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魔道中人

雲奚許久未發一言,亦無任何動作,餘光中,他之前擡起扶我腰的手也早已垂落下去。

我逐漸開始不安,不知他是否會勃然大怒,也不知他是否看穿了我。

又等了些許,我實在按捺不住,便悄悄擡眼看他,不想撞進了一雙情緒複雜的黑眸——

桌上閃爍的光火映在那雙點漆般的瞳中,纏繞紛亂的情緒難以一一分辨,但我能确定的是,并沒有我以為最該有的怒火。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驀然擡頭,剎那間睫羽搭下,掩蓋了眼中的情緒。

他默不作聲地在原地又靜立了片許,終于開了口,聲音很低,語速也比平常慢了些許,“抱歉……之前同你說過,我近日心魔纏身,方才之事再次引發了心魔,以至識海混沌。”他頓了下,“我需調養些時日,追蹤五師叔一事……便暫緩幾日,你好生休養,專心于交流賽便是。”

我默然看着他目光落在空處,幹巴道:“……随便你。”

雲奚離開後不久,杜若便回來了,見我正坐在桌邊發呆,便走上前問我,“為何下床了,傷口不疼了?”

我回過神來,拿起桌上的藥瓶晃了下,起身笑道:“雲奚又來送藥,聊了兩句。”

杜若神色複雜地看着我半晌,居然忍住了沒問我,目光落向桌上的吃食道:“你吃好了我便收了,以免被他人看見,落人口實。”

我點了下頭想要幫忙,被他趕去了床上,囑咐我早些休息。

當晚杜若留在了蘭草閣,打坐一夜,而我做了一夜光怪陸離的夢,但好在并未夢到雲奚。

次日一早,我同杜若前去進行第二輪抽簽。

此輪為排位賽,不再分宗閣,九人中五人來自岚雲宗,四人來自珀元閣,抽到同派中人的概率不低。誰都無所謂,我只希望不要抽到杜若。

抽簽地點依然在一丈天,但負責之人卻由雲奚換為了一位面生的師兄。

他笑眯眯地背手于高臺之上,對上我的目光還沖我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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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便無心觀察那位師兄,因為收到了我閣師姐妹們的關心,莺聲燕語地圍着我說了好一會才放我走,我得了空便湊到杜若身旁挨着他,小聲跟他咬耳朵,“這位師兄是誰?”

杜若小聲道:“雲琪,與雲奚師出同門,也是同輩分的,具體我便不清楚了。”

我點了下頭,轉而開始觀望岚雲宗獲勝的五人,雲裳蓉果然勝了,還有那白鹿面具之人,剩下三人正站在一處說話。

瞬忽間,我的感知毫無預兆地報警——

有魔氣!

就在正前方!

那抹魔氣轉瞬即逝,仿佛是我的錯覺,可我心裏清楚,我不可能錯。

我僵硬望着那三人,他們三人之中有魔道之徒?!

他們原本在低聲說話,其中一人像是覺察到我的視線,轉過來同我對上了視線,友善地彎了下唇。

我心中凜然,沖他回了個笑便迅速移開了目光。

我不自在地東看西看,就是不敢看那三人,我知道我這樣十分引人懷疑,可我實在無法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些,渾身都在緊繃地戒備着——

那人會突然發難嗎?

“好了諸位,辰初已至,抽簽罷。”

高臺上的聲音吸引了衆人的注意,開始抽簽後我稍微鎮定了些,卻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就連上臺抽簽之時都心不在焉,抽完便随手将簽遞給了雲琪。

雲琪拿着看了眼便笑道:“空簽,雪見師弟可以好好養傷了。”

我怔愣地重複道:“空簽?”

雲琪點頭,将簽交還給我,“自己看。”

簽尾沒有數字,正反面皆空。

我不由得皺了眉,“這是怎麽回事?”

雲琪樂了,“什麽怎麽回事,空簽不好嗎?”

我啞口無言地盯着他好一會,嘲諷道:“師兄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雲琪正要開口,杜若忽然跳上了臺,在我腰上推了把,低聲道:“別鬧了若若,下去罷。”

我同杜若對了下視線,他使勁給我使眼色。

我暗自四顧,臺下都在注視這裏,這些目光中有一道屬于那個令我心神不安的魔道。

我深吸一口氣,把空簽置于簽桌上下了臺。

今日有四組比賽,依舊由正午開始,我雖輪空卻依然早早到場等候,尋了個靠前的好位置,因着那三人皆會上場,打鬥之時也許他們會洩露魔氣,而我便可分辨出其中誰是那個魔道。

第一人是一位劍修,劍意正氣凜然,我屏息細觀,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他卻未散發出半點魔氣,取得勝利下了場——應該不是他。

第二位修習術法,以火系為主,炙熱的火氣幾乎撲到我臉上,火為陽——只怕也不是他。

第三位個頭不高,看着還是少年人,許是刻意用法術調整了自己的外貌,其雖用劍,卻劍招詭秘,善于冷不丁出招,以術法吸引對手注意,見機攻其的薄弱之處——投機取巧,像是魔道作風,會是他嗎?

這少年名為陸離,下了場便禦劍離去,我以傷口疼為借口同杜若告了別,用上障眼法便尋着陸離而去。

他一路飛得極快,像是目的地十分明确。

我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他許是去同他人接頭,他一人我大概可以打過,若是再多一人,只怕很是困難,可雲奚……連抽簽都不來了,怕不是閉關調心去了,找也白找。

此事只能靠我了——

不要引發正面沖突,得到情報便回去告發給玄清子。

我跟着他越飛越偏,直至一座不見人居的荒蕪山峰,遠遠望去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好一處利于密謀的隐蔽之所。

我極輕深呼吸數次,心底隐隐有了預感,這回怕是能一舉解決此事。

到時便可在雲奚面前狠狠耍一回威風!

不再胡思亂想,我定下心來,全神貫注地感知着他的方位,跟着他在樹林間快速穿梭而去。

這一過程比我想象得困難許多,我既要保證自己動靜足夠小,又要跟上他的身影,不多時便心力交瘁地得出了一腦門汗,身上也似乎發了汗,刺激得胸口的傷都變得疼癢起來。

短短一刻鐘漫長地像是一個時辰之久,待他終于在一處樹木稍微空曠之處停下時,我不由得松了口氣,我也瀕臨極限了,再追下去不是被他發現便是要追丢了。

他四處觀望片刻,坐在樹下開始打坐,卻謹慎地并未修習魔道之法。

我隐于數米外的一處樹梢之上,悄然收回了感知,僅用了障眼法掩飾自己。

等了接近一個時辰,風吹樹葉的瑟瑟聲中傳來了一聲低沉的鳥鳴。

我立刻警惕,微微探出頭觀望向那片空地——

先前盤膝坐于樹下的陸離已經起身,以同樣的鳥鳴聲回應後,樹幹的陰影背後走出了一人。

卻并非是五師叔,而是一位一身玄色衣袍的青年,眉心一道紅痕延至額中,邪氣泛濫,絕非岚雲宗中人。

那青年冷然道:“為何白日冒然喚我,若是被人察覺你該如何謝罪?”

陸離低眉順目道:“大人放心,若是被察覺,我甘願自裁。”

青年盯着他邪魅地笑了,“好,說罷,何事?”

陸離道:“今日雲奚原該現身負責交流賽之事,可來的人卻是雲琪,我去打聽後得知他已于昨日閉關。雲奚跟蹤伍長老已久,怕不是發現了什麽端倪,此時正值交流賽當口,他這一閉關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他是否還會護衛雲裳蓉入玄天老祖秘境,只怕會影響我教大計。此事事關重大,我不敢拖延,這才在白日喚您前來禀報此事。”

青年淡淡回應道:“好,此情報很是及時,有賞。”

陸離立刻表現出心潮澎湃的模樣,擡頭看向青年,然而下一刻異變突起——

青年驟然發難,五指被黑氣纏繞,一剎那間驚天魔氣充斥了我的感知,只見他于電光石火間将五指以掏心的姿勢、狠戾地插入了陸離的丹田處。陸離當即發出凄厲慘叫,可瞬間喉嚨便像被掐住了似的,聲音戛然而止。

青年從陸離丹田處掏出了一枚玄紫色金丹,而陸離臉漲得通紅,在青年手離開他丹田之時便像是再也無法站立似的栽倒在地,保持着眼球充血到幾近爆出的狀态失去了氣機。

我下意識吞咽了口唾沫,那青年我絕對打不過——

不可硬碰硬,待他離開後我再走。

那青年眯着眼看了看手中的金丹,緊接着令我瞠目結舌的事發生了——

他竟直接将金丹吞入了腹中,像吃丹藥似的吃了,不僅沒有爆體而亡,反而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活動了一下身體,口中念念有詞,緊接着進行了縮骨之術,化為了同陸離一般身型的少年。

他複又蹲下身,将手上挂着的血肉蹭在了陸離的仙袍上,差不多幹淨後,拍寵物似的随便拍了拍陸離的臉,從腰間取下一把黑刃,竟開始割其臉皮,我實在不忍再看,默然閉上了眼。

緩緩數了十個數後,我睜開眼,卻愕然發現那片空地已經沒了他的身影,只剩下陸離那失了面皮的血腥屍體。

我正疑惑着他是不是離開了,陡然間耳後一涼,一陣令人膽寒的酥麻感沿着後頸蔓延到了脊椎——

有人貼着我的耳後輕飄飄吹了口氣!

我一瞬間汗毛豎起,還未來得及反應腰間便多了一只手臂,牢牢扣着我的腰,将我完整地禁锢在了懷中。

身後之人的腰腹緊貼着我的後背和臀線,一個不久前才聽過的邪異嗓音在我耳邊輕佻地響起,慢吞吞地說道——

“捉到了一只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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