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位先生是誰呀?”何冬容滿心好奇地從櫃臺繞出來。
莊曼侬蹲在負傷的向日葵前,仰頭看她,沒答她,而是戳着葵花的笑臉問:“你說,我剛剛要名片的時候是不是很蠢?”
何冬容不解搖搖頭:“為什麽會蠢?你又不是要搭讪他。”
“對哦。”她思索下,起身到洗手間洗手。
再出來時就被何冬容叉着腰盤問了番,追問她姜池是誰,和她什麽關系,為什麽一見他就奇奇怪怪等等……莊曼侬抱着畫圖設備縮去角落,跟她僵持半天才說那是她以前暗戀過的人。
“暗戀?”何冬容呆呆兒眨幾下圓圓眼,消化好久後喃喃,“你怎麽會暗戀呢。”
莊曼侬拿Pencil點了點下巴,有些赧然,咕啜聲:“我難道不能有喜歡的人?”
何冬容愁眉苦眼:“不是啦,就是從來沒聽你說過啊。”
語氣聽着可憐巴巴的,剛點開畫圖軟件的莊曼侬擡眼睨她,好聲好氣地說:“我認識你的時候早就不喜歡他了呀,還說這些幹嘛?”
何冬容雖然也是在逍城念的大學,卻是在北遙區的一所院校,并非逍大。二人是大四那年在莊氏的招聘會上認識的,因為面試號碼連着,排隊時說了不少話,倒一見如故。
然而面試的結果是兩人齊齊被刷,何冬容看她一副委屈巴巴我見猶憐的樣子,果斷拖着她去小吃街吃了好多東西,之後莊曼侬就生病進了醫院……
何冬容這才知道她身體不好,許多東西都是吃不得的,懷着愧疚每天都去醫院探望她。莊曼侬為此也是歉疚,知道那天在小吃街是她自己先饞嘴的,怪不去何冬容頭上。
一來二往,兩個姑娘投機話越來越多,也水到渠成地發展出了深厚的友誼,何冬容自然也知道了好友其實是莊氏千金的事,至于那次面試被刷後她會那麽難過也是出于對親情的失望。
後來,何冬容因為某種原因丢了份工作,還久久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窮困潦倒到準備飛回苗栗經營民宿時就收到了來自莊曼侬的邀請——和她一起開書店。
比起苗栗,她還是喜歡待在逍城。所以她果斷應承,開開心心地規劃起書店來。
和莊曼侬認識三年,何冬容還真沒見她對哪個異性露出過一星半點的喜歡,所以在聽她說了這話後止不住地好奇,沒楞多久又問她:“那你以前為什麽會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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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好看呀。”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好像不能否認,但這的确是個草率的原因,信以為真的何冬容暗暗嘀咕一句才發現不對:“可是靳醫生也很好看啊,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問完就讪然捂上嘴巴,眼神飄忽看去別的地方。
莊曼侬卻是頭也不擡地回她:“好看的人總是很多,總不能每個都喜歡,不心動就不喜歡,才沒為什麽。”
見她專注修改着一只兔子,何冬容松開捂嘴的手,又把話題轉回姜池身上:“那他真是個木匠?看着像個模特。”
“嗯,真得不能再真了。”
當年的姜池憑着一張臉和通身的矜貴氣質開挂式地成了逍大名人,因此他一畢業就做了木匠的消息幾乎傳遍校園,甚至有人打聽到他在西遙區工作。
風鈴再度搖響,書店總算迎來了兩位真正的客人,何冬容被風鈴一晃,原本想問的話說忘就忘,只好轉回去櫃臺前。
莊曼侬盯着畫了一半的小兔子晃了晃Pencil,終于沒再想別的。
***
分針是位高挑纖瘦的大姐姐,費力拉扯着時針弟弟,辛勤一早才把它送到十一點的位置,孟玖也總算伸着懶腰從倉庫出來。
“怎麽才出來,是不是又睡着了?”何冬容邊翻菜譜邊笑問他。
經她一說,孟玖又打了個哈欠,坐到休息區才抱怨:“你還說,昨天哲學和心理類的書全讓你放混了,下回還是等我回來吧,你收錯了我還得重新整理一遍。”
何冬容安靜眨巴兩下眼,角落安靜畫兔子尾巴的莊曼侬慢慢舉了舉手:“那是我收的……”
要不是為了收那些貨,她也不會貧血呀。
“……”孟玖沉默會兒,“咳,今天雨大,我去路姨那兒帶午飯吧。”
話音沒落地他就操起桌上的檸檬茶往外去,只聽莊曼侬在後面叫他,認命停下,她卻只是盯着他手中的檸檬茶說:“那罐成常溫的了,你去冰箱裏拿其他的。”
孟玖一懵,受寵若驚地放下,從冰箱拿了另一罐出書店去。
只剩下兩個人的書店氣氛有些微妙,何冬容一臉深沉地盯着她,莊曼侬眼睛忽閃兩下,故作鎮定接着畫兔子。
“你很奇怪。”何冬容突然字正腔圓的來了句。
“哪有?”她矢口否認。
“你該不會還喜歡人家吧?”
“才不是,頂多就是暗戀後遺症作祟。”下意識地存下和他有關的東西。
剛反駁完,桌上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她夠來手上,屏幕上赫然顯示着“靳骁哥”三個字,猶如一瓢涼水澆在頭上,心情瞬時冷靜下來。
等上幾秒才接通,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掩蓋過沙沙電流聲,叫了她一聲“侬侬”。
“靳骁哥。”她擡腕看了下時間,确定他那裏才早上五點出頭。
“午飯吃過了嗎?”
“阿玖哥已經去取了。”
“聽景伊說你昨天又貧血了?”
“不嚴重的,只是頭暈了會兒。”她仍舊乖乖回話,心情卻不哪般舒暢,恹恹推遠面前的東西伏在桌上聽電話。
“沒事就好。”靳骁接着說,“我這裏大概再過四十來天就能好。”
她停頓下。
“辛苦你了,保重身體。”
那頭的人笑了聲,随後傳來陣窸窣聲,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Sorry,我這裏有些事,該去忙了。”
“沒關系,拜拜吶。”
“拜拜。”
電話挂斷,手機裏鑽出忙音。她臉貼着桌面,從奇怪的角度看着吊燈,約莫看了半分鐘才坐正,調出和莊景伊的聊天界面拿表情包轟炸他一番。
明明是她的哥哥,卻總愛和其他人打小報告。
何冬容悄悄觑她幾眼,看她神情恹恹,像在生悶氣,放下菜譜坐去她旁邊:“怎麽啦?”
“靳骁哥快回國了。”
何冬容就算笨,聽到靳骁的名字也能想明白,靳醫生這次去德國就是為了轉來市醫院工作,市醫院離書店只十分鐘車程,到時候就算侬侬躲他也躲不到哪兒去。
看她郁結,何冬容跟着想起辦法來,莊景伊的電話也很快撥了過來。
莊曼侬現在一點也不想聽他說話,然而指尖在屏幕上空盤旋半天也沒能狠下心挂斷。
“你幫我。”她把手機交給何冬容,細長的眉毛高傲地挑起,杏眸閃着愠色。
面對美色,何冬容沒出息地接過手機,小跑到書店另一端接電話,接通後默默在書架上畫了個QAQ。
夾在他們兄妹中間做人,真是太難了。
***
和昨天一樣,這天下午也是莊景伊來書店接她的,也不知道容容和他說了什麽,中午的事他一句也沒問及。
但他不提,不代表她也忘了,就算是親兄妹也是要明記仇的。
晚飯後,記仇的莊小姐就窩在客廳和珮姨看起一部老武俠劇,莊景伊看她眼,沒說話,去了樓上書房,一個小時後準時出來提人。
因是雨天,莊曼侬的慢跑計劃只能在健身房裏進行,莊景伊陪她靜靜跑了幾分鐘才開口解釋:“昨天是骁哥給我打的電話,問起你我才告訴他那事的。”
不是主動,也不是打小報告。
她擡眼看看他:“喔……”
知道她跑得吃力,莊景伊沒再多解釋,只換上央人的口吻說:“別和我生氣了,嗯?”
聽着可憐巴巴的,莊曼侬心情好轉不少,彎了彎眼敲竹杠:“少跑十分鐘?”
成交。
不過就算只跑二十分鐘她也累得夠嗆,回房間後洗了個澡就困得睜不開眼,說倒就倒。
翌日清早她是被窗外的鳥叫聲吵醒的,睜眼後瞢然一陣兒才起身去窗邊,窗簾被牽開的一瞬間陽光也貿然進屋,晃得她眯了眯眼。
七月的天,還真陰晴不定。
濕漉漉的花園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株向日葵還擡着腦袋,其他的都在暴雨後蔫頭耷腦起來。
她伸個懶腰,收拾一番才下樓,客廳裏珮姨正在掃一只花瓶,花瓶邊擺鐘的指針已經走過九點。
咳……她好像又起晚了。
等莊老板姍姍到書店時,周念正在櫃臺前研究數學題目。
周念是一中的學生,家就住在學校附近,從去年寒假開始她就會來店裏兼職,平時周末除去課外補習的時間也會到店,經何冬容幾番嚴格盤查,确定她已經年滿十六周歲才予錄取。
明明只是間生意不好的小書店,卻有三個職工,莊老板的破産式經營模式倒很少見。
周念因為期末考,好幾周都沒來過店裏,這會兒她的出現向莊曼侬發出個訊號——高三生放暑假了,她店裏的生意即将在原基礎上再落千丈。
“曼侬姐姐早!”周念見到她人,笑出排整齊的小白牙。
“早啊,放假了麽?數學考得如何?”
周念登時垂喪起臉:“你是魔鬼嗎?”
魔鬼莊老板淺笑吟吟,拎着包坐去老位置:“容容呢?”
“衛生間啦。”周念也冒出句臺灣腔,轉念想起一件事,丢下筆從抽屜裏取出張薄薄的木片,過去遞給莊曼侬。
“這是剛剛有個超帥的哥哥留給你的,”她擺出八卦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木頭做的名片呢。”
莊曼侬看着遞來眼底的東西,忽閃忽閃杏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