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用葵花籽換來的姜池,長成了向日葵般耀眼的人,也像向日葵沉默追随太陽那樣,追随在他所鐘情的人身後。
被她環抱住,姜池低垂下頭,她披散在肩頭的發隐隐有股花香味。
心念一動,他也伸出長臂圈住她,溫香軟玉抱滿懷,他唇畔的笑意更甚,在她腦袋上方附和道:“嗯,葵花籽換來的。”
絕口不提姜少女三個字。
客廳裏仍舊播着那部動畫,熱熱鬧鬧的,可莊曼侬覺得那些聲音在姜池圈住她後都被隔了去,她只聽得見姜池的心跳,他們只在湖畔月下的靜谧地方。
良久良久,她終于動了動腦袋,悄聲開口:“脖——”子酸了……
才吐出一個字便打住,因為姜池也在同一時間開了口,她說話的氣勢向來比不過別人,輕易就被掩蓋過去。
姜池也只說了短短的三個字,真可惜。
她尚自埋在姜池懷裏,聽他這麽感慨轉了轉眸,嘆息:“是呀,真可惜……”
可惜她明明差點就能和姜池做鄰居一起長大,也可惜姜池的爸爸媽媽。
姜池右手食指忽然繞起她的發梢,動作輕柔,和他的語調一樣,問她:“如果我沒搬走,是不是也可以天天去你家,叫你侬侬?”
“嗯?”她支起腦袋,雙手抵在他前胸,他被迫停下動作。
姜池那副狗狗讨零食吃的表情落到莊曼侬眼底,她頓了頓,巧笑問他:“你在和我的現任鄰居吃醋?”
豈止是現任鄰居,分明是鄰居了近二十年的人,他心底小肚雞腸地計較着,面上卻沒懸念地染上層薄薄的紅。
好在不扭捏,而是點頭回應:“嗯,醋了。”
他暗戀的小學妹就是當初送他那袋葵花籽的小姑娘,這件事是他大一那年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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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剛念大學,一到寒假就有不少高中同學約他回一中看望老師,他們脫離高中校園不過才半年時間,對校園的眷念最是濃烈的,因而再進校門時每個人都精神抖擻着,包括姜池。
大學生放假總是比高中生早的,穿着便服走在校園裏,少年少女們難免感懷,開始把那些穿校服的高中生看做是小不點兒。
這行人中有以前班上英語老師的女兒,她一早便打聽好了班主任胡老師的新辦公室,那些教他們的老師在他們畢業後就從高三組辦公室搬回高一、高二組。
他們進去語文組辦公室時裏頭只有三位老師,胡老師是唯一一位男士,他身旁那位氣質溫婉的女老師就是他的夫人,高二組的蒙老師。
這學期胡老師沒有繼續當班主任,倒是蒙老師代任起高二一班主任。
高二一班……姜池記得那位小學妹就在一班。
那會兒蒙老師正巧在整理資料,班上有讨喜的姑娘主動提出幫她忙,一群人為了恩師老胡也跟着起哄要幫師母,于是後來每人都分到幾張資料。
好巧不巧,莊曼侬的那份資料落到了姜池手裏,他看着那串熟悉的地址,心跳加速。
誠然,一個地址說明不了什麽,可一旦聯系上她的雙胞胎哥哥和路二叔說的那些話,就再脫不了幹系。
他喜歡的莊學妹就是當初送他葵花籽的小妹妹,這個認知教姜池暗惱了好久,十八歲的姜池總是忍不住去想,要是他一直住在月眠灣該多好……
“我好像太蠻不講理了些,”姜池低頭,“從那時候起,我就覺得你的鄰居只應該是我。”
所以當他知道靳骁這個人後總是氣悶悶的,尤其逍大校園裏還流傳着他們在交往的傳聞。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這話的确蠻不講理了些,莊曼侬還是頭回見到這樣像是在賭氣的姜池,有些……哭笑不得?
纖長的手指戳了戳姜池胸口,她仰着頭輕聲問他:“你知道嗎?我對靳骁哥總是很壞。”
姜池不解,又聽她接着說:“我從小就有那種虛僞做派。”
姜池不滿地皺起眉頭:“不許菲薄自己。”
她笑了笑。
“我從小就對他喜歡不起來,哪怕他對我很好很好,我也知道我必須把他當成親人,可是就是不喜歡……這很奇怪,以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姜池伶俐地揪出重點:“以前?現在知道了?”
“對,就在剛才你給我講故事的時候想到了。”
“為什麽?”
“因為那個送我玻璃球的小男孩啊。”
那一次去醫院,她呆了好久好久,甚至連五歲生日都是在醫院度過的,總算回了家,向日葵卻早已凋零。
園丁伯伯給她存了好多葵花籽,告訴她這正是春天播種的季節,她興致勃勃地找出那顆金色內花的玻璃球,到對面那戶人家找她的鄰居。
剛滿五歲的小姑娘,哪裏就記得人長什麽樣,硬是沒發現她的鄰居早就換了人,拖着人家玩了好幾天。
直到某天她蹲在花園澆水,腦袋裏靈光忽現,意識到靳骁好像不是之前送她玻璃球的人,因為靳伯伯以前不住這裏……
靳伯伯不住這裏,靳骁又怎麽會住這裏?
可是在她意識到這件事之前,靳骁就已經從她這兒把那顆玻璃球要了“回去”。
那天下午,靳骁來莊家吃過晚飯照常和她去花園玩,莊景伊則因為感冒吃藥睡下。
花園裏,莊曼侬攤出手心朝靳骁要那顆玻璃球,哪知道他忽然變了臉色。
“那是我的,我已經扔掉了。”靳骁好像是這麽和她說的。
她眼圈瞬間變紅,委屈巴巴:“那是我的!”
說完沒等靳骁反應她就哭出聲,口裏不住地重複那句話,屋裏幾個大人聞聲忙趕出來,靳侃聽她一直說“我的”“我的”,只當是靳骁拿了小姑娘東西,皺着眉頭盤問他一番。
誰也不知道靳骁想的什麽,那時他只擰着眉頭跑回家。
後來,她大概是哭得累了,在媽媽懷裏睡了過去,翌日醒來,她在桌子上看見那顆玻璃球,陽光底下金燦燦的。
就是表面變得不怎麽光滑。
那之後靳骁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家裏,莊景伊有時候無聊透了會自己去找他玩,但莊曼侬沒有,一開始她還記着這事,但到了後來,她自己也忘了。
就這樣,記憶懵懂期的小孩總覺得自己不怎麽喜歡靳骁,可是又不知道為什麽,時間越久就越不記得,單單條件反射地排斥他的親近。
……
“所以,你不要和靳骁哥吃醋吶。”
姜池聽得微微蹙眉,拇指指腹在她耳鬓邊揉了幾揉,而後才放松和眉心,失笑問她:“怎麽聽着傻乎乎的?”
“……”她假意輕哼,“沒禮貌。”
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自己沒禮貌,姜池自我反省了下,很短的一下。
因為眼前的人看上去和剛才不同了些……嬌憨許多。
那副憨态若是出現在女性的面龐上,不論外貌哪般,總是魅力無垠的,那是西方的紳士和東方的君子都會尊重的美。
姜池恍惚,感知到胸腔內的心旌蕩漾,對上她的眼,某種心照不宣的眼神引導着姜池再次靠近她。
“侬侬……”他得償所願,在清醒的狀态下這麽叫了她,極輕的一聲。
湖邊秋草當有一尺高,齊齊的在夜風中飄搖着,缥缈着。
這個吻同樣讓人神思缥缈,不似先前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更要灼熱,像是在沒有花的花月湖旁開出朵木槿花……
***
夜裏,莊曼侬當真夢到了夏日裏成片的深紅木槿花。
混混沌沌醒來時下意識摸了摸唇,等神思清明,赧然挪開手。
沒出息……
惱羞成怒的人兀自兇自己聲,下床走到門邊心撲通撲通跳了兩下,悄悄推開條縫,見姜池的床鋪得整整齊齊就知道他早就起了床。
畢竟這會兒已經十點多了。
下樓洗漱完,她又帶着昨天挂在廊道裏的貼身衣物和長風衣悄悄溜回房,将昨晚沒來得及收拾的衣物挂在屋內的落地衣架上,換好衣服才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窗外的陽光落在窗簾底下,她過去窗邊,打開窗往外瞧。
這扇窗和姜池書桌前那扇窗方向一致,也和小廳裏那扇門的方向相同,向下看去的那塊地就是種植向日葵的地方。
從高處看才知道屋後還連着座小木屋,那是姜池的簡易木工房,至于她為什麽知道……
她清咳聲,底下抱着小木墩正要往裏去的姜池擡頭,見到她人挑了挑眉梢:“早上好。”
“早上好。”她手肘撐在窗臺上笑,對他的穿着上下打量陣。
兩人竟不約而同地換上件藏藍色的毛衣,嗯……像情侶款。
姜池舉了下他的小木墩:“廚房鍋裏有粥,你先去吃,我修理修理它就來。”
“好。”她離開窗前,找到手機去樓下。
敞亮的客廳裏,莊曼侬端着小碗粥坐到茶幾前,瞥見那扇落地窗眼睛都眨得快些,不自在到幹脆上網沖浪轉移注意。
于她而言,昨天是極為漫長的一天,從早到晚她都被驚喜層層包裹着,臨睡前那個綿長而溫柔的吻更是成功阻撓了她和手機的交流。
幾乎整個晚上都沒看手機,眼下手機裏的消息多得快要漫出來,她抱着手機回了得有十分鐘才得空吃飯。
姜池回來客廳時手裏拿着個帶彈簧腳的木偶,他笑着走近,将木偶往小幾盡頭一放,讓它自己彈跳過來,像跳跳虎。
比昨天的乒乓球還幼稚,好歹乒乓球能自己回旋回去,而跳跳木偶只能由她親手攔截。
她抓住木偶,聽姜池拿出詢問的口吻問她:“待會兒兜風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