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周安◎

國內陰雲密布, 老天醞釀着要下暴雨。常年陰天的英國,接下來一周都是晴天。

作為知名美妝和穿搭博主,秦悅顏準備了十幾套戰服來參加時裝周。時髦女郎秦悅顏把博主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從下機場開始就打開了直播, 簡單和粉絲介紹一下自己這幾天的行程。

傅明琛走在她身邊, 任勞任怨地推着行李車。車上有四個行李箱, 商務氣息濃厚的那個是他的行李箱, 剩餘三個都是秦悅顏的,傅明琛的手機就收在其中一個行李箱中。

秦悅顏邊走邊看着手機屏幕說:“寶子們, 這幾天的穿搭我之後都會Po出來的,等我哦!”

“內場座位有沒有啊?當然有的呀,沒有我就不屑來啦。”

鏡頭晃動下, 傅明琛的側臉一晃而過。

“我旁邊戴口罩的帥哥呀?你們不許澀澀,他是我的人!”

和粉絲閑聊幾句,秦悅顏就下播了。

不能因為顧事業而冷落了男朋友不是。

将行李放在酒店,秦悅顏跑來傅明琛房間裏拉他去步行街的設計師店換一身行頭。他一身黑色商務西裝太正式了,和時裝周的氛圍一點兒也不搭。

精力充沛的秦悅顏購物欲爆棚,幫傅明琛買了很多套設計感十足的服飾,自己的衣服也買了很多。

本來放假期間時裝周她和姐妹來至少可以逛一周, 産出兩三個作品,但這次不一樣。她不舍得自己的大忙人男朋友在她身上浪費太多時間,行程就壓縮成兩天多。

來之前她就做好了攻略。其實她知道傅明琛對時尚行業不感興趣, 所以她打算就花一下午時間看秀看展, 剩餘時間和傅明琛去打卡倫敦的美景,逛他喜歡的文化類型的博物館。

秀場絢爛的燈光下, 秦悅顏拿起手機側身貼近坐她旁邊椅子的傅明琛, 瞧見傅明琛認真看秀時有些空洞和嚴肅的面容,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輕聲說:“明琛哥哥,笑一下。”

傅明琛彎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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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悅顏定格,當着傅明琛的面把照片換成自己的手機屏幕。

見傅明琛還盯着她手機看,她以為傅明琛想要照片便笑着說:“等回去我把照片發給你。”

……

“安安啊,”療養院VIP病床上,看電視連續劇的周安奶奶想起什麽,忽然轉頭問床邊坐着的周安,“大黃最近乖不乖啊?”

周安一愣,腦子有點兒懵。

“大黃她,”周安嘴巴頓了頓,将大黃死掉的話咽下去,轉而微微笑着說:“她一直很乖呢,家裏的阿姨姐姐都很喜歡她。”

奶奶欣慰地笑了起來,“真好。她年紀也大了,放在狗的生命中都算老狗了,你要多注意一下她。要是出現不怎麽吃東西的情況要早點帶她去醫院。等你做完手術,我們帶大黃回去見見二白吧。對了,二白在哪裏?”

周安奶奶忽然又陷入迷糊狀态了。

“二白被我們寄托在隔壁大嬸家裏了。”周安及時提醒奶奶,柔聲說:“她說她家小孩喜歡二白,她幫我們照看着,等我們回去她就送回來。”

“好,等我們回去。”奶奶開心地暢想那一天。

差不多到周安奶奶休息的時間了,周安按下床頭的按鈴,叫來護士幫奶奶洗漱。她眼睛看不見,這些事情她湊不上去。

她關掉電視,門口等了一會兒的姜姨推開門,陪同周安下去。兩人從上樓坐電梯到一樓,等在門口。

今夜風大,姜姨讓司機将車從停車場開到VIP住院樓的門口。

“大黃去世的事不告訴奶奶嗎?”姜姨站在風口為周安擋着寒風,困惑地問周安,“奶奶最終還是要知道的。她萬一提出要看看大黃,我們怎麽說呀?”

周安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奶奶不能受太大刺激。”

或許明天奶奶就忘記大黃了。

司機的車遲遲沒來,姜姨又是個話多的,她也藏不住話,她瞄着周安的表情說:“我前兩天不小心聽到傅先生打電話了,他去英國不是出差,而是陪那位秦家叫秦什麽的姑娘游玩。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聲。”

周安沒有驚訝和憤怒,只是語氣淡淡地說:“是這樣的啊。”

見周安不為所動,姜姨有些不理解,她稍微拔高了些音量說:“安安,雖然傅先生說他心裏只有你,但你也不能這麽從容。男人一旦變了心,翻臉比翻書還快。你要懂得去主動争取。”

周安微微側耳。

姜姨作為過來人解釋說:“你多給他打電話發消息呀,年輕人談戀愛要多粘着點對方,多撒嬌,這樣感情才能日益增進。”

周安笑笑,沒說什麽。

她不求和傅明琛增進感情,反而一直逼着自己死心。傅明琛和他們相遇之初的模樣變化了很多,現在的傅明琛讓她感到很陌生,甚至有些時候懼怕。

每“見”他一次,她的心髒就會反複拉扯。

感性告訴她逃跑,理智卻阻止她的腳步。

她住在傅明琛的別墅裏,她和奶奶都靠着傅明琛養活。她和傅明琛存在交易,交易的标的之一就是要她留在傅明琛身邊。

車開過來了,前照燈掃過門口。

“安安!”奶奶突然追出來,快步走到周安面前,在她手中塞了一雙毛線制的布藝品。

周安聽見奶奶帶着笑意說:“奶奶這兩天在醫院裏無聊,給你織了一雙羊毛手套。以後啊,你拄盲杖的時候也不會被風吹凍手了。”

周安試戴上,手都還沒捂熱乎就立刻說:“暖和,奶奶真好。”

奶奶朝她們擺擺手:“回去吧,回去吧。”

——

夜裏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周日清晨,已然是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周安淩晨起反反複複一直沒睡好。

醒來時她摸了摸額頭,一手冷汗。後背也涼飕飕的,都是汗。

胸腔前所未有的悶。周安感覺心口壓着一塊大石頭,呼吸都困難了。

上午有傅明琛安排的文化課,昨天推掉的加上今天的,一上午的時間都占了。

十點時,周安感覺特別不舒服,說不上來的不舒服,她還是請了第二節 課的假。

周安半躺在床上,姜姨給她測體溫中,周安的電話響了。

“喂?”她聲音有些嘶啞。

“周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電話那邊陪護奶奶的護士急哭了,“奶奶好像癡呆犯了,從療養院跑出去了!”

周安猛地坐起身來,姜姨的手一抖,體溫測量儀砰地砸在地板上,聲音清脆。

周安心髒怦怦直跳,她握緊手機。蒼白的臉帶上愠怒的薄紅,她邊下床穿衣邊語速很快地問:“奶奶身上帶聯系卡片了嗎?她身上穿得厚不厚,雨傘呢,雨傘有嗎?”

那邊的小護士愣了愣,她都準備好接受疾言厲色的質問和指責了,但周安什麽也沒說她,只關心奶奶的情況。

“聯系卡片帶了,挂在奶奶右手上。衣服、衣服、奶奶穿了毛衣和薄羽絨。”小護士極力回憶,哭着說:“但奶奶沒有帶雨傘。”

周安身形一頓,閉眼聽見天上倒下來的暴雨,只感覺那些雨淋在了自己身上。

很冷。

“我現在去療養院。”周安摸到盲杖,快聲說:“你別慌,你們去查監控和報警。”

姜姨跑去拿了三把雨傘,跟着周安一起去療養院。

療養院的監控室內,周安和姜姨,療養院的管理人員,照顧周安奶奶的醫生和護士、警察都在。

一位警察在查監控,另一位警察盤問護士細節,周安站着旁邊,無意識摳着手心。

小護士愧疚地邊抹眼淚邊說:“奶奶她早上醒得比平時晚很多,有些遲鈍,那個時候意識可能就不太清晰了,但我沒有注、注意到。我帶她到一樓聽越劇,奶奶說冷我就回樓上給她拿毯子,結果我下來後就沒找着她。有個爺爺說她冒雨往小門跑了。”

小門後面是療養院的員工宿舍,平時很多人圖省時間都直接從小門進出,沒有保安看着。

“找到了!”查監控的警察激動喊道:“奶奶确實是從小門走出去的,我們這就把視頻片段傳到局裏,動員大家查沿途監控。”

周安随警車去了警局。

等了三個小時。警察滿頭大汗地過來告知她進度:“小姐的奶奶在療養院門口坐上了公交車,轉了兩趟公交到淮海路口,她跟着人流進了地鐵站。淮海路口有十六個出入口,沿線地鐵有五條線……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排查。”

警察見周安太陽穴兩側都是汗,大冷天的多半是冷汗。不忍心地說:“周小姐,您回去休息吧,我們有進展就電話聯系您。”

周安給他們九十度鞠躬,懇切拜托:“辛苦你們,麻煩了。”

姜姨也紅着眼拜托:“求求你們了,安安就奶奶一個家人,求求你們了。”

周安沒等姜姨為她撐開雨傘,就拄着盲杖,冒雨走到大馬路上,像極了不要命橫沖直撞的樣子。

前後左右的汽車都在鳴笛,笛聲在雨水的沖刷下更顯尖銳。

姜姨忙丢開傘,跑過去一把抱住她,“你瘋了!你在幹什麽!”

“我要找奶奶。”周安唇色如同白紙一般蒼白,她淋得渾身濕透,單薄的身形搖搖欲墜。她嗫嚅道:“下雨了,奶奶沒帶傘。”

“你也在淋雨!”姜姨用蠻力将周安從十字路口中拖到路旁,又氣又怕地罵道:“你還是瞎子!你出事了你奶奶會愧疚一輩子,你讓她怎麽活!”

周安卸力般跌倒在姜姨懷裏,哭着說:“可是她現在出事了我也活不下去,我活不下去姜姨。”

姜姨吸了吸鼻子,抹掉周安臉上的雨水,想到了救星:“找傅先生!傅先生有權勢,他上次不是幫你找回奶奶了嗎,這次一定也可以!”

周安身形微滞。

一秒後,她跪在地上掏出手機,立刻給傅明琛撥了電話。

冰冷的女聲在電話裏提醒:“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

挂掉,又一次撥過去。

“您好,您……”

挂掉,又撥。

“您……”

周安手一松,手機砸在地上的水坑,激起一片水花。

她像丢失最心愛的玩具的孩童,埋着臉嚎啕痛哭。十字路口的路人不知情況,都感覺到哭聲痛徹心扉。

“周安。”一雙筆直的大雙腿趟過人行道積起的雨水,巨大的黑色雨傘撐在周安上空,為她擋住砸下的水花。

沈周安垂下眼簾,看着瘦弱的姑娘緩緩說:“別哭,人我幫你找。”

男人的聲音冷而低,卻溫柔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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