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上的安魂曲

“軒、軒哥,你……這下咋辦?”胡奕雙手撐地,四肢發抖。

“咋辦?”陳軒怪笑着丢掉手裏的塑料袋,把胡奕抵在牆上,語速極快地說,“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到這個份兒上再留他一命就是不給自己留路!今天這事咱倆都有份,我要是跑不掉你也不可能好過!處理好了兄弟都好吃好喝,處理不好就牢裏見。”

胡奕顫抖着嘴唇,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陳軒倒是冷靜過頭,動作麻利地把屍體搬進旁邊屋子。

空屋裏什麽也沒有,看樣子是間毛坯房,旁邊還有沒幹的水泥牆面。這裏貌似是已經在新建的區域了,将近春節,工人都歸鄉了,偌大的房子空落落的。

新房比舊房更瘆人。陳軒癱軟下來,盯着天花板發呆。想起媽晚上還叫他回去吃飯,他才掏出手機,發消息讓母親別等他。

再給死鬼老爹打電話。陳軒言簡意赅地交代了經過,沒結巴,沒害怕,也不興奮。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分鐘多。最後響起來一句:

“也不是不行。”

陳軒撩起眼皮,他從第一句話裏聽出點別的,懷疑的勁頭上來前,還是先解決眼前的事,“給我整條靠譜的漁船。”

“你想跑路也不是這樣。”陳正業停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要幹嘛,冷靜地說,“知道了,我找絕對信得過的,聯系方式你找徐秘書,你什麽時候要跟這人打電話就行。

沒了一個,還有第二個第三個,陳軒,你還沒完成任務,你可別忘了。“

陳軒趕在優美的中國話竄出口前摁斷電話。他不想再發脾氣,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哥……現在咋辦?”胡奕顫顫巍巍地進來,在陳軒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咋辦啊……”

“瞧你那慫樣兒。看着。”陳軒拿起進來時瞥見的瓦刀,沾了點未幹的水泥,蹲下朝已經冷掉的屍體的腳底一抹,“明白沒?”

綠毛亂搖,胡奕惆悵迷茫地瞅着陳軒。

“弄點這個,再搞個鐵桶。”陳軒擡了擡下巴,揚起和平常差不多的笑容,他舉起手上的沾了水泥的瓦刀,“明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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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奕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模模糊糊的猜測與陳軒清晰的笑容結合在一起,他只覺後背發涼,毛骨悚然。

“這事就我們倆幹了,幹不完不準睡覺。”陳軒吩咐道。

次日,兩人頂着黑眼圈和通紅的眼睛把灌滿水泥的桶運到荒無人煙的偏僻江灘。太陽大好,他們把鐵桶晾在陽光下,曬到鐵皮燙手,好讓裏面的水泥幹得快些。

四只眼睛盯着沉默的桶,今天還是除夕,陳軒暴躁地扯開泡面,老爸家裏從不接受媽媽和他,每年過年都是母子倆一起。今年年夜飯還不能回去,只能幹啃泡面和零食。

想到此節,陳軒蹬一腳丢魂兒般發呆的胡奕,“你不能回去,你家裏人怎麽說?”

“他們不管我。”胡奕從精神恍惚中醒來,說,“我哪天死哪去了他們都不會管我。軒哥,我只有你和哥幾個,你可別抛下我。”

“怎麽會?”陳軒笑笑,湊過來,一支胳膊搭在胡奕肩上,“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的。放心吧!”

到了深夜,他們帶着沉重的鐵桶登上一艘不點燈的船,拉陳軒上去的人在黑暗中看不見臉。陳軒想,他老爹說得絕對靠譜确實沒誇張。

船迎着夜風行駛到江中心,陳軒舉目四望,通黑一片,只有遠處山上的村莊有些稀稀拉拉的黯淡燈光。都淩晨了,那些快看不見的燈光宛如人望穿秋水的眼睛,在除夕之夜等候親人歸家。

他們選的地偏遠荒僻,江也湍急。陳軒靜靜目送密封好的鐵桶“撲通”一聲墜入江心。濺起的水花三米高,打濕了他剛點好的煙。

水花落回江中,江上重歸寂靜。

借着月光,鐵桶消失的地方可以看到白花花的水沫子随浪漂搖,而激起水沫的東西将永沉江底。

胡奕戰戰兢兢地跑到陳軒身邊,看到陳軒把濕透的煙丢進江裏,問:“軒哥,這算不算把事情辦好了?”

“嗯。”陳軒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眼睛虛眯着看向飄滿白沫子的水面,過了一會,才轉頭對胡奕笑說,“老胡,新年好啊!新的一年,新的開始。事算處理好了,明天叫上哥幾個去耍。”

“好……好。”胡奕現在見不得他笑,陳軒一笑,他就條件反射地害怕,便連忙跑到船後頭。

算完了吧?陳軒心裏嗤了一聲,也不過如此,不是多麻煩的事兒。

但當他看到胡奕搖着綠毛在漂亮女酒托的哄騙中喝得爛醉如泥,而他身邊并沒有前些天自己叫他接手的小臉姑娘,不免臉色沉沉。

“前些天我給你那女人呢?”陳軒拍拍他潮紅的醉臉。

“啊?軒哥,那女人你都玩過了……我對清純挂的不感興趣……”胡奕嘟嘟囔囔道。

投江才過去三天,第一天胡奕擔驚受怕,第二天逐漸放松,到了今天,就當沒有發生過似的輕松了。

陳軒笑一聲,叫人把桌上的皇家禮炮開了一瓶,抄起瓶頸就怼在胡奕嘴上倒,“今天好吃好喝啊,別說軒哥沒有招待好你。”

等他徹底醉過去,陳軒走出酒吧,在淩晨的大馬路邊的路肩坐下,撥出電話。

“哎是我……給我找一個會開車的,還不要命的……”

電話挂了後,他向後一躺,酒鬼一樣躺在人行道上。地面的冰冷透過羽絨服涼進背脊,陳軒不免惦念起女人溫軟的嬌肉。

半夢半醒的時候,他似乎看到一個長得清秀的少年,他背後是層巒疊嶂的青山。

大山層出不窮、層層堆疊,遮住青白的天,向他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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