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馳援

“大人!城門口的降旗被人一箭射掉了!”林時慌慌來報。

“誰幹的?!”

“林荇,出來!別逼我動手!”城門口,若依策馬而至,厲聲呼喝。

“放箭,放箭!”守城的軍士也是棒槌,不認得人,見若依身手了得,又是一副來幹架的氣勢,一時吓壞了,竟直接下令道。

“蠢貨!”若依揮劍擋掉幾枚軟綿綿的箭矢,心中暗罵。

“等等!不要放箭!”說時遲那時快,林荇及時趕到。

三天了,唯一的救兵竟是這個被落梅視為妖女的人。

“箭法不錯,就是眼力不行。”若依驅騎進城,拎起鞭梢指了指城垛,那知道自己辦錯了事的守将正在那兒躲着趴窩,“要是你們一個個對敵都能拿出這果斷勁兒,還至于被打成這副德行?!——慫貨!”

“妖女,休得放肆!”林時跳在一旁,罵罵咧咧。

氿泉劍“嗆啷”出鞘,陰沉沉地橫到脖頸——“再多說一個字,活剮了你。”

當年正是這小人作梗,才會讓沐吟受那麽大的屈辱,那麽多的傷。鬼面永遠不會忘記。

“鬼面,莫要沖動。”若依眼皮都懶得擡。

怎麽,鬼面還以為家裏這位轉了性,極不情願地收了劍。孰料下一瞬,秋霜出鞘,轉眼人頭落地。

那倒黴催的蠢貨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鋒刃來處,吭都沒吭一聲就徹底無聲無息了。

若依不動聲色地緩緩拭去寒芒上駭人的血線,幽幽地道:“教訓畜生這種事,交給你,我怎麽過瘾呢?——林荇,霜兒呢?”

林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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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支支吾吾,若依立時冷臉:“你該不會真把她交出去了吧?!”

“沒有。”

“怎麽?覺得自己挺有理?挺聰明?把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孩子置于險境,卻壓根兒連個補救的法子都沒有——林荇,你可真行啊!”

林荇盯着那還在地上顫悠的頭顱,一言不發。

面對一個傷害過自己心愛之人的仇敵,凡有血性者皆不可能輕易放過。

否則,他當時又何必那般恨其入骨地折磨沐吟呢?

“當年,是我豬油蒙心,使牛骥同槽,庸傑不分,令英雄氣短,才士齒寒。”林荇咬牙道,“以前傷他至深,我理應謝罪。但我死後,還請獵游城仗義援手,護落梅一城于水火!”

“呵!”若依睨他一眼,嗤笑,“姑奶奶沒興趣在你身上浪費時間。要祭旗,一顆頭顱就夠了。”

“你不殺我?為什麽!”

“我驅馳百裏不是為了來做那些多餘的事——我承諾過你的兄長,有朝一日會為落梅城披甲帶劍,上陣殺敵。”

守信之人,諾重千金,雖千萬人吾往矣。她的眼底沒有一絲波瀾,也沒有一絲猶疑。

“若依,你不恨我嗎?”

“恨吶!”她竟回答得毫不猶豫,“但是,江湖救急,我可以讓步。不過先讓步不行,你要求我必勝也不可能,讓步的前提是你幡然悔悟!林荇,你做得到嗎?”

“做得到。”

若依冷笑,用下巴點點那死人頭:“你也看到了,我可是個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主兒,保不齊哪天一不高興就找你算賬去了——林城主,這樣的人你也敢合作?”

“敢!”

“這都敢?還真是天有多大,人有多傻!”若依見他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眯着眼睛,一陣好笑,“林家是沒人了麽?這主你都敢做?”

林荇苦笑:“反正我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了。”

是日,若依以虎豹營參将之名,率行領兵之權責,以遲野慶為統領,訓導虎豹營四旗軍士。之後,林荇發城主令,責成全城各軍将士聽令出戰。

“虎豹營,全部出列!”

隊伍裏,一個邋裏邋遢的中年男人慢騰騰地挪步出來,手上一把卷刃的殘刀垂頭喪氣地拖在地上,似乎連提都不願意提一下。

“遲野慶,你怎麽回事?!給我把破風刃拿好了!——虎豹營,全部出列!”

隊列裏,沒有人動,只餘獵獵風聲吹動染血的軍旗,時不時傳來噼啪的悶聲。

“野慶,其他人呢?”若依沉聲。

“大小姐,別喊了……”那出列的男人像一垛枯柴般歪歪斜斜地立着,飽經風霜的臉上帶着不屑一顧地冷笑,神色中卻滿是傷懷。

“什麽态度?!”若依厲聲喝道,“升了官,我使喚不動你了?!虎豹營的兵,即便只剩一人,那也是軍中棟梁,怎麽可能都打沒了?——說!”

“大小姐,您也知道虎豹營的兵寶貴——當年風旗營連您八人,個個都是精兵強将啊!可您看看現在,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升官?大小姐,我不要官!我要我的人——我的兄弟們吶!”

若依嘆了口氣:“野慶,我知道你難。可我來了,你有什麽顧慮,大可以對我說。逝者已矣,但只要還有一個活着,我定會找回來,在你們身上重建虎豹營——把名單給我,還有住所。”

“啊……哦!”峰回路轉太過突然,遲野慶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請大小姐過目——”

他從油膩膩的腰包裏掏出了幾張皺皺巴巴的字紙,上面的筆跡批批畫畫,很是潦草,好好的宣紙,糙的連毛邊都造了起來。

若依剛掃一眼,心頭便無由一陣觸動——那些軟爛的毛邊全是被手給生生摸出來的——這幾張薄薄的字紙是被什麽人揣到那手裏頭萬般愛惜地摩挲過千遍萬遍……

“鬼面,你親自去辦——不管用什麽辦法,三日之內,必須到位!”

“是。”

“還有,北城那邊這兩天應該能把傀儡軍清理幹淨,把傾顏他們叫來——到江陵直接上九索連橋,會很快。”

“那……沈将軍那邊呢?”鬼面一一應下,問道。

“化魂對狼族的殺傷沒有想象中的大,以防萬一,百裏城先……”

“百裏城?!弟兄們!咱們打仗,為什麽要靠青崖的人?!”還沒等若依說完,隊伍裏便有人不服氣地嚷嚷起來。

女子眼中寒芒陡起:“我亦出身青崖——閣下有意見?!”

“意見大了!”那年輕人竟立時高聲頂撞,“落梅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有我落梅将士的鮮血,你是哪兒來的?憑什麽指揮我們?!老子不服!”

“衛寧,別說了。”旁邊有人低聲勸道。

若依挑眉:“你可以不服,但我且問你,憑閣下的才智,自問托得起這一城之土和萬千百姓麽?”

“老子七尺男兒,有什麽托不起的?!”

“哼,七尺男兒——那你們倒是靠自己打一場勝仗啊!”

“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個赤羽,血債累累……”

“住口!”鬼面吼道,“血債累累?!自古兵者不祥,再幹淨的人,披了戰袍也都是滿手血腥!若論血債,若論殺孽,你們自以為能好得到哪兒去?!”

“老子殺的都是該死的人!”

“笑話!”若依淡淡地嗤笑一聲,拉過一張條凳随便坐了,一手扶額,饒有興味地打量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不過,有種!衛寧是吧?來做我的副官怎麽樣?”

此言既出,一衆嘩然。

“不怎麽樣!”

“那你是想把命留在這兒嗎?”若依的表情瞬間陰冷,駭人心腸,“想好了,你不過也只有一個人、一條命而已。”

“你……赤羽殺手,草菅人命!”衛寧依舊嘴硬。

以前,他也嘴硬過。以前,嘴硬并沒有什麽。

可他不明白,這一次不是“以前”。

“我這參将可是今日你們城主親自任命。落梅軍紀森嚴,戰時公然違令,頂撞将官,可立斬——我有沒有記錯?”若依輕笑着,直接示意鬼面,“去!”

殺雞儆猴,都是尋常。

她不會猶豫,也沒有時間給她猶豫。

“将軍容禀!”千鈞一發之際,隊列中站出一人,抱拳向若依深深施禮,“誠如将軍所言,我等行軍打仗,何止滿‘手’血腥?這一身的敵将之血恐怕這輩子都洗不清了,日後說不定還要平添更多。但就算如此,我等也甘願棄身其中,一個人、一條命,能做多少是多少,能戰幾時算幾時。這皆是因為此處乃生吾養吾之故土,是我等血脈根基所在。所以,即便她再貧瘠、再荒蕪,我等都有責任去守衛。我等并非不服将令,只因将軍與我等實在不同——将軍并非落梅城的人,此地存亡與将軍殊無幹系,您本可袖手旁觀,緣何卻要為此地縱身而戰?我等兵勇,見識短淺,心中存疑卻又思慮單薄,是故難免心直口快冒犯了您,萬望将軍寬恤!”

若依斜倚着桌沿,一直微微笑着,靜靜地聽這文質彬彬年輕人說完,道:“談吐不錯,你叫什麽?”

“回将軍,屬下孫嘉烈。衛寧他……”

“孫嘉烈?那你該認得我啊。”不想,若依冷不丁道。

“這……屬下……”

“記性有點兒差啊!”若依無奈心道。

看這幫後生的軍事素質,不難想象為何會敗得這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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