去時決絕的身影,有爸爸為難的臉,有施婉瑩的憎恨,還有……一個人溫柔的眼神。
第二天醒來,一向不賴床的溫溪看着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起身。洗漱完,拉開窗簾,入眼就是最亮的清晨。
樹枝上壓着白花花的水晶,草坪上也蓋上了一層潔白的地毯,天空霧蒙蒙的,像是籠着一層霧。
現在才七點鐘。溫溪拿了本單詞本,對着窗,小聲地讀了起來。快開學了,她一刻也不能放松。
背了半個小時後,房門被人激烈地敲着。溫溪的房間很小,也很簡單,一個窗,一鋪床,一個衣櫥,一張桌子,走幾步路,就看到了門。她打開,還沒看清來人,腦袋就狠狠地被枕頭砸了一下。
她懵了一下,穿着睡衣的溫習朝她做了個鬼臉,嘟着嘴嚷嚷:“你煩不煩啊!一大早念經呢?”
溫溪就差沒默讀了,更何況他每天在房間裏鬼哭狼嚎擾民沒點自覺,現在倒來找茬了?溫溪這會兒懶得裝,沒客氣,冷着臉把枕頭砸了回去。
溫習這個混世小魔王就這麽皺着臉哭了起來,十分凄厲,不知道的還以為溫溪揍了他一頓。
她懶得看戲,正要随手關門,一雙手就擋住了她。施婉瑩從身後走來,對着她就是一個瞪眼。這會兒,溫溪腦袋裏出現了書上的各種詞彙,母老虎亦或是母夜叉……
“我說你這個丫頭,小小年紀心眼怎麽那麽壞呢?”施婉瑩說着,伸出手狠狠彈了一下溫溪的額頭。
溫溪沒吱聲。她的情感告訴自己應該睚眦必報,據理力争,可理智在強行說服她退一步海闊天空,比海洋更寬廣的是她的心!她怕自己會忍不住以牙還牙,還這個女人腦門一個爆炒栗子。
“還愣着幹什麽?去幫你孫姨做早餐。”施婉瑩把溫習抱在懷裏哄了幾聲,吩咐道。
溫溪撇了撇嘴,把單詞本帶上,轉身就下樓。
廚房已經炊煙袅袅。孫姨在熬着小米粥,看見她,笑了笑,道:“今個兒怎麽那麽早?”
孫姨是溫家待她還算不錯的人,大約是她比較勤奮,時常來廚房混,一來二去,孫姨也樂得跟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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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姨早。”溫溪回了句,難得地抿了抿唇,說着,就開始幫孫姨打下手。孫姨和她說話,她也只是簡單地應答着。
吃早飯時,施婉瑩一直在打電話。開學在即,聽說她為了争取讓溫習和溫文在新的學期進全市最富有的學校晨洲學校而奔波,又是拉關系請吃飯,又是登門交資料。
對,目标是最富有的學校。如果單純考慮成績,晨洲未必是最佳選擇。可如果想要拉人脈,擴展圈子,順便搞搞學習,晨洲就是不二選擇。
施婉瑩的目标一直很明确,讓她的兒女跨越階級,這樣她後半輩子就不愁了。
當然,溫溪是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的。不過溫溪無所謂,她成績好,憑借自己的本事就考上了一中。溫習和溫文學習一直很一般,考是考不上的,只能跑跑後門。
好不容易施婉瑩出了門,溫溪覺得空氣都清新了一些。看見溫習和溫文樂翻天的模樣,又是打游戲,又是玩手機的,就知道他們也在歡呼。他們的輔導班作業落在一邊,無人問津。施婉瑩出門前叮囑過溫溪,要她幫忙輔導完成。
她對這些已經習以為常。
這就是溫溪這幾年過的生活。雖然他們都姓溫,年紀相差不大,可是她與他們在不同的世界。他們是小姐少爺,而她只是小姐少爺的附屬品。
她并非不能理解,都說血濃于水,她這個并非對方親生骨肉的孩子,自然象征着無法容忍的過去。
施婉瑩是她的後媽。她的媽媽,那個叫複瑩的女人,不情不願帶了她幾年,就去擁抱新的生活了。
就像是扔皮球,他們進行了長達一年的拉鋸戰,她曾親眼看着那兩個人争得面紅耳赤,差點在離婚幾年後,再次鬧上法庭,如果把施婉瑩一哭二鬧三上吊加進來,勉強上個今日頭條。
她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抛棄。
最後的結局是她的爸爸溫暮新很為難地讓她留在了家裏,畢竟他也早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兒女。
她算什麽呢?她什麽也不是。
他倒好,留了個爛攤子,一個人長年累月在外做生意,近兩年病倒了,也是在外地一邊養病一邊工作。
那兩個人玩了一下午,臨近點了,這才想起要寫作業,應付他們的老媽。溫溪過去也曾想還好聲好氣地想去教他們,可他們寧願打開手機百度,也不願低頭讓溫溪來教。
溫溪從不熱臉貼冷屁股,索性也懶得管。
那天下午,施婉瑩很快就回來了。她面上帶着笑容,急匆匆地直奔房間,說是要去參加一個宴會,估量着事情也辦得七七八八了。但事情并不順利,因為施婉瑩找不到她最昂貴的項鏈了。
全家就翻了天,施婉瑩幾乎把整個家翻了一遍,臉氣得成了豬肝色,再配合那卷失敗的波浪大卷,那氣勢像是着了火,見誰罵誰。孫姨顫顫巍巍,五十多歲的她第一回 手足無措地解釋,年長的臉上甚至有了哀求之色。
大家全都站在客廳裏,心裏打着鼓,就連溫習和溫文都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東西不會一夜之間無緣無故不見,所以一定有賊。
溫溪那時候剛出門回來,她用自己攢的一點錢買了一本《小王子》,剛進門,就看見了這詭異的畫面。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回頭去看她。他們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可憐,又像是質疑,鄙夷。
“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跑了呢。”施婉瑩冷冷地譏笑了一聲,說着,順勢走了過來。
溫溪步子慢了下來,她敏銳地察覺了什麽,下意識地把《小王子》這本書掩了一下。施婉瑩自然也看到了,她在溫溪面前站定,輕輕打量,很是不屑,她說:“喲,又買書了,你的錢挺多的啊。”
這是一句帶刀子的話。
“你的錢哪裏來的?”
果然,下一句質疑已經來了。
“我自己攢的。”溫溪不明所以,但很平靜地說。
“好啊,你這騙人的功夫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你一個小孩子哪裏來的錢?我告訴你,你現在趕緊把我的項鏈拿出來,否則你別怪我把你的醜事捅到學校去!”施婉瑩失去了耐心,嘶吼了一聲,伸出手對着溫溪。
溫溪腦子飛快轉動了一下,從這只言片語的指責裏大約明白了什麽。這是把她當做小偷了?尚且稚嫩的眼閃過一絲冷漠,她道:“你的項鏈跟我無關。你找錯人了。”說着,她懶得糾纏,便要上樓。
施婉瑩徹底憤怒了,一個小女孩居然不把她放在眼裏,這是對她權威的挑戰。她一把拎住溫溪的衣領子,咬牙道:“你還敢給我裝?今天只有你進了我的房間,不是你是誰?”
溫溪一默,下意識看向了孫姨,孫姨躲避地移開了目光。她今天的确去了施婉瑩房間,但是幫孫姨打掃。
“我沒拿。”溫溪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還嘴硬?”施婉瑩邊喝着,邊一把拎住溫溪的衣服,徑直往院子外面走。溫溪想要掙脫,可施婉瑩狠狠地勒着她,她根本動彈不得。
冬天的夜晚總是漫長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施婉瑩把瘦弱的溫溪摔在了地上,溫溪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她想起身,卻被施婉瑩狠狠地按着肩膀,她厲聲道:“你就這麽給我跪着!”
“你想起來也可以,要麽給我認錯,要麽給我滾出去!別再踏進這個家門!”
一種屈辱的感覺湧上心頭,溫溪鼻子一酸,她想據理力争,想憤怒嘶吼,可最後還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不是我。”
“你還敢抵賴?真是沒皮沒臉!”施婉瑩狠狠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反問道:“不是你,那是誰?為什麽所有人都說是你?”
“給我跪着,什麽時候認錯什麽時候滾進來。”
雪下得有些大了,在這個寒冷的夜裏,燈火開始閃爍。溫溪一度開始麻木,溫溪時常覺得自己是一個矛盾體,既高傲又卑微,既倔強又妥協,永遠在泥沼中掙紮。她知道自己想擡頭,要自由,可是,天下之大,她無處可去。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像一只蝸牛一樣,縮在這個潮濕陰冷的地方。可不料冥冥之中自有變數。
傅清時來了。
模糊的意識裏只有汽車的鳴笛聲,腳步聲,寒喧聲。
傅清時正在衆人的簇擁下緩步而至,他眉眼含着憂郁之氣,清俊的輪廓卻有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如陽春白雪般溫柔。所有人都對他敬畏不已。
他像是問了什麽,施婉瑩面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大約是察覺了其他人的目光,傅清時終于看了過來。
也就是那一瞬,她木然地擡起了臉。電光火石間,她忽然窘迫得無地自容,少女的自尊心開始發作。溫溪躲閃地垂下臉,想起身跑開,可有心無力,全身仿佛都僵住了,身子也輕輕抖着。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是說了什麽,她的餘光裏,傅清時那蹙了眉,沒了笑。随即,他微微示意了一下,沒管施婉瑩還在解釋,他就這麽走了過來,其他人連忙跟了過來。
于是,在溫溪低垂的目光裏,闖進了一雙幹淨纖細的手。那聲音仿佛響在心間,柔柔的像是晚間的風。
她擡眸,對上他和煦的笑。
這個時候,傅清時也看到了溫溪。她的臉快要跟雪一樣白,只是有些紅暈,眼神像是冬日裏傲然怒放的白梅,聖潔,堅韌,還有一些破碎的光,亮亮的。
然後,他在她面前緩緩蹲下,朝她伸出手,笑了笑,問:“要不要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