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備年貨◎
袁建軍從小在鋼廠長大,認識的人更多,他比周震更早就知道鋼廠最近管的嚴,他覺得這回這事兒不好辦,但是不是不能辦。
周震不這樣看:“哥,我看不像是簡單的冬天幹燥預防火災這麽簡單,以前每年冬天應該也搞過預防火災吧,都這樣嚴?”
“當然搞過,今年比往年嚴也正常,聽說上個月省城糧站那邊發生火災,燒了一庫房,損失太大,糧站那邊從上到小的領導都被罵的狗血淋頭,直接相關的工人全部被趕回家。”
“怎麽沒上報紙?”
袁建軍輕笑一聲:“人家有本事呗,上了報紙消息擴大了,到時候不僅是責任相關人員被趕回家,那些領導恐怕也要被趕回家。”
糧站多麽緊要的地方,糧食又金貴,糧站的工作人員拿着那麽高的工資和福利,卻連基本工作都做不好,那老百姓還不得炸了。
怪不得!
管控嚴格的理由充分,但是周震還是覺得不對勁。
“哥,這次,要不咱們就算了吧。”
算了?袁建軍也想算了,但是這一回要是不幹,以後都沒機會了。
和袁建軍牽上線的那人是運輸隊裏的一個司機,綽號老劉,這兩年和老劉合作倒賣廢鋼掙了不少錢,但是,袁建軍說不清楚究竟是他掙的多還是老劉掙的多。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噸廢鋼倒賣出去後的實際賣價袁建軍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只要自己有錢拿就行。
司老劉上次來就說了,這次是最後一筆,下回他就不來了。
這麽賺錢的生意,袁建軍想不出老劉為什麽不繼續幹。
當時老劉笑着說,錢賺夠了,領導提拔他給他升職,年後他找個媳婦兒結婚,以後都過安穩日子。
袁建軍想做最後一筆生意,這個人之後,再想遇到膽子這麽大的司機可不容易。
周震還是搖頭,他現在日子過的可以,他不想承擔哪怕一點點被發現的風險。
袁建軍深吸了一口煙,皺着眉想了會兒,抽到半截兒的煙被他扔到地上,用腳尖碾滅。
周震看着那半截煙屁股,這個是供銷社賣得最貴的一種煙吧。
袁建軍擡起頭:“這次你不幹我幹,先說好,這一單的錢我不會分你一毛錢,出了事也和你沒關系。”
“哥……”周震還想再勸,袁建軍不想聽。
“你回去吧,給你老娘塞點錢,叫她少來城裏鬧騰,你老娘來除了讓曉婷不高興吵一架還有什麽作用?”
袁建軍譏諷一聲:“要想日子過的順遂,沒有錢你過個屁。”
袁建軍雙手插兜,扭頭走了。
周震沉默半晌,盯着地上髒兮兮的煙屁股,慢慢走回家。
這天下午,送物資的車檢查後開進鋼廠,開到卸貨區,司機老劉從車上跳下來,找個臉熟的方臉小夥子問:“你們鋼廠搞啥呢,我剛才進來居然檢查我的車。”
說着老劉給這人遞上一支煙。
方臉小夥兒接過煙,放鼻尖聞了聞,随後夾在耳朵後面:“省城糧站的事兒你不知道?”
“知道個啥,我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哪裏知道那些消息。”
方臉小夥嘿嘿一笑:“沒啥,就是糧站燒了,咱們這樣的大廠也下達了文件,要搞預防火災的活動,到處都嚴管,責任都落實到個人。”
小夥到處看了看,該有人巡邏的地方都看得到人:“誰都不想背鍋啊,都想把自己負責的一畝三分地給管清楚了。”
老劉點點頭:“應該的,人之常情。”
老劉心想,最後這一筆,恐怕撈不着了。
卸完貨,老劉照常去熟悉的店吃面,袁建軍正巧在那兒。
“兄弟一個人?搭個座兒?”
袁建軍點點頭,老劉坐下,一碗面條放桌上,稀裏呼嚕吃完,連湯都喝的幹幹淨淨。
晚上天黑,老劉提着肉提着酒回鋼廠,去車上轉悠了一圈,不知道找什麽東西,好像沒找到,車門打開着,老劉就坐那兒吃肉。
庫管那邊走過來一人敲門:“你還不走?”
“等我吃完就走。”
“嘿,我聞着酒味兒了,你小子喝完酒還能開車?”
老劉輕聲笑:“那肯定不敢,這不是想着你們雲頂縣的酒好,帶回去給家裏老爹嘗嘗。”
“哈哈,你個老小子,挺懂的嘛。”
“就是買得有點多,車上不好放,生怕打碎了,愁着呢。”
兩人東拉西扯半天,最後老劉提着他的鹵肉,還有不好放的兩瓶酒下車,和今晚上的兩個庫管喝起來,碰到兩個過來巡邏的,都是熟人。
“你們差不多得了,別耽誤工作。”
“知道知道,你去別處巡去,咱們一會兒就完。”
“那成。”
老劉有眼色,随手塞了一包煙過去。
喝完最後一口酒,老劉臉都沒紅,站起身,桌邊另外三個人都倒下了。
袁建軍從黑暗中走出來,老劉跳上車,把車屁股倒過去,一個小時後,袁建軍揣着錢,毫不留戀地走了。
老劉開着車出去,門衛換成了老劉的熟人,一包輕飄飄的煙丢過去,熟人看了眼煙盒子裏的東西,打開大門讓他出去。
老劉一腳踩油門上,黑暗中露出一個笑臉,以後揣着錢,過好日子去吧。
可惜了,出了鋼廠的大門,并不意味着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黑暗中監視的人出現在燈下,他走不了。
大冬天的,袁建軍一頭大汗回家,輕手輕腳地打開門,他愣了。
家裏的燈都開着,他爸坐在燈下,燈光在他爸飽經滄桑的臉上打下黑影,表情嚴肅,特別吓人。
他爸旁邊的沙發上,坐着徐廠長和另外兩個鋼廠的領導,還有一個人袁建軍不認識,看他身上的衣服,袁建軍知道他是公安。
袁建軍扭頭就跑,袁副廠長猛地站起來:“你敢跑?你給我站住!”
周震這一晚上睡的不安穩,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吵得袁曉婷也睡不着,袁曉婷不耐煩地罵了他幾句,周震一言不發地起床,坐在樓道裏抽了兩根煙。
想事兒,想不明白,冷得他受不了,轉身回房,被窩裏還暖和着,睡吧。
後半夜,周震睡的還行,有些人卻是一晚上都沒睡着。
譬如被審訊的袁建軍,看熱鬧的張建林等人。
這一次抓老鼠,真是抓了好大一群老鼠,從庫管,到巡邏的工人,到門衛,每個環節都有蛀蟲。
被審訊的時候袁建軍發現,除了他的人,還有些他不認識的人,但都是鋼廠的工人。
發財的路就那麽些,他能想到,別人未必就想不到。
審訊的時候徐廠長從頭盯到尾,袁光祖的兒子參與倒賣集體資産落不了好,他派去負責倉庫的人也參與其中,他臉上也沒光。
等到第二天天亮,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照亮了雲頂縣這座小城,灑下一片陽光。
張惠穿的暖暖地起床,深吸一口冷空氣,語氣欣喜:“江明彥,今天有太陽耶!”
江明彥拉住她:“你慢點,地上都是霜,別踩滑了。”
“不會,我小心着呢。”
早上他們不去爸媽家吃飯,江明彥煮的小米粥,配雞蛋小鹹菜,吃的特別滿足。
“好期待放寒假,真不想去上班。”
把剝殼的雞蛋放她碗裏,江明彥擡眉:“你說想學制茶,不會是因為不想上班吧。”
“我是那種逃避的人嗎?”
“你是!”
“江明彥!”張惠氣憤。
江明彥笑起來:“你是不是都無所謂,我都不在意。”
張惠轉氣為喜:“就你會說話。”
上班也上不了幾天了,一月份就要過年,最晚十二月下旬就會放假。
吃完早飯,江明彥送張惠去學校,夫妻倆商量家裏的事,張惠想等這周休息,他們先去買肉,把公婆寄來的肉票都給花了,再去城外買一些高價肉。
“咱們多做點臘肉,到時候給爺爺奶奶他們寄一些。”
“對了,還有那個枕頭粑,用糯米做的,做好後切成一片片的,煎到兩面金黃,再倒入調好的紅糖汁兒,特別好吃。咱們也買點糯米,托舅舅舅媽幫我們做個十來斤,到時候也寄一些給爺爺奶奶。”
“行,都聽你的。”
“嗯。”
張惠吸了吸鼻子,可真冷。
“中午別自己回去,等咱媽來接你。”
“我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
江明彥走後,張惠慢慢地進校門,碰到學生跟她打招呼,她笑着應了聲。
到辦公室,一打開門,好家夥,校工送來的火爐子旁邊圍了一群人。
“惠惠快過來坐。”沈燕嗑瓜子叫她,順手給她拖了一把椅子過來。
張惠過去坐好,伸出手烤火:“你們剛才聊什麽呢?”
“還能有啥,鋼廠的事情呗,這下袁家攤上事兒,我看袁建軍說不定要送去坐牢。”
“什麽叫說不定,肯定要坐牢好嗎!倒賣集體資産被抓,別說他爸是副廠長,他爸是副市長也不行啊!”
“只有他被抓嗎?”
“那怎麽可能,聽說除了袁建軍之外,還抓了二十幾個人。”
“那麽多?”一個女老師驚呼。
“倒賣集體資産的可不止袁建軍,還有其他人。”
“袁家現在什麽情況?”因為袁曉婷這個能作的,愛八卦的人還是最關心袁家。
李副校長壓低聲音:“聽說呀,袁建軍他們要被送去農場改造,改造多少年不知道,估摸着後半輩子都搭進去了。袁建軍他爸引咎辭職,現在咱們鋼廠,只有袁家那個女婿還好好的。”
“不過也說不好,雖然人還在鋼廠上班,受袁家連累,以後說不準怎麽樣。”
張惠身體往後仰,李老師當了副校長還是一樣愛八卦嘛。
周震那個人,上輩子他有沒有參與倒賣集體資産張惠不知道,看樣子像是沒有。
這輩子,周震娶了袁曉婷,開始的時候和袁建軍關系非常可以,要說他完全沒參與,或者說一點不知情,張惠不信。
“袁曉婷慘了,現在娘家失勢,按她得罪人的能力,以後找她麻煩的人肯定少不了。”
“人家又不工作,怕什麽找麻煩。”
“再說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般人也不敢拿她怎麽樣。”
“不過,平心而論,袁副廠長這人還是很不錯的,從他當副廠長以來,咱們廠還是變好了不少。”
和鋼廠有關系的老師們齊刷刷點頭,袁副廠長在工作上挑不出錯來,為人相當公正。
就是生的這一兒一女,叫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不過一晚上,袁光祖頭上冒出了白發。
徐廠長嘆氣,拍拍他肩膀:“我相信這事兒你不知情。”
在場的鋼廠其他領導也嘆氣,你說這事鬧的。
大家一起工作這麽多年,袁光祖的人品他們還是信的過,但是攤上這麽個兒子,他這個副廠長的職位,肯定保不住。
“我也不想讓大家為難,廠長,我自己辭職。”
“老袁,不用這樣,袁建軍的罪,用不着你來贖,我們幾人商量後,打算讓你将功折罪,以後後勤部的那個倉庫,讓你來管。”
“對,老袁,咱們後勤部這邊最需要你這樣負責任的大将,你可不能一走了之。”
“就是,你走了可就是不負責任了,不能這樣幹!”
袁光祖羞愧難當,最後,還是接受了廠子對他的調職。
袁光祖從副廠長調職到庫房當庫管,一些激進的人覺得這樣不合适,應該把袁光祖開除,最好把和袁家有關系的都開除,比如袁家的那個女婿周震。
“喲,都什麽時代了,還搞連坐呢。”
“說什麽連坐,我看他說話的這個水平,估計連連坐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
“就是,人家袁副廠長走了,就能提拔你當領導了?”
“呵呵,趕緊回屋睡覺,做夢比較快。”
袁光祖還是很得人心,暗中聽到這些話,廠裏的領導們都堅信,這個決定是對的。
袁建軍倒賣集體資産賺到的所有錢全部被追回,其中差了一截兒,周震算一算家裏的存款,想偷偷給丈母娘送去。
“不許!”
袁曉婷挺着肚子攔在門口:“你要給我媽送錢,外面的人怎麽想?這不是讓外人猜測這事兒你也有份?況且,你上班才多久?你兜裏才幾個錢?”
和老劉直接聯系的是袁建軍,周震也只是幹些雜活,以前晚上幫忙搬東西的時候,他也非常注意遮住自己的臉,老劉不知道周震是誰,也不在意。
唯一知道周震的袁建軍沒供出他來,周震現在暫時安全,他也不敢賭袁建軍一直不供出他來,現在能為袁建軍多做點他就想多做點,就當封口費。
“你知不知道,你哥只要把錢補上,他判罪可以輕判一點,咱們家這點家底雖然頂不上什麽事兒,好歹對他能有點幫助。”
袁曉婷冷笑:“你大度,你高尚,你把錢送去,我們家以後日子還過不過?周震,你馬上就要當爸了,你家還有一群吸你血的人,你想沒想過以後日子怎麽過?”
袁曉婷又哭又鬧,不許周震去,這事兒不知道怎麽被鄰居傳出去了,還傳到于雪的耳朵裏了,于雪把女兒罵了一頓,狼心狗肺的東西。
袁光祖擺擺手:“算了,周震有這個心就行了,本來和他沒多大關系,他好端端的被我們家連累,本來是我們家對不起他。”
“哼,你原來好的時候難道沒給他鋪路?他能有今天,還不是要謝謝你?”
“你說這話虧不虧良心?”
于雪哼了一聲,閉嘴不提。
于雪嘴硬歸嘴硬,心裏面還是很感動,周震這人,不賴!
就是女兒太不是個東西!
晚上,下班後周震還是把錢送到岳父家去,送的這個金額,于雪算了算,幾乎是周震上班以來能存下的所有錢。
于雪感動落淚:“好孩子,等你哥出來,我叫他親自上門謝謝你。”
“媽,你別哭,大哥不懂事,被抓了咱們無話可說,但是畢竟是親人,咱們也不能什麽都不管。”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于雪連連點頭。
周震又說:“哥要送去哪家農場改造?咱們能不能早點關系疏通疏通,不求其他,能給哥換個沒那麽辛苦的工作麽?”
袁光祖怒火沖天:“換什麽換,他就是去吃苦改造的,不用管他,讓他去!”
于雪也氣:“兒子有錯,你當爸的沒錯嗎?他長成這樣,還不是你沒有好好教育的原因!”
袁光祖拍桌子:“那好,我也有錯,這個班我也不上了,我跟他一起勞/改去,我現在就去找徐廠長說。”
周震趕緊拉住岳父:“您別生氣,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咱們該想想怎麽幫助大哥更好地改造。”
剛才的話說出口于雪就後悔,周震遞了臺階,于雪連忙說:“我剛才還不是被你話趕話氣的,你現在走什麽走,你要走了,我怎麽辦,曉婷一家怎麽辦?”
“你要走了,誰壓得住曉婷那個脾氣?她要惹出事來,誰管她?”于雪放軟了聲音。
說到底,親生的就是親生的,嘴上罵良心狗肺,心裏還是惦記着。
周震也勸,他也希望老丈人留下。雖然不是副廠長了,以岳父的聲望,只要岳父在,他相信就沒人會明面上為難他。
袁光祖到底被勸住了,第二天于雪去公安局送飯,絮絮叨叨把昨天家裏發生的事情說給兒子聽。
“你爸那個人嘴硬心軟,我找人打聽過了,農場裏有你爸以前的戰友,到時候叫你爸寫封信,多少對你有些好處。你進去了也改改性子,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來。”
這些叮囑袁建軍沒放在心上,他在想周震,就從送錢和送錢的數額上來說,周震是個聰明人。
他後悔,當時該聽他的話。
快過年了,鋼廠和公安局那邊也沒拖,上報之後,批複下來,袁建軍一衆犯人趕在放寒假前被送去農場改造。
據說送走的時候,于雪哭暈在當場。
袁副廠長對待工作認真,處事公允,大家對這事兒的觀感,對袁光祖的态度,無非是老子英雄兒孬種,運氣不好被連累了。
于雪向來自持副廠長夫人的身份,有些高高在上,平素就很不讨人喜歡,沒什麽人緣,她暈倒,圍觀的人都覺得活該,養出這樣的兒子全是她的錯。
張惠聽辦公室的老師們議論之後,不禁感慨,這就是有人緣和沒有人緣的區別,可見輿論還是很重要的。
“我還以為袁建軍會被槍斃呢。”
張建林從頭關注到尾,除了一個倒賣特別多,還有幾個和老劉一樣的司機被槍決,其他人都是送去勞/改。
張建山說:“袁建軍情況不一樣,他撈的錢不僅全部補上了,家裏還主動多交了一部分罰款。”
“鋼廠那邊也手下留情了吧。”
“嗯,袁光祖還是有些能量的,他下去了讓出副廠長的位置,鋼廠的領導班子和袁光祖共事這麽多年,多少有點面子情。”
聽說袁建軍的宣判書裏面有一條寫的是從犯,被利欲熏心的司機引誘。
老劉從鋼廠拉出去的廢鋼,以十倍的價格賣到黑市上,兩相對比,這個合作裏面,袁建軍只是拿了一點辛苦錢,硬要安個從犯,被引誘啥的,勉強也說得過去。
張建林覺得沒意思,都是一樣的犯罪,罪犯還能拼爹呢。
“快吃飯,別說別人家的事情了。”陳麗芳另起話頭:“你們後天去買肉?”
“嗯,先把肉買回來腌上吧,做一半醬油肉,再做一半風吹肉。”
“不做熏肉?”
“不做,今年沒那個空閑,明年做吧。”
“那也行,明天我和你大嫂也去買肉,到時候在你家腌肉。”
張惠點點頭,他們家地方寬敞。
第二天就是期末考試,張惠懷孕,這學期期末考試油印卷子就沒叫她,後面批改卷子也不用她,張惠負責監考,這個活兒不累人。
上午第一科考完,其他不負責監考的老師已經開始閱卷了,第一科的成績中午統計出來,李副校長笑着說:“惠惠教的班平均成績名列前茅呀!”
沈燕笑着說:“看看我教的班級,還可以嘛。”
衆人笑道:“沈老師明年繼續加油。”
沈燕心裏吐槽,再努力也不見給她一個編制。
期末考試考完,李副校長通知所有老師,大年二十九來學校領年終福利,不需要參與閱卷的老師明天就不用來了。
張惠樂開了花,早就等着放寒假了。
這個鬼天氣,真是冷死人,就算出太陽,冬天的太陽也跟挂在天上的一個裝飾似的,一點都不暖和。
第二天休息,說好了要去肉鋪買肉,他們買的多,就要早去,要不然拿着肉票也買不到那麽多肉。
江明彥起床,叫了聲惠惠,張惠睡的正香,根本聽不見。
江明彥沒有開燈,卧室的玻璃窗透進來光線,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江明彥湊近了,摸摸她睡的紅潤的臉頰,輕笑一聲。
輕手輕腳地拿起外套出門,先把早飯做好溫在鍋裏,他剛吃了早飯,小舅子和丈母娘過來了。
三人拿着大麻袋去買肉,趕早買了第一波。
張惠睡飽了起床,推開門看到她媽在腌肉:“這麽早就買回來了?”
“嗯,快去吃早飯,小江早就給你煮好了。”
張惠一邊去廚房一邊問:“江明彥呢?”
“去城外買肉去了,他說除了臘肉還要做一點香腸,你想給首都寄一些,怕這些肉不夠。”
“嗯,江家什麽都有,我也只能送些吃的。對了,我還想請舅舅舅媽幫忙做一些枕頭粑。”
“上次你說了之後我就托人給你舅舅帶話,回頭你把買糯米的錢給你舅媽。”
“行!”
十點多,江明彥和張建林回來,除了肉,兩人還買了菜,蓮藕買了十斤。
到家後張建林,一屁股坐椅子上不起來:“媽呀,可累死我了。”
“你騎車去累什麽累?”
“那麽重的東西,騎車難道不累?”
張惠翻了個白眼:“我看臘肉做好你也別吃了,免得累着你的嘴巴。”
“這點累我還是可以承受的。”
兄妹倆日常鬥嘴,切肉剁的手酸:“有力氣鬥嘴,不如過來切肉。你們仨,香腸想吃什麽口味的?”
“麻辣!”
“甜辣!”
兄妹倆又報出不一樣的答案,兩人默契地對視。
“好吧,一樣一半。”
張建林歇了一會兒,去給老娘幫忙切肉。
江明彥把排骨和蓮藕下鍋,也過來幫忙。
張惠轉悠了一圈:“這麽大一扇排骨,都吃新鮮的?”
“留幾根腌着吃新鮮的,其他做成臘排骨。”
“豬蹄兒有沒有?”
“豬蹄太搶手了,沒買到,我跟賣肉的人說了,明天他把豬蹄留給我們,到時候要麻煩媽去拿。”
江明彥扭頭跟丈母娘說話,陳麗芳點頭:“行,我去拿,反正我不上班。”
外面沒什麽需要她幫忙的,張惠去屋裏看書。
經過這些日子的努力,還差一點,她就把茶經全部抄寫一遍了,全都是簡體字,适合她讀背。
陳麗芳看了書房的窗戶,小聲問女婿:“還在看那本書呢?”
“嗯,她幾乎把書抄了一遍。”
“會背了嗎?”
“會背好幾篇了,惠惠的記憶力很好。”
張建林從小和她妹一個班級,背書這事兒他最清楚,她妹的記憶力出了名的好。
每學期開學,拿到語文書先看需要背誦的課文兒有哪些,然後快速在一周之內把這些課文都背了,一學期的背書壓力就沒有了。
“我妹讀書的時候總被語文老師誇獎,說她有好記性。”
陳麗芳嘆氣:“我還想着她過段時間就給忘了,沒想到她真能下功夫。”
江明彥笑道:“媽你別操心,她願意去學制茶就去吧。”
張惠專心致志,院子裏說話的那點聲音一點沒影響她,直到她媽叫她吃午飯。
“胖胖呢?”
“胖胖和你大嫂回娘家去了,估計要過兩天才回來。”
這個點兒,劉莉帶着兒子已經到娘家村口了。
本來就是農閑的時間,村裏來了人,閑着嗑瓜子的人立馬就知道了,還熱心地幫忙傳消息。
劉莉大哥大嫂迎出來,喜笑顏開:“劉莉回來了,建山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今天有事兒,明天又要上班,他說來,我不讓他來,還不如等年節的時候過來,到時候還能在家住一晚上。”
“也對。”
劉莉把手上提的肉和糖交大嫂手裏:“今天家裏客人多不多?”
劉莉的媽今天過生日,不管辦不辦,劉莉這個當女兒的,于情于理都要跑一趟。
“不辦,咱媽說咱們家又不是什麽人物,辦什麽壽。”
“話不能這麽說,咱們家現在在村裏也算過得好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她老人家的兒女就沒有差的,也不是辦不起,她要是想辦,咱們給她辦就是。”
劉莉嫁的好,公婆也寬厚,張建山的工資交了一部分給婆婆當生活費,大頭還是捏在他們夫妻手裏,劉莉絲有底氣說這話。
“哎,你大哥也是這麽說,咱媽偏說不給家裏添麻煩。”
姑嫂倆邊說邊聊,到了家門口,劉莉大嫂喊了句:“爸媽,你們看誰回來了?”
“除了我閨女,還能有誰來我看老婆子?”
劉莉進門就笑:“喲,媽您知道我回來了?”
劉莉的媽笑道:“家裏的小子一早跑過來報信,我還能不知道?”
老太太拍拍手:“胖胖長得跟觀音坐下的童子一樣,這才多久沒見,瞧瞧這小臉兒,又長肉了。”
胖胖穿着奶奶給做的新棉衣,腆着小奶肚兒,笑的特別乖巧:“外婆好。”
“快過來,讓那個外婆抱抱。”
劉莉坐下,劉莉二嫂端了杯熱水過來,劉莉笑着道謝:“麻煩嫂子了。”
“自家人,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劉莉的二嫂摸摸外甥的胳膊:“真有肉。”
“一天天的,吃的那麽好,能不長肉麽。”別說村裏,就是城裏她也沒見過幾家的孩子能比她兒子吃的還好的。
劉莉她媽逗孩子說話:“胖胖快跟外婆說說,你每天吃什麽了?”
“早上奶奶給煮雞蛋,還有姑父給的奶粉,奶奶給我沖一大碗,每天還有奶糖,下午餓了,奶奶有時候給姑姑做的點心,有時候給喝麥乳精。胖胖最喜歡奶糖了。”
胖胖現在說話可利索了,一樣一樣地數給外婆聽。
劉家人聽的咂舌,城裏的日子過的這麽好?
劉莉大嫂說:“不是城裏日子過得好,是小姑子家日子過得好。”
劉莉笑的特別自信:“我們家那個小姑子你們是知道的,能掙錢還特別會花錢,我婆婆也聽她的,有小姑子在呀,家裏不說天天葷腥,一周吃兩次肉肯定能保證的。”
“後頭惠惠結婚,胖胖那個小姑父是首都人,首都那邊經常給寄東西過來,前些日子惠惠懷孕了,那邊直接給寄了半麻袋奶粉,惠惠心疼胖胖,當天就送了好些過來。”
“真的?”
“那可不,我婆婆過日子比較儉省,以前小姑子送了奶粉,我婆婆最多兩三天給胖胖沖一碗,一碗最多給一勺奶粉,我小姑子知道了天天勸我婆婆別那麽小氣。”
說到這兒,劉莉笑起來,劉莉的大嫂也陪笑。
劉家的幾個小子閨女,羨慕地看着這個小表弟,他們還沒嘗過奶粉是什麽味道呢,聽說老貴了,還要什麽奶粉票。
劉莉的媽感嘆了句:“你家小姑子人不錯,對你和孩子也好,你可得記人家的情。”
“看您老說的,惠惠對我好我一直記在心裏呢,現在沒能力,等以後有能力了肯定還回去。”
“你小姑子什麽時候生?”
“算一算日子,估計要明年七月份去了。”
“行,他們家對你好,我們劉家也不能小氣,到時候我們家給送二十個雞蛋去。”
劉莉擺擺手:“媽,真不用,雞蛋您留着給侄子們吃吧。”
“必須要的,不然顯得我們劉家太小氣。”
劉莉的嫂子們也說:“我們一家出幾個,二十個随便湊一湊就有了。”
聽到外婆要給雞蛋吃,胖胖大方地從兜裏摸出兩顆奶糖:“給外婆。”
老太太粗糙的手接着奶糖:“胖胖真大方啊!”
胖胖點點頭:“胖胖大方。”
“胖胖,給表哥一顆?”劉家大孫子已經十五歲了,笑着逗他。
胖胖真大方,小手從兜裏抓出來一把,幾個表哥表姐,一人一個。
“我的天,你兜裏裝了多少?”
胖胖仰起頭笑:“早上姑父送肉過來的時候,知道胖胖要出門,給胖胖抓了好多,兩個兜兜裝得滿滿的。”
知道劉莉老娘結婚,早上買了肉,陳麗芳切了一塊叫江明彥給送家裏去,叫劉莉帶回娘家。
劉家人一看,果然,一個兜癟了,另外一個兜還鼓着呢。
家裏還有事兒,劉莉打算吃了午飯就回城,劉莉老娘留她住一晚上。
“媽,我真的忙,等這段時間忙過了我再回來住兩天。”
“你又沒有工作,你忙什麽忙?”
劉莉神秘一笑:“大概明年就能有工作了。”
劉莉老娘聽到這話,激動的嘴巴都哆嗦:“你公婆給你找關系了?”
“算是吧,現在還說不準,媽你別說出去,到時候事情定了我再跟您說。”
“我的老天爺,你這輩子最大的運氣就是嫁到老張家,別說咱們大隊,就算整個公社,都沒有哪個外嫁女有你過得好。”
劉莉的性子像她媽,是個知足的人,聽到這話也笑,她的運氣确實不錯。
家裏的臘肉臘排骨腌上後,要好幾天腌入味了才拿出來晾曬,這幾天又降溫了,好幾天沒看到太陽,陳麗芳愁得很。
“這天氣要是不好,曬出來的臘肉都不好吃。”
“媽,別愁,說不定過幾天就出太陽了。”
“希望吧。”
今年這個寒冬有點厲害,張惠天天在家讀書背書,手可以揣兜裏,腳卻不太行,在那兒坐一會兒就冷得慌。
江明彥心疼媳婦兒,每天早上把火盆子燒好放書房裏,張惠起床吃了早飯去書房,書房裏暖烘烘的,還有放在桌子邊的火盆暖腳,那簡直太舒服了。
在家學數學學的腦袋大的劉莉也不在家待了,吃了早飯帶着兒子去小姑子家,蹭蹭小姑子的書房。
等腌好的臘肉晾出來,劉莉和張惠在書房看書,胖胖這個小家夥多了一項工作,拿着跟小竹條趕鳥。
可不能讓小鳥把胖胖的肉肉吃了呀。
同樣在過寒假的張高義不怕冷,有空就去釣魚,釣魚的時候碰上幾個老頭。
天氣冷,有時候半下午下起了紛紛揚揚的小雪,老頭們念叨一句,大雪兆豐年哪。
是了,過冬的蟲子都凍死了,想必明年是個豐收年。
一年更比一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