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往後幾天的釣矶生活,兩人大多數時候都陪在姜老先生身邊,要麽趁陽光好坐在木椽底下敲敲棋子,要麽就拿着釣竿到湖畔釣魚……

有了那日姜老先生親授的釣魚箴言,莊曼侬在垂釣四十分鐘未果後利落地把全部的魚餌投進湖裏,只見湖面上跳出一條又一條的魚來。

果然算是賣了個情面,可是哪有姜池他們釣得歡快?

後來,是姜池堆笑招她過去,長臂越過她肩頭來了場手把手教學才釣起兩條,不過那個姿勢讓她覺得自己看起來像哈哈。

那天釣的魚足夠他們吃到回逍城那天,但總不能天天吃,于是當天傍晚姜池就提着幾條肥魚送到三兩位鄰居家。

隔壁那戶人家住着位姓邱的阿姨,為人熱情,正是那位早先替姜池打點過木屋房間的阿姨,她的丈夫在鎮裏的小學當老師,曾經教過姜池,也是姜老先生的書迷。

夫妻倆對打小住在這裏的姜池是好得不能再好,自然也愛屋及烏地對莊曼侬掏心掏肺,在兩人回逍城前邱阿姨拿了兩份土豬肉香腸給他們。

本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卻是邱阿姨親手做的,莊曼侬抱着香腸和她道謝,又和姜老先生好生道別番才上車去,還沒離開釣矶,人就琢磨起下回來這裏給他們帶些什麽。

照理說,她這次來就該給姜池外公準備禮物的,可是姜池勸住了她,說他外公最是不喜歡收禮物的,與其送他禮物,不如來了釣矶陪他多下幾局棋。

喜得家裏爺爺、爸爸都會下棋,耳濡目染下莊曼侬也多少會些皮毛,能跟姜老先生小下兩局,老先生果然欣抃不已……

在即将步入冬日的這陣子,莊曼侬像棵晚熟的果樹,忽然結出累累的果實,一些歸結于姜池,一些歸結于釣矶的山林湖泊,另一些自然歸結于姜老先生。

老先生跟她的合照、老先生送她的自己批注過的書籍、老先生智慧的言論,可不就是最大最飽滿的果子麽?

就這樣,她在充斥着淡淡香腸味的車廂裏開心了一路,不時跟姜池感嘆句,姜池便學姜女士哄人的辦法,找出顆糖交給她:“既然喜歡這裏,以後多帶你來。”

至于莊先生和莊太太那兒,他應該再多想想辦法……

當晚,姜池留在莊家吃飯,高女士親自下廚做的飯菜。

席間的話題多圍繞姜問老先生展開,莊詠歸聽他家姑娘眉飛色舞地談起老先生,又想到她最近常發來跟老先生的合照,實在羨慕得緊。

Advertisement

眼見着晚餐就要結束,莊詠歸忍不住開了口,問姜池:“不知道老先生都什麽時候有空?我跟阿妙也該去拜訪拜訪他才是。”

咳咳……好像不需要他多想什麽辦法了。

***

在深秋湖畔的獨棟木屋裏住了将近十天,回到逍城的莊曼侬竟然失了眠,夜裏抱着小獅子抱枕想了好久這些天的事。

有了這段日子的相處,她發現姜池還是個愛好收藏的人,除了那滿滿一抽屜的玻璃球,他的衣櫃裏還有十來件白色短T。

據說,那只是冰山一角,他喜歡收集尺寸不同的白色T恤,家裏還有不少。

而他穿白T的樣子……

莊曼侬看過會想,這個人的少年氣未免太富足了些,滿頭滿臉都是清爽和幹淨。

不論是做木活,還是教她打乒乓,或者做飯都用盡全力,認真得可愛。

思及此處,失眠的人伸手夠到床頭的手機,抿着唇精神飽滿地給姜池發了條信息:「!」

一個感嘆號,贈給愛用感嘆號的詩人姜池,任憑詩人解讀個中況味。

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麽,直到入睡她都自在地翹着唇角。

可偏偏,這一覺睡得她感冒了。

病來如山倒,這道理莊曼侬是再清楚不過的,幾乎每年都會來這麽幾遭,成日裏昏昏沉沉,吃也吃不好,玩兒也玩兒不好,只想睡到天昏地老。

于是,此後十天她又變回個藥罐兒睡美人,畫秋天的落葉闊葉林畫到一半就困的人氣餒,不禁想:難道是前面十天她玩得太野,所以要用這場病做抵消?

她為此怏怏不樂,好在姜池常來家裏探望她,何冬容也提着自己煲的湯來過,甚至連姜女士都打電話詢問她病情……

一場感冒鬧得倒挺隆重,也終于在這隆重的關懷中得以痊愈。

已是十一月中旬,冬日的氣氛越發濃重,逍山上的風嗚嗚吼着,哪怕只是在花園呆會兒也能吹得人鼻尖冰涼。

大抵是被釣矶的好天氣養得自在了,莊曼侬在病好的後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想出門,敬業地回到幾乎闊別一月的書店。

攢了一肚子話的何冬容心滿意足地開了話匣子,結果才說兩句就被打斷——書店進來位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士。

孟玖還沒從停車場回來,何冬容看見他人立馬揚了眉毛:“你怎麽又來了!”

莊曼侬看看風衣男人,又看看何冬容,沖她露出個古怪的眼神,似是在問她,哪裏惹來的爛桃花?

從來遲鈍的何冬容這回居然一秒反應過來,又擡高眉毛,表示才不是她的爛桃花,可惜沒等她反駁那人就走近她們,神色肅虔朝莊曼侬深深鞠了躬。

她頓在原地,糊裏糊塗地轉過頭,眼神求助何冬容。

何冬容撇嘴:“這就是之前那位坐在角落裏的棒球帽先生啦,也是婷婷的弟弟。”

“是的。”餘元字正腔圓地确認句。

莊曼侬盡力摒下古怪,低聲問他:“餘先生剛才為什麽鞠躬……”

餘元努力按捺住內心的雀躍,嗓門卻還像持着大聲公那樣響亮:“是這樣,我想向莊小姐您道謝!”

“道謝?”

“是的。”餘元驕傲站定,神似國旗下容光煥發的少先隊員,“說出來您可能不信,但它的确是真的,自從我遇見您,我的人生就徹底改變了。”

“……”莊曼侬如何也擔不起這話,還有,明明年齡差不多的樣子,那一口一個“您”是怎麽回事?

但她沒打斷餘元,她也想聽聽究竟為什麽。

餘元跟兩位姑娘坐到休息區,從那日城中村的驚鴻一瞥提起,談到他是如何制服那兩個小混混當上優秀市民的,又從自己對她的仰慕之情說到仰慕被多方勢力打壓。

剛到這裏孟玖也踏進書店,他有意阻止餘元,哪料莊曼侬還想聽下去,想聽聽姜池和莊景伊是如何“打壓”他的。

孟玖無奈,畏縮回去櫃臺角落,聽餘元聲情并茂地與人談他的經歷,講他是如何把她視為幸運女神的,以及中秋那天他是怎樣中的五百萬……

唔……中秋節中了五百萬的小夥子,這話她從靳伯伯那裏聽過,沒想到今天見到了真人,莊曼侬趁聽故事的空隙走了個神。

餘元接着說,他從小到大丢過不少錢,開酒吧虧的那筆錢一直沒償還清,所以這五百萬——稅後四百萬——完全解決了他糟糕人生裏的糟糕事,也讓他變得稍稍富有。

為此,他認定了莊曼侬是他的幸運女神,他原本想盡早來同她道謝的,可是中秋那天在樹上撞得不輕,輕微的腦震蕩讓他住了許久院。

出院後是國慶假期,書店不營業,國慶後他忙着去清算以前的債務,再來書店時連着幾天也沒等到人。

講到這裏,他怨憤些,說:“孟哥嫌我天天來礙眼,不準我進店,我就只有每天守在對面的咖啡館看您什麽時候來,到今天才等到您。”

說完又起身鞠了躬,莊曼侬被他逗笑:“時也運也命也,這是你的時運,我可當不起你鞠的躬。”

“當得起!當得起!”餘元笑。

她不知道再接什麽話好,倒又不小心把她冷場的本領拿了出來,原本餘元跟她說起話就害羞,一靜下來他也不敢喘大氣,僵了會兒撓頭反省是不是自己說話聲太大。

正窘默,書店門口的風鈴搖了搖。

進店的年輕人仰頭環視書店一圈,低頭看到休息區幾人時輕擡了擡眉毛,啧了聲。

經過木匠班,莊曼侬對鄭勳這人算是有了印象,只是不知道他怎麽會來這裏。

鄭勳手插着口袋走近,先沖莊曼侬問了聲好,然後轉頭問餘元:“你怎麽也在這兒,臉還跟猴屁股似的?”

餘元倒不知道自己還紅着臉,登時又害羞些,幹咳聲跟莊曼侬告辭,哪知人才走出店門邊鄭勳也跟上,兩人勾肩搭背在書店外說了幾句話餘元才走。

等鄭勳插兜重回書店,莊曼侬已經拿了畫板出來,他丢了那股吊兒郎當的勁兒,乖巧坐到剛剛餘元坐過的位置上,問:“怎麽也不問問我來是做什麽的?”

“你來是做什麽的?”她變成複讀機。

甜潤的聲音流轉到耳朵裏,鄭勳覺得自己的臉也成了猴屁股,頓了會兒才穩重點,說:“我是帶着別人的請求來的。”

“誰?”

“吳呦。”他說出個名字,“你不認識她,但她已經央了我好長時間了,我沒辦法,只有答應她先來問問你肯不肯應。”

莊曼侬蹙額:“既然我不認識她,她想見我總該有個理由。”

鄭勳一臉不爽地吐槽:“她要是肯告訴我是什麽理由,我也不用糾結這半天才來找你了。”

“不過——”鄭勳補充句,“她明明從小就住在德國,最近才回國,我就納悶兒她怎麽認識你的?”

德國……

莊曼侬晃了晃Pencil,輕輕敲下掌心:“她有說想什麽時候見我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