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警鐘
難得的, 這座冬天裏總是灰蒙蒙的城市下雪了。多邊形的雪花随着風打轉落下,落在朝行雨微紅的鼻頭。
他熟練地穿過人群打開車門,乖乖把副駕安全帶系好。
“今天怎麽這麽晚?”秦胥未點燃的煙頭扔一邊,自然地朝他伸一只手。
朝行雨把手放在他掌心, 在車裏空調起作用之前, 就這麽汲取另一個人的溫暖。“噢噢, 老師在說讓大家一起去廟裏祈福的事兒。”
“祈福?”秦胥笑一聲, 另一只手把朝行雨頭上厚軟的紅色毛線帽摘下,“有個屁用, 你們老師帶頭搞封建糟粕。”
“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為了讓我們放松,順便找點心裏安慰,多些信心嘛。”
“對你沒用。”秦胥把熱乎的紅豆奶給他, 重新啓動車輛,他語氣平常, 在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
朝行雨捧着豆奶, 雖然想反駁, 但他的确不信。他前後做了三個任務,學習到了很多東西,但從來沒有理解過這種虛無缥缈的,類似精神信仰的東西。
如果一味祈禱有用的話, 人們為什麽還要努力生活呢?如果祈禱有用,那不是否定了所有的, 人們以犧牲以痛苦換來的東西嗎?
棗紅的毛線帽被主人落在車上, 秦胥車停在路邊,大手抓着那只軟乎乎的帽子,仰頭靠在車椅上,鋒利的眉毛蹙起。
手指不自覺在變檔杆上敲擊, 車內安靜的氛圍裏多了幾分浮躁。
絨質的內側布料落在鼻尖,秦胥的半張臉都籠在那頂帽子裏,輕蹭,吸氣,表情迷亂地重複。
好學生的洗發水是淡淡的茉莉味兒,好聞得要命。
“完蛋了啊……我。”秦胥癱在座位上,眼神放空。二十多年沒動過心,他還以為自己沒心沒肺,現在倒好,栽在一小屁孩身上,栽得狠了,連人走後留下的一點點氣味也迷戀地要命。
他還以為自己的人生就這麽定死了,掙不動了也不打算掙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朝行雨,打亂了所有既定的軌道。
這下好了,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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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該怎麽辦啊?”卓越捂着腦袋,表情痛惜,“我沒想過吳限連五百米出頭的小山也爬不了,咱們祖國的未來該怎麽辦啊!”
“喂!”吳限伸手指人,氣得兩頰漲紅,“你覺得自己很牛逼嗎?男人婆!”
“略略略,至少比你牛!”卓越嚣張轉過身,一連越過五六階臺階,興奮地很。
一群少年少女在冬日晨間聚集在山階上,靓麗的冬日着裝給周圍一片灰綠添上了鮮豔表色。
朝行雨小臉藏在雪白的絨帽裏,嘴裏呼出的氣息很快被霧化。卓越的确很牛,和班上體育委員并行走在最前頭,也不知哪裏來的好體力。
唔……好羨慕。
“走累了?”姜壑走在他身旁,大冷的天這人連圍巾手套都不戴,一點不怕凍似的,“要不要我背你?”
朝行雨睜大眼睛,心說你問這種問題不是瞧不起我嗎!悶聲悶氣甩下句“不要”,自己給自己加油打氣着,往上攀去了。
姜壑被他乜一眼,站在原地有點懵,他搞不懂自己是怎麽惹人生氣的。
是不是下次不問,直接背比較好?
于是一小時後,原本走在大隊伍最前頭,暗自争鋒氣喘籲籲的體育委員和卓越,便冷不丁見着一臉淡定的姜壑,和姜壑背上愉快晃腿的朝行雨,輕輕松松把他們超過了。
“啊,原來你們在這兒啊!”朝行雨小胳膊攬在姜壑頸上,快樂朝身後兩人揮手,“山上見,我先走了,拜拜呀!”
“……”卓越與體育委員面面相觑。
體育委員語氣認真:“壑哥怎麽都不喘?”
真的嗎?卓越麻了,你的關注點就這?
姜壑走得快,腳步四平八穩,一點沒颠到背上的人。朝行雨很輕,就算穿得像只糯米團子,也輕得過分了。
平時明明有在好好吃飯,怎麽就不長肉?姜壑默默想着,他手臂攬着朝行雨膝窩,背上像貼了一只小暖爐,溫暖得不可思議。
“哇--”好像看見什麽奇異景象,朝行雨發出一聲感嘆,“姜壑,你的眉釘,結霜了!”
“是嗎,結霜了啊。”姜壑把話重複一遍,哄小孩似的。
朝行雨伸手指戳一戳,結了一層白霜的銀釘和冰塊似的,“你不覺得冰嗎?”
“不冰。”姜壑試着感受,“沒什麽知覺。”
那是因為凍得沒知覺了!誰讓你不戴圍巾不戴帽。
朝行雨雙手軟乎乎扯着姜壑耳朵,嘴裏的熱氣全呼在他耳後:“別亂動,我給你吹一吹,暖暖就好了。”
“噢……”
帶着清香的熱氣拂過額頭和眼睛,傳來一陣一陣沸騰的麻癢,姜壑忍不住屏氣,剛才還沒有知覺的地方,現在敏感地幾乎能感到朝行雨柔軟的唇肉。
砰咚,砰咚,砰咚……
姜壑心裏那點念頭一旦冒出便壓不住的瘋長,他的理智叫嚣着停止,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微微偏頭--
剛好足夠把眉釘連同周圍的冰涼的皮膚挨在朝行雨微嘟起的唇間。
【他故意的。】系統聲音冷峻,看得不能再透了,【這要是意外,我系統倆字倒着寫!】
“好冰。”朝行雨抿起嘴,唇上一小塊皮膚被那顆銀釘挨涼了,過了一會兒,才小聲抱怨:“說了別亂動,你怎麽不聽……”
“抱歉……”姜壑努力壓制心跳。
兩人間氣氛變了,接下來的路程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祈福的寺廟不遠處是一片滑雪場,游樂設施很充足,這趟班級行程也定的是兩天一夜。于是祈福之前,便來到了房間分配環節。
卓越當然想和朝行雨一起,但奈何生理條件限制,只能含淚與小雨揮別。
羅文薪安排一衆男生內部抽簽,朝行雨抽了個七,正左顧右盼要找同寝人。
陳佳駒看了看手上的數字,興奮得要舉手報告,肩上卻落下一份力量。
“佳駒,你是七號嘛?”朝行雨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
“我,我四號……”陳佳駒幹笑兩聲。
“我是七號。”姜壑把簽紙攤開,他聲音沉靜,一點兒聽不出破綻,“我和你住一起。”
朝行雨“喔”一聲,站在原地低頭看腳尖;姜壑人高,也站在原地低頭看朝行雨頭頂的發旋。
陳佳駒左看右看,覺得氣氛太不對勁,可上午不都還好好的嗎?他讪笑兩聲,逃似的蹿開了。
兩人沉默地進房安置個人物品,又沉默地分別坐在左右兩張床上。朝行雨覺得尴尬,在腦內和系統扯來扯去,心想早知道這麽社死,讓他和卓越一間房也行啊……
姜壑視線從在門外開始就沒從朝行雨身上離開過,他看着這人逃避他的視線,逃避他的接觸,拒絕和他交流,就因為早晨他蓄意的一個吻。
一個把他的心意全部剖白的吻。
他耳邊又響起姜母的話,一字一句,都是警告,他本還心存僥幸,而現在終于嘗到苦果。
“小雨,早上那個時候……”姜壑打破沉默,他停頓一下,艱難繼續:“是不小心的,如果你介意的話,我道歉。”
朝行雨緩一口氣,這是姜壑在給兩人臺階下,想把這件事翻過篇的意思了。
兩人之間的氛圍暫時又恢複正常,所有人如所計劃的,在晚飯後趕去了登科廟。
那是一間不大的寺廟,綠瓦紅磚,門前兩盞燈籠,一對皮蛋缸,缸裏水光悠悠,養着三四株枯倒的紅荷。
石板地鋪着層樹葉,踩在上邊十分舒适,從石板進門,院裏兩旁種着許多半開的茶花,白的高潔,粉的嬌俏,每一樹茶花枝上都系着紅繩,繩上有金字,寫的是歷屆學子高中的心願。
院中一座文殊菩薩金身,籠在飛檐璃瓦下,面目慈悲,遠觀不可亵玩。
衆人整齊排隊,一雙一雙上前獻香、跪拜、許願,連平日最性子急的卓越也乖乖站着,在冬夜裏時不時搓踏冰凍的手腳。
朝行雨本不信這些東西,他與姜壑并肩跪下,一旁的小和尚點燃兩束香,鞠身點頭遞給兩人,寺中鐘鳴響,山中清泉澗聲,一瞬間,朝行雨恍惚見了雲霧。
姜壑率先拜,獻香,然後目光落在閉眼安靜許願的人身上。
“許的哪裏的願?”
朝行雨聞聲回頭,看見姜壑從廟裏出來,與寺廟格格不入的人,剛才燒香倒是燒得挺誠心。
“你呢?你許的哪裏?”
姜壑在他身邊,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這裏的天和市裏完全不一樣啊。”
“對呀。”朝行雨望向兩人頭頂漫天星星,明明是深冬,山上還有這樣的風景,實在難得,“亮閃閃的,好漂亮。”
“我想去N大文學系。”朝行雨從袖子裏伸出手,要去抓星星,“不知道菩薩靈不靈。”
N大啊……姜壑心沉下去,太遠了,遠得他幾乎不可能夠得到。
“小雨。”
“嗯?”
朝行雨指間虛虛握着天上星,雪白的面頰沐浴在月光裏,姜壑哪裏需要擡頭看星星,他只要看向朝行雨的眼睛,就已經是星辰凝望,月色滿懷。
姜壑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下來,他握着朝行雨伸出的手腕,把人拽到身前。
“我喜歡你。”
寬大的手掌貼着朝行雨後頸,姜壑摟住他的腰,把人帶進懷裏。
他垂下頭,額發掃過朝行雨眉眼,漆黑的睛映在人此刻因為驚訝而睜大的,晶亮的眸子裏,像一輪純黑的圓月。
“我喜歡你,不想什麽都不說就和你分開。現在的我還遠遠配不上你,我會努力,會拼命,總有一天我能成為配得上你的人,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一等就好。
朝行雨在他懷裏,被迫仰頭看他,姜壑眼底通紅,眉頭蹙起,像是難過得要哭。
姜壑會哭嗎?為什麽哭?為了我嗎?
“你為什麽哭?”朝行雨擡手,抹掉少年鼻尖要掉下的眼淚,不可思議,這麽冷的天氣裏,這個人的眼淚卻燙地吓人。
“我可不可以吻你。”像是害怕拒絕,“一下就好……”
少年青澀的吻沒有技巧可言,只有試探性的觸碰和小心翼翼的舔舐,小狗一樣。
摟在朝行雨腰間的手臂收緊了,姜壑粗糙的雙唇貼着他的,輾轉角度親吻那顆柔軟微翹的唇珠。
朝行雨想要說話,手撫在姜壑肩上想要推開,卻被人抓住手腕,吻得向後仰去。
把這當成唯一的吻,當成最後的吻。
姜壑吻得沉醉,多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他能無窮無盡的吻下去。
竟管心中烈火已經翻沸燒起,他的耳邊卻時時刻刻敲響警鐘,某一部分的神經又理智得不可思議。
他知道的。
“誰見過人蓄養鳳凰,又有誰能束縛月光。”
朝行雨就是他無法束縛的月光,至少現在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姜壑:待我十年後腳踩祥雲回來娶你!感謝在2021-09-27 22:10:52~2021-09-29 21:36: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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