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胡桃木制成的名片,尺寸和常規名片一樣,上面卻只有幾個簡單的字樣——

“C.Lab”、“姜池”以及他的聯系電話。

字跡看上去像是用刻刀鑿出來的,比呆板的黑體字要漂亮許多,右上角凸印着一片樹葉,葉片與葉脈高低起伏着,莊曼侬忍不住在上頭摩挲了好幾下。

她從小就喜歡摸凹凸壓印的書頁或者信紙,也算是個癖好,所以她在印“葵花莊”名片的時候也用的凸版印刷。

原本還自戀地覺得自己設計的名片很有格調,可現在一比,完全沒人家木質名片來得高級呀。

“傻笑什麽?”何冬容垂着濕噠噠的手過來。

莊曼侬擡眸,抽了兩張紙巾給她,沒底氣地反駁了句:“誰笑了。”

何冬容努努嘴,随後一臉希冀地伸出剛剛拭幹的手:“我能看看嗎?”

雖然名片是那位姜先生親自給她的,但未經允許她也不會細看。

莊曼侬抿唇交給她,看她拿着名片翻來覆去看個不停,還當她拿的是塊寶玉。

“好有情調的名片喔,不過有些奇怪诶,居然沒有地址,連傳真和伊妹兒都沒留。”何冬容費解把名片歸還到她手上。

她只看上兩眼就拿出手機輸入那串號碼,一邊漫不經心地回何冬容:“大概是想看着簡潔些吧。”

何冬容還是覺得奇怪,但看她在傳簡訊就轉身去幫周念解題,正巧孟玖停好車來了店裏,她又把孟玖叫去幫忙解題。

置身數學題外的莊曼侬也和短信作起鬥争,一句話的短信編輯了不下十次才發出去,比學生時代考試答題還嚴肅仔細。

「名片已收到,很抱歉早上不在店裏。——by莊曼侬」

等了幾分鐘也沒收到回信,後知後覺地發現微信有條新消息,點進去後見是通訊錄一欄多了個小紅圈,她驀地緊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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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開小紅圈,果然讓她見着了“姜池”兩個字,莊曼侬癡滞一秒便朝名字後方的綠色按鈕點了下去,再之後……她發現那其實是微信推薦通訊錄聯系人的功能,而她剛剛摁下的綠色按鈕,是申請添加對方為好友。

現年二十三年歲的莊曼侬,生平頭一次主動申請添加好友,對象還是曾經觊觎過的人。突如其來的懊喪湧上頭,她丢開手機,默默鑽去何冬容那邊……

那邊三個人大抵是鬥不過數學題,已經背着她這個老板鬥起了地主,為了忘掉剛剛那件隔着屏幕發生的糗事,莊曼侬主動投身戰局。

周念忙讓位置給她:“曼侬姐姐玩兒,我去學習。”

夏日開足空調的書店裏,三條讓人羨慕的鹹魚歡快地鬥着地主,偶爾來一兩個客人也都是買完書就離開……

***

下午回別墅的路上,孟玖見莊老板一副忽忽不樂的樣子,有些摸不着頭腦,明明一整天都玩兒得好好兒的,怎麽忽霍間又成了不茍言笑的冷美人。

莊曼侬當然沒留心到阿玖的困惑,一路上都頗為哀怨地想,難道姜池在解開光風霁月的外衣後,內裏其實是個根本不會看手機的老古董?

第一次主動加好友卻久久沒收到回音的莊小姐難免有落差,進花園後先在前院戳點幾下向日葵才進屋。

剛打開門就聽見老人家的笑聲,她立時精神起來,換好鞋子繞過玄關。

莊景伊穿着身深灰色的運動服,坐在沙發上對着電視熒幕笑,不等他招她,她就小跑到他身旁坐下。

客廳牆壁上的電視屏幕裏是一個滿頭銀白卷發、穿着深色碎花裙子的老太太。老太太見着她人後又笑起來,還誇張地扶了扶假牙:“侬侬怎麽比哥哥回來得還晚?”

“我和容容多玩了會兒呀。”何冬容是大學才接觸到鬥地主的,一直玩得很爛,但又比誰都要癡迷。

老太太聽她這樣講,轉頭責備莊景伊幾句:“以後下班早的話就去接侬侬。”

“奶奶,哥哥很忙的——”她幫莊景伊說了句話,問,“爺爺呢?”

老太太悄悄捂住嘴,一邊把攝像頭轉向室外,草地上有一架裝點着許多花葉藤蔓的秋千,眼下這架頗有少女心的秋千上坐着個戴着鴨舌帽的老先生,正是她爺爺。

兩個老人家在英國鄉下住了幾十年,老先生的穿着就像個地道的英國紳士,就連坐在秋千上賭氣也是個優雅的老人。

不過她看了這一幕還是很想笑。

“爺爺怎麽了?”她問。

老太太轉回攝像頭,沒再笑了,反而長籲聲氣:“剛剛羅伯特家的小孫子把他的舊交椅撞倒了,扶手上頭雕花的部分磕壞了,老頭子一直氣到現在。”

莊曼侬自然知道爺爺有把可寶貝的交椅,聽他說那是早些年他在香港闖蕩時和一個木匠朋友在家具市場弄來的。

那個年代國內外交流剛剛展開,還掀起了股家具外銷熱,香港成了古典家具出口海外的集散地,爺爺和他朋友弄來的兩把椅子都是明式老家具,他的木匠朋友花好長時間才把兩把交椅都修複好。

後來因為爺爺因為生意出了國,兩個人漸漸失去聯系,等爺爺生意做起來後也沒忘找老朋友,結果這麽多年過去一直沒有音信傳來……

莊曼侬不禁也垂了眉梢:“爺爺也不肯讓別人給他修?”

老太太搖搖頭,說:“這事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越老越頑固。”

祖孫三人說完這事又聊去別的,等視頻那邊午餐做好後這邊的晚餐也上了桌,這才挂斷。因為交椅的事,莊景伊吃飯時就在想對策,飯後便聯系起朋友來,像是要找找看市面上還有沒有同一套的交椅。

莊曼侬趁他打電話,連武俠劇也不看了直接躲回自己屋裏以免被人提去健身房。換好睡裙果斷找到手機躺去床上,手機剛解鎖手就抖了抖——姜池可算回她短信了。

指尖在短信的圖标上晃了幾下才點上去,短信很簡潔,大致是說他下午一直在木工房沒看手機,她第一眼就從兩行字中間看見了“抱歉”兩個字,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笑了出聲。

出于禮貌,她回了個沒關系給他,這次沒有等很久,才過了半分鐘的樣子姜池就回了她,不過不是短信,而是微信消息。

原來已經通過了呀?

莊曼侬抿唇,不自知地翹起唇角點開消息,他先發了五六張圖紙過來,都畫着盆向日葵,只有一張畫的是帶葵花籽的仿真向日葵,其餘的都在向日葵的“面部”畫着表情。

雖然都是笑臉,但也分眼睛大的和眼睛小的,有腮紅的和沒腮紅的……

她草草看上兩眼,姜池的消息随即過來:「學妹喜歡仿真的還是有笑臉的?」

倒是直奔主題。

莊曼侬又把圖看了遍,糾結了會兒回他:「帶笑臉的吧。」

頁面上的“對方正在輸入”出現又消失,反複幾次後她才收到消息,他問她想要哪一幅,或者是她自己畫給他。

這就是他糾結了這麽久問的話嗎?她默默吐槽句,坐去電腦桌邊,拿了紙筆唰唰畫起來,莊景伊敲門催她跑步也被她以創作之由回絕掉,所幸莊景伊也沒逼她。

她畫好後拿手機拍了幾張,要傳給姜池時忽然尴尬——她剛剛看過消息後居然忘了回他。

下意識打下“抱歉”兩字她又僵住,删掉重新編輯:「QAQ不好意思呀學長,剛剛看過消息就去畫圖了!」

為證清白,她把剛剛拍好的照片傳給他,又發了個可憐巴巴的兔子表情過去。

另一端看見小兔子表情的人愣了愣,半天回了句沒事,默默存下那張兔子表情包。

兩個人第一次網聊止步于此,莊曼侬盯着那個“沒事”看了半天才退出聊天頁面。

重新倒在床上,她索然無味地打開微博,照例回複幾條評論。她的微博主要是發些條漫,又以童話故事為主。

大學畢業後,因為家裏人不許她出去找工作,她就窩在家畫起漫畫來,後來又在家人的支持下出版了第一部漫畫故事,主角是一群螞蟻……

結果銷量意外的不錯,好歹添了些信心,她又開始了第二本漫畫的創作,那段時間她剛好在英國鄉下陪爺爺奶奶,因為經常看見農場上的馬匹和一只鬥牛犬,就畫了部農牧場歷險記,一個月前就談起了出版事宜。

微博粉絲不算多,算上豪華僵屍粉也才五萬出頭,但比她想象的效果要好很多,她原本以為買她書的人不是年輕的爸爸媽媽就是小學生,後來才知道像她這樣心裏揣着童話的年輕人其實并不少……

除了回評外也就只随手刷幾下,正乏味想退出時驀然想起白天的名片,于是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欄輸入“C.Lab”。

果然有微博,8887個粉絲。

最近一條微博剛更不久,內容是老家具店一日游拍的些家具,她只掃了眼就手快地點下關注,成了C.Lab第8888位粉絲。

再往下劃一條便是說新工作室在裝修幾個月後終于完工,即日搬遷,新址在南遙老城區臨江一側。還想看下去時卻收到一條私信——

C.Lab:Manon!

Manon是她的微博名,更是她的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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