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安◎
“哦沈先生周小姐你們回來得正好!”見沈周年和周安一前一後走到修道院女宿門口, 華人修女忙提着袍子小跑過去欣喜道:“我為你們準備了雙人午餐,久別勝新歡,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啦!”
“她們好像誤會了我們的關系。”周安輕輕拉了拉沈周年的袖子,沈周年回頭湊近, 周安小聲說, “需要我解釋麽?”
“不用。”沈周年笑起來看着她, 也壓低聲音說:“也許她只是理解錯這句話的涵義了。”
周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也有可能。
午餐很豐盛,周安聞到了牛排、培根、還有說不出名的湯以及蘋果酒的味道。清爽的蘋果釀出酸甜的酒香, 周安突然有點想喝。
沈周年将周安的牛排拿到自己面前,用刀切成硬幣大小的塊狀,再在每一塊肉上都插上短簽, 方便周安自己吃。
他遞還給周安,提醒她每一樣菜的位置。
沈周年給她倒了一杯鮮榨牛油果牛奶,周安卻頭朝着蘋果酒的方向有些巴巴的模樣。
沈周年眉梢微挑:“喝過酒麽?”
周安老實說:“沒有。”
但她還是積極争取:“我成年了的,可以喝一點。”
她伸出手指,做了個一丢丢的比劃。
這熟悉的對話,像極了小時候家宴上像長輩讨酒喝的小孩子。
沈周年太陽穴突地跳了一下,随後便有些無奈地笑起來。他明明只比周安大兩歲, 她怎麽就把自己當長輩看了?
不應該是親切友善予取予求的哥哥麽?
Advertisement
自己在周安心中的形象該不會是成熟穩重的大叔吧?
沈周年拔掉軟木塞,給酒杯中倒了小半杯的蘋果酒,放到周安手邊, “慢慢喝。”
周安眯着眼睛笑起來向他道謝, 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鮮甜的分子在舌尖炸開,好喝到讓周安聳起了鼻尖。
沈周年也嘗了一口, 他緩緩向周安解釋:“這産自法蘭克福, 你喝的這款是蘋果新酒, 發酵時間不長,酒精濃度低。你要是能喜歡這種口味,以後我帶去你法蘭克福過蘋果酒節。”
周安歪着頭遲緩地點了一下。
沈周年端詳着周安的臉,親眼看到緋色在一分鐘之內爬上了周安的臉頰。卷翹的長睫垂下,眼下也漫上了淺透的紅暈。
鼻尖也染上淡淡的粉。
此刻他終于弄明白了秦悅顏說的醉酒妝是怎麽回事了。也明白這妝容最适合迷離的眼眸和沾着點兒水光的飽滿唇瓣。
沈周年收回視線,起身走到周安身邊,手掌虛虛護着周安的頭防止她歪倒摔着。
“周安,醉了麽?”沈周年的聲音從周安頭頂傳來。
周安輕輕唔了一聲,仰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嘴唇一張一合:“鴨媽媽,小鴨子想睡覺了。”
沈周年:?
沈周年:“鴨媽媽……是誰?”
周安眼皮緩緩閉上,伸出手往上抓住了沈周年的衣服側邊。
沈周年:……
鴨媽媽是誰不言而喻了。
沈周年沒動,趁周安睡着前追問:“為什麽我是鴨媽媽?嗯?”
周安頭頭歪到沈周年的手掌上,臉貼着他幹燥而溫熱的掌心,舒緩的薄荷冷香讓她很放松,她迷迷糊糊說:“因為小鴨子沒有家了,願意帶着我的人就是我的鴨媽媽。”
沈周年一聲嘆息,低頭輕輕在她耳邊輕輕喚了她的名字。确認周安睡得很香之後,沈周年彎腰一把将她抱起來,送進卧室。
調好卧室暖氣溫度,沈周年給周安蓋好被子。
他拿出自己的筆電,就在套間的客廳沙發上坐着,給周安規劃未來。
他看着逐漸加長的文檔發笑。
就委屈自己當一下鴨媽媽吧。
周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鐘了,她睡得渾身泛粉。
她只記得自己和沈周年吃了午飯,喝了點兒蘋果酒,之後就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她不會發酒瘋了吧?
周安有些郁悶,她起床後直奔衛生間洗了一把臉,試圖把記憶給洗回來。
聽到卧室的動靜,沈周年在外面等了十分鐘後敲了兩下門,“我可以進來麽?”
“可以。”周安立刻撫平沙發的褶皺,坐直身體有些緊張地看向門的方向。
周安:“你還沒有回去啊。”
沈周年剝給她一顆薄荷糖,在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下,輕笑一聲說:“我今天是帶着任務來的。”
周安羞愧地小聲說:“對不起啊,我喝醉了,沒給你造成什麽困擾吧?”
“沒有困擾,你只是睡着了,很安靜。”沈周年也沒再說關于她醉酒後的狀态,換了另一個話題:“我收到醫院通知,預計你下周就可以住進醫院了。”
周安彎唇笑起來,“真好。”
“恭喜。”沈周年發自內心為她高興,“不過你在等待的時間裏除了期待,也可以暢想一下你的未來。”
“未來?”
這個詞對于周安來說很陌生。
中學時她一心只期待着未來可以賺很多很多錢帶奶奶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被親生父親接回家後她滿心想的是怎麽化解後媽對自己的厭惡,怎麽融入那個家庭,進了嘉寧公館之後她甚至不敢去想象傅明琛和別人聯姻後她的生活會怎麽樣。
她有未來了嗎?
有一道聲音在心底肯定回答她,是的,她能掌握自己的未來了。
“周安,你才十九歲,你的未來會一片光明。”沈周年微傾身體,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認真地看着周安:“你想上學、工作或者周游世界我都會不遺餘力地支持。你的中學學業成績很優秀,你也很有語言天賦,你專注勤奮,在任何行業你都能閃閃發光的。”
周安很感激沈周年對自己的高評價。
她眼底閃爍着微光,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說:“我還沒有想過等康複之後我要做什麽。你有建議嗎?”
沈周年:“我想,在你找到熱愛的事業之前,先上學。一紙文憑并不重要,但我希望你感受大學時光的美妙。”
雖然他本碩期間過得很壓縮和匆忙,但他希望周安能過普通人的生活。就像他母親說的那樣交交朋友,參加聚會等。
周安好奇問:“你能和我講講你的大學生活嗎?”
聞言,沈周年摸摸鼻子,思緒卡住了。
“上課,寫論文,論壇演講,參加學術講座……”
沈周年講不下去了。
再說下去,該把小姑娘勸退了。
周安抿着唇取笑他,“好像不太美妙哦。”
沈周年垂下眼皮,也勾了勾唇。
他清了清嗓子,“總之,你如果想上國內高校,那可能需要參加高考。國外的高校比較好操作,你選好想讀的專業,剩下的都由我來安排。”
修道院十點門禁,由于周安還沒有傾向的專業,最後半小時沈周年就給她介紹了幾大熱門專業。
“周安,”沈周年走出門口,用手扶着門,對周安說:“一切的選擇權都在你,你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喜不喜歡。”
周安将他送到門口,聞言怔了怔後微笑着點頭。
在沈周年身邊,她越發感到踏實。一直在飄蕩的蒲公英終于在一塊肥沃的土壤上紮了根。
“晚安。”周安說。
“晚安。”沈周年說完,為她關上門。
——
沈周年下榻的星級酒店距離修道院不遠,開車十分鐘到。
運動了一個小時後,沈周年去浴室洗了澡。在半個小時之間,手機屏幕亮了五六次,沈周年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那邊已經按捺不住給他撥了電話過來。
沈周年看了眼來電顯示,不着不急地将頭發擦了擦,随手将毛巾扔進簍子,坐姿懶散地坐在沙發上接通,聲音慵懶:“喂。”
“表哥,你怎麽不回我消息!”
沈周年挑了下眉頭,将手機拿遠:那我現在去看,挂了。”
“別別別,我不該用這種語氣對您說話!”秦悅顏知道這一挂就不可能撥通了,于是好聲好氣地說:“表哥,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沈周年:“說。”
秦悅顏試探開口:“甩掉傅明琛的小美女是不是在你那兒?”
沈周年眼皮一掀:“你問這個作什麽?”
“雖然三別人我不知情,但我插足是事實,不道歉我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兒。”秦悅顏聲音有些低落。
這一周經過父母閨蜜的開解,她已經完全從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了。上頭快,走出快算是她的優點。
但她一想到自己将一個無辜女孩的生活攪得翻天覆地她就難受。
她去查過傅明琛的前女友,叫周安。她現在已經不見了,就連傅明琛本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聯想到沈周年前段時間給自己發的消息,秦悅顏直覺周安就是被他表哥帶走的。
能阻斷她秦家的追蹤,總共也沒幾家人。
“好哥哥,你就告訴我吧。”
秦悅顏開始黏黏糊糊地撒嬌。
這一招她從小就屢試不爽,因為沈周年受不了這種惡心的語調。
“不行。”這一次沈周年很堅決。
“為什麽啊?”秦悅顏就不理解了。
“你只考慮到你自己,”沈周年語氣嚴肅了幾分,聽得秦悅顏無端抖了一下:“你就沒想過或許她不想見你呢?你會對她造成二次傷害。”
“秦悅顏,她開始新生活了,就不要讓她再想起姓傅的了。”
秦悅顏愣愣地聽着沈周年挂斷電話。
表哥說的好像很有道理,人家都決定放下過去了,自己也不要将她再一次扯進噩夢中去吧。
秦悅顏想通了。
她欠周安的,就讓傅明琛還吧。
傅氏集團現在風雨飄搖。
傅明琛得罪了秦悅顏,傅晉華在打罵傅明琛的過程中氣急攻心心梗發作被送進了醫院急救,現在生死未蔔。
傅家大兒子傅明遠幾年前迷奸未成年的事情突然被告發,被檢察官帶走了。傅家人軟硬兼施都沒用,這個大兒子算是廢了。
傅氏集團多個大項目都突然黃掉,集團上下憂心忡忡之際資金鏈又出了問題。傅明琛夜以繼日地處理這些爛攤子之時,網上又爆出來好幾個傅晉華的私生子。
家産争奪戰一觸即發。
傅家人都以為是秦家動的手。
其實不然。
要是只是秦家動手,傅家早就沒了。傅家在京城的根基淺,對老牌豪門來說不過是沙礫。
是沈周年決定給傅明琛留一口氣的。
傅明琛畢竟在一年前救過周安。
既然不能對傅明琛趕盡殺絕,給他制造點煩心事總是可以的,最好讓他抓心撓肝,又只能無能狂怒。
秦悅顏想到什麽,眼睛倏地一亮。
她吩咐道:“透露點消息給傅明琛。”
深夜,傅氏集團總裁辦公室亮起燈。
守了一晚上的ICU,和別的私生子一起争奪在老爺子面前表現的機會,傅明琛已經累得擡不動腳。
集團卻還有一堆爛攤子等着他去處理。
那些私生子只會分資産,卻半點忙都幫不上。
傅氏集團不能垮,不然他和傅明遠鬥的這幾年,傷了周安的心又有什麽意義?
頭痛欲裂也要盡快處理完這些積壓的工作。
他剛打開電腦,私家偵探的電話打過來:“傅總,周安小姐有消息了!”
當即,傅明琛蹭地站起身,不管不顧道:“快說!”
“周安小姐被最頂層的人帶走了!”
傅明琛瞳孔倏地一縮,滿臉不可置信。
頂層人,說的就是各地的老牌豪門,他傅家連給人家端茶遞水都輪不到。其中有些人,他有幸曾在秦悅顏父親生日宴上見過,想必他再也沒機會見了。
“是誰??”他喘着粗氣問。
“查不到,消息全部封鎖了。”電話那邊的人嘆了一口氣:“傅總恕我直言,您這一輩子都見不到周小姐了。”
膝蓋砰地一聲砸着地板,傅明琛一下脫力跪在地上,臉色沉郁中透着頹喪。
他雙手摳着地板埋頭痛哭。
“周安……周安我錯了……我後悔了……”
一夜過去,他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眼底明顯青黑,貌似蒼老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