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忠骨白花
朝行雨十七歲的宴會上, 巴結與示好的不在少數,少年手裏捧着果汁,即使什麽都不做不說,也有傅柏生替他擋去那些虛言假意, 讓他得以自由自在。
滿堂賓客中, 除了穿着昂貴整潔的西裝或禮服的人們以外, 邊緣也有環着軍帽穿着軍裝, 胸口衆多勳章閃爍,身姿挺拔的軍人。
傅柏生攬過朝行雨的肩背, 款款拂開湊近讨巧的,帶他穿過人群,走向廳中一隅。
“乖寶, 給叔叔阿姨們問好。”傅柏生沒再向之前那般替他擋話,反而主動将他引入話題中心。
朝行雨環視周遭, 乖巧地挨個點頭問好。
“诶, 小雨你好, 都這麽大了……”一位鬓角已花白的女軍人靠近他,眼底有些紅,她擡手比比少年的身量,原本嚴肅的臉上露出笑來, “許多年前,你還在母親肚子裏, 她還問我如果肚子裏的是個男孩, 該叫什麽名字好。我說叫雨最好,哪裏都能去,自由自在地,比我們這些人要好得多……要是她也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該有多好……”
“說這些幹什麽, 小傅不是說了今天是小雨生日,別提那些了!”那是留着大胡子的一位叔叔,聲音洪亮,濃眉蹙起顯得很不近人情。
朝行雨感到他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厚實有勁,雖然語氣嚴厲,但眼神裏有慈愛:“明年就高考了吧?對軍校有興趣嗎?叔叔阿姨都可以給推薦信,保準你過,前途一片光明!”
朝行雨正要回答,另一位戴着眼鏡,看起來較為斯文的叔叔卻先反對了:“小傅把人養得好好的,一點苦沒讓吃,你倒好,張口就要送人去吃苦!要我說,還是從商好,辦公室裏坐着,不吹風不淋雨,多好。”
“你們覺得有什麽用,小雨是怎麽想的?跟阿姨說說。”
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這是真心在關愛他的一群人,雖然第一次見,朝行雨心中卻很快湧起親近感。
朝行雨有些腼腆地揚起嘴角,落在衆人眼裏就如小天使一般,他牽住一旁傅柏生的袖口,脆生生開口:“關于未來要做什麽,我想了又想還是不确定。雖然小舅舅說他可以養我一輩子,但我還是想要成為像他,像叔叔阿姨這樣的人,做自己想做的,做讓自己驕傲的事。”
傅柏生眼神柔和,伸手撫過少年眉尾。
周圍人也不約而同露出笑容。女軍人遞給傅柏生一份文件袋,眼神和語氣裏滿是懷念與感激:“柏生,你将他養得太好,當年你才十八,我還想着要與你争監護權,現在看來,沒贏過你也是好事……”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因為朝父朝母的緣故而将少年緊緊锢住,待他長大,眼裏又哪裏會有這樣無畏的存粹的光亮呢。
“與我無關,他本來就足夠好。”傅柏生接過文件,動作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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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三樓有間家庭影院,朝行雨喜歡和傅柏生窩在沙發裏,靜靜看兩三部電影。昏暗的空間裏,只有電影的聲音。朝行雨卧在傅柏生膝上,任由男人的大手不斷撫過他的耳發,溫熱的體溫讓他覺得安全。
“對了,我的禮物呢?”朝行雨坐起身,向傅先生攤開手心。
“閉上眼睛。”
手上多了份重量,朝行雨睜開眼,發現是宴會上阿姨遞給傅先生的那份文件。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努力争取,但之前國外形勢太複雜,政府那邊沒辦法,所以拖到現在。”傅先生聲音裏有歉意,“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心裏一直都記挂着。”
明明只是一份白紙黑字的文件,朝行雨卻覺得手心似有千斤。
兩份烈士追認文書,詳盡羅列了兩人十幾年為國奉獻的功勳,到最終付出生命,卻無法将此公之于衆的歉意。
文件的最後,是短短一句:“巍巍青山埋忠骨,朵朵白花奠英靈。”
朝行雨卻就這麽紅了眼睛。
銀白的銀幕上,電影不知何時已經落幕,長串的致謝過後,畫面跳轉,一張與朝行雨六分相似的臉出現。
“小雨?”畫面裏的女人調整好鏡頭,随後坐在高大男人身側,兩人背脊挺直,坐得端正極了,好像有些緊張。“你說說話啊!不是說要給兒子留份影像的嗎?”
男人有些局促地撓撓頭,“我,我說啥?”
“我怎麽知道?”女人白他一眼,重新面對鏡頭:“咳咳!小雨,那個……我是媽媽,是媽媽哦。”
男人有樣學樣:“小雨,我是……我是爸爸。”
畫面裏的朝母肚子已經很大,她說話時總是下意識地撫摸肚子,思索的神态和朝行雨幾乎一模一樣。
夫妻倆沒頭沒尾地閑扯,從兩人的工作扯到朝行雨出生後的規劃,吵吵鬧鬧,好像有永遠也說不完的話。
傅柏生無聲把人抱在懷裏,在他身後安慰般,不斷在他發間落下輕吻。
畫面裏的兩人終于說累了,安靜下來,卻舍不得就這麽關掉錄影。
朝母好一會兒出聲,聲音裏有憂慮:“我從前沒想過自己會成為母親,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你爸也是,沒心沒肺的,一點不靠譜……直到你來到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和你爸爸,我們做的事情,對你來說可能是個負累,我們也不知道能陪你多久……我,媽媽有些害怕,所以給別人留了信。如果我們發生了什麽事,他會代替我們照顧你……”
“小雨,作為我們的孩子,媽媽和爸爸都覺得有些對不起你。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出了什麽事,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很愛你。我們希望你能健康長大,自由快樂地過你的人生。”
銀幕暗下,周圍感應燈亮起。
傅柏生懷裏抱着朝行雨,覺得自己擁抱着一灘溫泉,淅瀝着把他的衣襟都打濕了。
“別哭了,眼睛會疼。”傅柏生大手捧起一張濕漉漉的小臉,鼻尖和眼角紅地像暈開了胭脂,“生日快樂,我的乖寶,”
朝行雨抽抽氣,奶聲奶氣地嗚咽:“你,你看我像是開心,嗝……”
他抓皺傅柏生胸口的衣襟,像一株清晨雨後的玫瑰,脆弱地偏頭倚在他掌心,熟悉的觸感讓他感到安心,忍不住輕輕蹭了蹭。
傅柏生一愣,俯身側頭靠近他,高挺的鼻梁刮過朝行雨臉頰。
似有所感地擡頭,朝行雨盛滿淚水的眼睛似有無數星辰,他疑惑地望向傅柏生近在咫尺的眼睛,小聲小氣地喚他:“小舅舅?”
少年感到傅柏生過近的吐息,溫熱地撲在他的唇上,卻本能地信任着,一絲一毫沒有後退。傅柏生猛地清醒,他不敢去回想方才身體不受控的動作……他捧高少年柔軟的臉頰,蜻蜓點水般吻了吻他鼻尖上通紅的小痣。
這是朝行雨早已習慣的屬于傅柏生的安慰方式,他重新縮回男人懷裏,沒有聽見房間裏屬于另一人的,過于猛烈的心跳。
正式開學那天,朝行雨重新在後座看見姜壑,他安心地朝他笑了,猝不及防收到一份禮物。
“給我的?”
姜壑點頭,由于整個暑假都在打工,他的膚色明顯比之前深了不少,看起來也更兇了。
不過在面對朝行雨時,那份兇相卻全變成了小心,“陳佳駒跟我說的,你的生日……雖然已經過了,但我還是想送你。”
朝行雨有些不好意思:“我沒邀請你,你不生氣嗎?”
“不生氣。”姜壑秒答,“因為你知道我不适合那種場合。”
“這麽懂我啊。”禮物是長條形的,邊角折得十分整齊利落,能看出包禮物的人的用心。朝行雨當着姜壑的面拆開包裝,他能聽見姜壑緊張地吞咽口水。
是一只鋼筆,純白的,筆身刻着他的名字,還有個精巧的雨滴圖案。
朝行雨指尖撫過那些凹凸精致的刻痕,在姜壑緊張僵硬的眼神下,握住鋼筆終于笑了:“謝謝你,我很喜歡。”
進入高三以後,朝行雨的日常便被考試和練題擠滿了,常常收到成績卻忘記了是哪場考試,忙碌地不能再忙碌。
偶爾給自己的壓力大了,就瞞着傅先生和徐姨悄悄熬夜,這導致上課上着上着,腦袋一仰,就直直往後靠去。
姜壑眼疾手快,伸手把人後腦捧住了,趁着位置隐蔽,便把手掌墊在椅背和朝行雨之間,讓人能舒服地補覺。
再後來,臨近冬天,秦胥不再等着朝行雨找來再送他回家,而是直接代替管叔的工作,放棄摩托,帶着墨鏡開了輛別克去接人。
朝行雨沒見過秦胥開其他車,新奇地很,拿出手機咔嚓給人拍照,周圍學生對這位路過的“大哥”十分好奇,卻又不敢輕易靠近。
秦胥紋了新的文身,連冬天的大衣也遮不住,就紋在後頸,圖案是一片交卷的烏雲,好像随時要下雨似的。趁着到家停車的間歇,朝行雨從袖口裏伸出兩只小爪子,扒着秦胥肩膀探看。
“老虎的胡須碰不得,知道嗎,好學生。”秦胥抓住朝行雨兩只白皙的手腕,分開把人壓在副駕,趁他笑得接不上氣,湊近拿下巴的胡茬去蹭他藏在校服領子裏的頸肉。
“哈哈哈哈……癢!秦胥,癢!”朝行雨被他弄得偏過頭,柔嫩的頸項完全暴露。
他的體溫蒸着皮肉的馨香,讓秦胥不斷隐秘地嗅聞。
本該是寒假的時間,卻被學校拉着補課,好不容易有了幾天假期,朝行雨跟着姜壑去療養院見到了姜母。
在朝行雨有意無意地安排下,姜壑也漸漸和陳佳駒幾個走得近了,至少見面打招呼,也算是個朋友了。
在姜壑同意的前提下,朝行雨與陳佳駒說明了姜母的情況,陳家爺爺作為主治醫師接手了姜母,如今,姜母偶爾也能保持清醒了。
“小雨,能幫阿姨去拿本書來嗎?”姜母正坐在樹下曬着久違的陽光,她身上搭着朝行雨帶來的毛毯,臉色好了很多,整個人端莊又美麗。
朝行雨正要點頭,姜壑已經率先動了:“我去吧。”
“你去你知道在哪拿書嗎?不遠,小雨去沒事的。”
朝行雨贊成點頭:“阿姨,我很快回來。”
等到看不見朝行雨的身影,姜母把姜壑叫來身前,她板正表情,清明的眼睛裏有審視:“姜壑,你喜歡小雨,對嗎?”
姜壑一愣,母親的眼睛裏沒有玩笑,他吞下掩飾與狡辯,重重點了點頭。
“小雨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他。”姜母放柔語氣,“我不知道我還能清醒多久,所以才想問問清楚……小壑,我們家和小雨太不一樣,如果你真的喜歡他,要考慮清楚,你能不能給出這份喜歡。”
“現在的你是不是有能力去支撐自己的這份喜歡?”姜母摸摸兒子的頭,“他太珍貴,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待這份珍貴。”
姜壑沉默着,他喜歡的少年太美好,比他所擁有的一切都美好,所以現在的他,該要怎麽留在朝行雨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階段性忙碌結束了!
下章小雨成年,成年後可以幹什麽?
戀愛戀愛談戀愛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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