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唇槍舌劍

女生仍在閱讀報紙樣式的菜單,于是溫寒娓娓介紹:“這些基酒,威士忌像純真的孩子,朗姆是桀骜的海盜,伏特加是凜冽的冰雪,白蘭地是淑女,琴酒則像一首隽永的詩。”

說着,他向烏善小投來詢問的目光,後者想了想,故作優雅地攤開雙手:“能根據我這個人,特別為我調制一款雞尾酒嗎?”

“水平有限,不敢保證好喝。”溫寒沉吟着,将手探向身後的酒櫃。

片刻後,一杯以白朗姆為基地,配合味美思,苦艾酒,黃檸汁,桃果醋的雞尾酒調制好了。泛着氣泡的淡黃液體,盛在剔透的方杯中。

烏善小吸了一口,複雜的風味躍然味蕾,尾韻悠長,氣泡讓口感非常豐富,他不懂酒很難評價……反正挺解渴。

“由你來為它命名吧。”溫寒說。

“就叫……‘夏夜微風’怎麽樣?”烏善小唇角勾起狡黠市儈的笑,“定價10塊,特供給我一個人。”見那女生看着自己的酒,他問:“挺好喝的,你要來一杯嗎?”

“不,我在吃藥,不能喝酒。”女生收起菜單,“就随便來一杯不含酒精的吧。”

溫寒點點頭,以蘇打水代替基酒,加入新鮮檸檬汁,冰葡萄汁,薰衣草糖漿等,飾以羅勒葉,葡萄柚片和薰衣草,調制出一杯清涼的夏日飲品。

品嘗過後,女生笑了笑,給予好評。她用玩笑的口吻閑聊道:“最近真熱啊,我個子高,離太陽近,就更熱。”

“不對啊,都說高處不勝寒。”烏善小接茬。

女生爽朗一笑,捋了捋中長的秀發,向吧臺裏的老板詢問飲品價格,是現在付款還是離開時再付。

溫寒卻說:“姑娘,你好像有心事,你是看了酒吧的名字,才被吸引過來的。這樣吧,跟我說說你的煩惱,這杯就算我請你。”

這正合烏善小的意,他在旁幫腔:“老板,用故事換酒的話,我能把你的酒吧講到破産。”

“你的人生經歷好豐富啊,看來閱人無數喽?”溫寒調笑道。

烏善小攪動杯裏的冰塊,在清脆的碰壁聲中,純真無邪地忽閃雙眼:“什麽意思呀,是指看過很多人的臉嗎?那我逛個街就閱人無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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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二人插科打诨,高個兒女生逐漸放松,笑着開口:“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麽,反正大家是陌生人。”

她頓了一頓,輕聲說:“我得了一種很罕見的心髒瓣膜病,上個月剛發現的,手術成功率很低,所以我不打算做。我才24歲,卻有一顆70歲的心。随着心髒的早衰,再過幾年,我随時可能猝死。”

“那你打算怎麽做?”溫寒拿出酒壺,給自己也倒了一點酒。

女生舒了口氣,釋然地笑笑:“我呢,也看開了,還和對象分手了,因為我不想耽誤他的人生。我說我喜歡上別人了,還把他臭罵一頓,他就哭着跑掉了。現在,我想攢點錢,然後四處走走。”

她刻意營造灑脫,笑容的底色卻滿是苦澀,下巴微微顫抖。她不停眨眼,來掩飾泛起的淚光,鼻腔的酸澀讓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是啊,你明明就很愛他。烏善小想起昨夜從收音機裏聽見的心聲,為了獲取更多信息,他試探道:“你男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女生陷入回憶,目光飄忽,嘴角不自覺上揚:“一個很可愛的男生,最近天熱,走在一起時,我就用身體制造一片陰涼,給他遮陽。他說,很喜歡走在我的影子裏,兩個人變成一個人。”

“好浪漫,我也想走在一個人的影子裏。”烏善小發出少女般的慨嘆,一半是迎合聊天對象,一半确實是有感而發。

溫寒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抿了口酒,注視着女生:“冒昧問一下,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也沒多久,年初才确定關系。”

“要我看,你的決定很正确,長痛不如短痛。”溫寒語氣淡漠而篤定,“他會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而你也能好好休息,少些憂慮,也許能多享受幾年人生。”

一番話冷漠涼薄,長、短、多、少,被量化的情感,如同冰冷的數學題。烏善小微微張嘴,吃了一驚:這狼咋能這麽說話呢?

女生也是雙肩一震,猶如被雷擊中的大樹,卻不覺冒犯,反而表示認同:“話糙理不糙,我喜歡你的直白。”

形勢不妙!再聊下去,有情人就終成陌路了。我認定的股票,只能漲,不能跌!烏善小面色微冷,盯着男人:“哎,老板,還是別随便指點別人的人生吧。”

“不敢指點,我只是肯定了這位美女的選擇。”溫寒慢條斯理地擦拭工作臺,“你也可以發表觀點。”

大概是覺得他們很有趣,女生撲哧一笑。

展現口才的時刻到了,烏善小用雞尾酒潤了潤喉,認真地看着她:“如果還有三天就是世界末日,你還會和他分手嗎?”

女生一怔,默然許久,才說:“當然不會。”

“人終有一死,末日早晚會來。”他用餘光挑釁地斜睨着吧臺裏的男人,“都說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但是,如果斬的不是亂麻,而是心頭肉呢?如果短痛,釀成了更加恒久的痛和遺憾呢?所謂的長痛,反倒讓未來有更多的可能,在這個過程裏給彼此一個機會。”

女生彎了彎嘴角,默然不語。

溫寒微微前傾,深黑的雙目含笑,悠然反駁道:“你喝湯藥,是慢慢抿着喝,還是幾大口喝完?”

“可是真愛不苦,是糖水。我不單抿着喝,我還一點點舔呢,還要續杯。”烏善小幹脆地回敬,飲盡雞尾酒,将僅剩冰塊的空杯推給男人,“來點水,謝謝,直接倒就行。”

溫寒轉身為他添了蘇打水,雲淡風輕地笑了:“所謂真愛,就是在幸福中離開人世。然後留下一個孤獨的男人,孑然一身,傷心一生?”

這話顯然正戳中女生的糾結之處,她咬住下唇,握緊杯子,高大的身影微微駝了下去。

烏善小被噎住,默默嚼了一塊冰。半分鐘後,他看向她,輕聲說:“如果他甘願呢?你都沒問過他。”

“有些話,一問出口,就像把一塊大石頭砸向對方。他願意同甘共苦,就要傷心。他不願意,就要愧疚。”溫寒也看着她,“可是,你只想他快樂,對吧?”

“你确定,他離開你會快樂?”烏善小反問沉默的女生,“從前我是個文盲,總共就認識從一到十這十個字。後來我常常看書,有一句話我印象很深:對未來真正的慷慨,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獻給現在。”

女生猛然擡起微紅的雙眼,當中寫滿了動容。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如果我愛的人,即将登上一列不歸的火車,我不會因為害怕傷心和訣別而不去送他。相反,我會一直吻他,直到登車前的最後一秒。”

他眉梢一挑,嘴角微揚,從容地将目光投向這場辯論賽的對手,靜待對方發言。然而,溫寒卻錯開視線,緘默着往吧臺放了兩小碟餅幹,示意二人享用。

這份緘默持續良久,直到杯中冰塊徹底消融。

烏善小清楚,男人沒詞兒了,正在絞盡腦汁如何駁倒自己。世間并無雙全法,凡事都沒有完美答案,但他仍堅持自己的觀點。

他因壓制了這只大灰狼而沾沾自喜,十根雪白的手指在大理石臺面彈動,優雅惬意地往後一靠,而後一頭栽下并無靠背的吧椅。

哐當——像翻了身的烏龜,四腳朝天。

溫寒驚慌失色,單臂一撐,竟然直接從吧臺後躍出,動作迅捷無比。

“受傷沒有?”他扶起仰卧在地陣陣發懵的笨鳥,憂心地上下打量。兩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像摸骨似的,從天靈蓋一直摸到腳後跟。

“嘶……哎呦……”烏善小被摔得有點迷糊,又被摸得有點躁熱,竭力用玩笑挽回顏面,“急什麽,我沒事,就是突然想躺一會兒。”

作者有話說:

預告:小小的勸導會起作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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