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瞎子◎

傅明琛辦公室內,總秘書一臉為難地在辦公桌前報告:“傅總,沈氏集團那邊說小沈總謝絕一切私人活動邀請……”見到傅明琛沉郁的臉色,總秘書開口問:“需要我再繼續争取一下麽?”

傅明琛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兩秒後他說:“不用了。”

沈氏的未來繼承人——沈周安,這個人比傳聞中的還要鹽油不進。偏偏這個人還跟周安撞了名字,傅明琛對他的感情更加複雜。

晚上傅明琛有一個應酬,說是應酬,其實只是京市和他差不多等級出身的公子哥們花天酒地順便交流情報的場合。

傅明琛到玄色會所的時候,那幾位已經左擁右抱軟香入懷了。

昏暗的燈光下,傅明琛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領帶在空沙發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飲盡,懶散道:“來晚了,我自罰一杯。”

幾位公子哥笑說:“琛哥爽快。”

坐中間的江家大少爺暧昧地摸了一把身上小姐的細腰,将她望傅明琛的方向輕輕推了一下,暗示意味明顯,“娜娜,去給琛總倒酒。”

“好呀~”

娜娜毫不扭捏地側身坐上傅明琛的大腿上,給傅明琛的酒杯重新斟滿酒,擡起杯子喂他:“琛哥~”

脂粉味沖鼻,傅明琛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江大少爺笑得很是開懷,和包廂裏的男人們舉起杯子隔空幹杯,“我們琛哥為了繼位可是從來潔身自好沒有鬧出來過醜聞,等這場繼承人之戰打贏,溫柔鄉也該陷一陷了。”

上流社會利益關系盤綜錯雜,在場的都持有不少傅氏集團的股票,且都是傅明琛這派的。傅明琛想要贏過傅明元,未來或許還得依仗他們的力量。

傅明琛虛摟住娜娜,扯起嘴角笑着說:“當然。”

有人問道:“我聽說琛哥這場仗卡在和沈家的合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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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琛:“暫時是。”

“沈家和我們不是一個層級的,你老爺子野心不小啊。”江大少爺看着傅明琛,實在道:“沈周安那小子年紀輕輕、手段跟沈家人如出一轍的低調狠厲,你可能得受些苦頭。他回國後又一直神出鬼沒,想和他談合作不太容易。”

“那小子是個怪胎!”江大少爺的跟班說到他怨氣很大:“明明是沈家獨子,未來沈家必定由他主權,有必要一路跳級二十出頭就拿到哈佛雙學位碩士麽!都把我襯得跟二傻子似的!”

“哦對了他好像喜歡旅游,聽他表妹說他一放假就會回國四處旅游,琛哥你可以從他的愛好入手!”

傅明琛放下手中杯子,偏頭問他:“表妹?”

跟班笑呵呵說:“秦悅顏啊!可漂亮的一個網紅,我追過,就是沒追上哈哈。”

……

一場應酬後,披着夜色走出會所的傅明琛已是身心俱疲。

司機為他打開車門,恭敬問:“傅總回公寓麽?”

傅明琛猶豫兩秒,說:“不了,去嘉寧公館。”

這個點照例周安已經休息了。傅明琛走到公館門口,守夜的保镖剛要開口,傅明琛豎起食指在唇前,示意他不用說話。

傅明琛拎起襯衫湊到鼻尖,聞到了酒精和香水混雜的臭味,蹙着眉先回了自己房間沐浴更衣。

周安嗅覺較常人靈敏許多,這些腌臜沒必要讓她知道。

換上周安喜歡的棉質白色居家服,傅明琛輕輕推開周安的卧室門。

床邊小夜燈照出少女安睡的面容,周身環繞着周安沐浴露的馨香,傅明琛感覺身上的疲憊感在一點一點化解。

他輕手輕腳走到周安床邊,将她放在外面的不安分的手放回被子裏。

觸碰到一處不太平滑的肌膚,傅明琛頓住,借着夜燈的光看到了周安手背的一處擦傷。小拇指指甲蓋大小的傷口,傅明琛眉心微蹙。

他找傭人拿了醫藥箱,用棉簽沾了碘伏小心翼翼地擦拭。

許是肌膚有涼感,周安醒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條件反射抽出了被傅明琛握在掌心的右手。

大腦反應了會兒,周安才望向虛空開口問:“傅先生?”

“是我,吵醒你了。”傅明琛說完,重新去抓周安的手:“你手受傷了,我給你塗藥,我會盡量快點。”

周安半坐起身,摸索打開燈,彎唇笑起來:“是傅先生,那多久都沒關系。”

傅明琛望進少女淺笑的梨渦中,也不自覺唇角微彎。

“怎麽傷到的?”他蹲在床邊,擡頭問周安,語氣溫柔。

“唔應該是不小心磕到的。”周安眯眼,笑得乖巧。其實是下午在十字路口撿東西蹭破的,但她不能暴露自己獨自出過門。

“傅先生,我現在可以加深印象麽?”周安眨着眼睛,紅着臉期待問他。

傅明琛輕笑出聲,另一只沒有塗藥的手抓起周安左手放在自己臉上,“可以。我的臉在這裏。”

周安的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輕輕滑過傅明琛的額頭、眉毛,細細呢喃:“往下是傅先生的鼻梁、鼻尖……”

少女溫熱細膩的指腹觸碰到傅明琛的唇,他塗藥的動作變得遲滞,心跳不由自主加速。

摸臉是周安每次“見”他的獨特方式,而每次都能将他摸得心猿意馬。

“傅先生為什麽提早回來了,”周安小聲問他,聲音裏洋溢着雀躍,“是因為想見我了麽?”

傅明琛嗯了一聲,收回心緒一邊擦藥一邊說:“還有一個好消息我想提早告訴你。我找到一個或許可以治好你眼睛的德國醫生,我請他下周過來展開治療。”

周安微微睜大眼睛,眼角透出濕潤,失焦的眼眸一瞬間仿若煥發了光彩。她不可置信地張開嘴,嗓音微微顫抖:“謝謝您。”

在一年前周安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家,現在又給她複明的希望。

傅明琛将周安的傷口貼上創可貼,放進被子裏,由衷說:“祝賀我們安安。”

找到這位醫生大概是傅明琛近期各種麻煩事當中唯一一件幸事。

傅明琛将周安掖好被子,叮囑道:“時候比較晚了,你要休息了。”

周安乖巧躺下,帶着笑意閉眼:“傅先生晚安,好夢。”

傅明琛:“晚安。”

傅明琛沒有立刻回他自己的房間,他走到周安床旁邊的沙發坐下,就靜靜地看着她的睡容。

因為激動沒能立刻睡着的周安感覺到傅明琛的視線,悄悄将頭往被子裏縮了縮,掩藏自己的羞澀。

傅明琛很喜歡看着她。

從一年前周安被他救下,送進醫院治療起她就發現了。那時候她已經能靠聽覺和嗅覺察覺到方圓五米內別人的存在了。

傅明琛這個救命恩人總是會在傍晚偷偷來她的病房坐上十來分鐘,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她一邊假裝沒發現傅明琛的存在,一邊又努力讓自己不被他看臉紅。

是她打破這份暧昧,也是她在兩人逐漸升溫的關系中主動告白的。

一年的相處,在周安心裏傅明琛已經成為了奶奶一樣重要的家人般的存在,而且也是支撐周安活下去的信仰。

她或許無法用眼睛看見傅明琛的容貌,但他的骨相早已在一遍遍的撫摸中刻進了周安的記憶。

因為傅明琛提前一天回來,周安醒得比平時早。她在廚房阿姨的幫助下,磕磕絆絆熬了一鍋粥。

周安在這一年內曾無數次幻想過治好眼睛她要做什麽。她存了好多美味的食譜等待以後親手做飯給傅明琛吃。她還想和他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做所有平凡情侶能做的事情。

周六上午,傅明琛和周安用完早飯,先帶大黃去外面溜達了一圈。剩下時間傅明琛就和周安在同一間書房,他辦公,她看盲文書籍。

日子單純又美好。

變故始于晚上的一場宴會。

沈家一改往日低調,為剛留學歸國的獨子沈周安大辦接風宴,邀請了上流社會的各家名流一同慶祝。

晚宴開始時,沈周安才從射擊場訓練回來。

他簡單換了一身白色西裝便攜沈氏父母走入宴會場。

二十出頭的少年身形挺拔颀長,頭發極短、眉目冷冽,漆黑銳利的眼眸很好地平衡了周身的張揚,增添幾分疏離和成熟,讓在場的年輕一代倍感壓迫,也讓曾見過他的老一輩人十分震驚。

曾經病弱瘦小的小男孩脫胎換骨了。

傅明琛憑借氣場,一眼就被沈周安震懾到了。

此刻他清楚知道,今後若能和沈周安合作,那将是對他的巨大助力,若沈周安和他對抗,他将潰不成軍。

沈周安這個時機公開露面,想必是沈家有意讓沈周安獨當一面了。

賓客們都想上前與沈周安攀談,傅明琛也想尋一個交談的機會。奈何沈周安周圍長輩衆多,傅明琛在年輕一輩中也排不上前頭。

他端着紅酒杯,在一旁的餐臺邊一邊留意沈周安,一邊和其他少爺交談。

一個穿着露肩公主裙的少女莽莽撞撞跑過他身邊,差點滑倒,傅明琛禮貌擡手扶了一下。

少女颔首:“多謝。”

傅明琛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注意力還在沈周安身上。

然而沈周安只露面了一會兒便早早離席,傅明琛再去找他已經不見人影了。

——

傅明琛回到傅家祖宅,向傅晉華彙報宴會情況。

傅晉華随手拎起棒球棍帥在傅明琛背上,傅明琛只是臉色變白了,吭都沒吭聲。傅晉華二十六年的暴力,他早就習以為常。

“我特意留給你的機會,你都沒有抓住。”傅晉華指着他鼻子罵道:“廢物!”

“抱歉父親,我不辯解。下次我能做好。”傅明琛說完,低頭等待即将到來的一切斥責。

傅晉華越看他逆來順受的樣子越生氣,他又用棒球棍狠狠砸在傅明琛膝彎。

傅明琛“砰”地跪倒在地。

“我看你就是被狐貍精迷了眼,丢了鬥志!”傅晉華将一疊照片扔在傅明琛面前的地板上。照片散落一地,每一張的主角都是周安。

傅明琛瞳孔猛地收縮,他擡頭,克制住顫抖開口:“父親我……”

“你有女人我管不着。”傅晉華斜眼瞥了眼地上的照片冷聲說:“但不能讓她舞到外面,更不能影響到我們家族!她叫周安是吧,是個瞎子?”

傅明琛将地上的照片寶貝般收攏,一顆心髒提到了嗓子眼,他艱難道:“……是。”

傅晉華一把奪過傅明琛手中的照片,丢進垃圾桶裏,轉而冷眼看他:“那就讓她一直瞎下去,不然你留不得她。”

好一會兒沒得到傅明琛回應,傅晉華憤怒地擡手掐住傅明琛的喉嚨,咬牙切齒地強調:“做得到麽!”

傅明琛脖頸兩邊被掐得深深凹陷,眼球充血。幾秒後像是喪失所有力氣般,他閉上眼緩緩道:“……能。”

傅晉華嗤笑一聲,仿佛在說你的感情也不過如此。

他又拿出一張照片拍在傅明琛臉上,冷聲命令:“照片上的女人是沈周安表妹,今晚和你有過交集,把握住了,不要再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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