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蓮花庶妹不為妾(八)

慕瑜淵一……

慕瑜淵一把拿起枕下長劍, 徑直起身,他這一年來一直和衣而睡,怕的便是自己這個瘋病不知道什麽時候便發作了。

當他打開房門, 侍衛們都十分警惕地看着他,混在人群中的其中一人突然大喊道:“他出來了!大家快動手!”

伴着這一聲大叫,有人率先一躍而起, 手中的刀快速地砍下慕瑜淵。慕瑜淵一個側身,輕松躲過, 用劍柄擊打在那人的腹部, 一下子便将人踩在了腳底, 手中長劍直指侍衛的眉間。

“都給孤滾。”他那雙琥珀色的鳳眼冰冷地掃視着衆人, 仿若又回到了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睥睨衆生的太子, 讓人望而生畏不敢上前。

衆人這才意識到今日慕瑜淵竟沒有發瘋。

侍衛長謹慎地與他對視了一眼,手中的長戟晃了晃, 便朝着衆人揮了揮手,“都散了。”

一下子安靜下來的庭院,春風拂面,長發揚起,玄衣男子立于其中, 收劍恍神,他不禁仰頭望向一碧千裏的天空,是上蒼聽到了他的祈禱嗎?

魏度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極為激動地跪在了慕瑜淵的前面,哽咽道:“太子殿下!您恢複了?!”

當真恢複了嗎?

慕瑜淵驀然回首望向廊庭, 果然看到了那個眉眼柔和的女子,他朝少女疾步走去,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與少女面對面, 他看向少女的眼裏終于有了光,甚至想要伸手去抱住少女。

可他看到了自己伸出的雙手,右手潔白修長,左手不堪入目,醜陋的疤痕提醒着他,縱然不再發狂,他也回不到過去了——他只是一個容貌醜陋的庶人,何德何能攬月入懷?

白楚蓮卻是毫不猶豫地撲到了他的懷裏,雙手抱住他,喜極而泣道:“郎君!”

少女身上獨特的香味随之撲入他的鼻腔內,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強烈地撞擊了一下,一顆心全然融化在了那獨特的香氣裏。

他試探地将自己的雙手收攏,一點一點地搭在少女的身上,等徹底抱在一起他才清晰地意識到少女的身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柔軟一些,還要纖細一些,那盈盈的細腰甚至自己一只手便能抱過來。

美人在懷,慕瑜淵只覺得自己這潭死水被架在火上煮了一般,一下子變成沸水,熱氣不斷冒上來,他慌忙推開了懷中的嬌軟。

“郎君?”女子疑惑地叫着。

他的臉像封了一層冰,唯有那一對赤紅發燙的耳朵出賣了他,慕瑜淵慌亂地将目光落在了別處,便對上了魏度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見他像看戲一般地看着自己和白楚蓮,心中什麽旖旎都化作了烏有。

慕瑜淵清了清嗓子,正色問道:“你昨日給孤喝的是什麽茶?”

“是蒲公英茶……郎君的意思是蒲公英茶可以治你的病?!”白楚蓮故裝詫異地問道,仿佛自己是陰差陽錯幫到了慕瑜淵。

魏度卻有些猶豫,這随處可見的蒲公英當真能治好殿下身上的病嗎?

面上看慕瑜淵被圈禁在了別院,但何嘗不是聖人對他的一種保護?聖人一開始是在生他的氣,可是慕瑜淵到底是聖人親手養大的兒子,感情深厚,期間也曾暗中派了不少國醫聖手來為慕瑜淵診治,只是無人能将他醫治好,甚至不少大夫一口斷定慕瑜淵得的就是失心瘋,藥石罔效,這才叫聖人徹底失望。

慕瑜淵卻與魏度想的不一樣,他的身子他清楚,昨天那碗茶下去他的身子能夠感覺到爽利了不少,何況他本就已在深淵之底,是白楚蓮到了他的身邊後一點一點地給他希望也讓他滋生了貪念,但凡有一絲治愈的希望他都不願意放棄。

“那妾以後每日都給郎君燒蒲公英茶。”女子對他甜美一笑。

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下來。

所以不過是為了來喝一碗蒲公英茶的,為何最後變成了太子殿下與他在田間勞作呢?魏度木着一張臉,在後院的那幾畝田地裏忙活着,幹了一整日都想不出個所以然。

他回頭便看到了慕瑜淵比他幹得還起勁,那一頭烏發終于被束起,一張冷白的臉被太陽曬得通紅,一身玄衣早已濕透,鞋上沾滿了泥,偏偏慕瑜淵拿出當初處理國事時的十二分幹勁,不怕髒不怕累依舊埋頭苦幹。

魏度苦着一張臉,主子還在幹活他也只能繼續幹下去了,可憐了他一把年紀還得吃種田的苦。

前幾天還在忙活的白楚蓮今日有了兩個幫手,便徹底不幹了,這會兒她戴着遮陽的帷帽,手裏提着茶,似陽春三月的楊柳枝兒一般一步一搖地走到慕瑜淵的面前。

她拿出懷中的錦帕,踮起腳尖,為慕瑜淵擦拭額頭的汗水,秀眉輕鎖,心疼道:“郎君可是幹累了,快歇息歇息。”

那錦帕許是在她的懷裏呆得久了,香味比他尋常聞到的更為濃郁,慕瑜淵手中動作停了下來,低頭看着少女那張仰起的臉,目光正落在嬌豔欲滴的紅唇上,那少女的唇似一朵盛開的花待人采撷,叫他想将頭壓得再低一些。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端過少女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不敢再看向她,只更加賣力地幹起活來。

白楚蓮笑得純良,偏頭看到了神情麻木的魏度,雖然表情與她頭一次見他時沒什麽區別,可那身姿哪裏還有半點老态龍鐘?

她連忙笑道:“魏公公,您年紀大了,快停下來休息休息。”

魏度極為冷淡道:“謝過姨娘,姨娘不必管咱家。”

慕瑜淵卻是停下了動作,皺緊了眉頭朝這邊看過來,待到白楚蓮離去,他才開口道:“你可知她的閨名?”

魏度自然知道他問的是誰,陰陽怪氣地回道:“殿下,不若親自去問姨娘。”

慕瑜淵頓了許久,覺得“姨娘”二字刺耳得很,他開口道:“你去宮裏說一聲,孤要娶她為正妻。”

“殿下三思!”魏度被驚了一下,立刻說道。

“孤意已決。”慕瑜淵淡淡說道。

“這可是皇後送進來的人,殿下就不怕嗎?”魏度冷聲質問。

“孤有何可怕?她若真是為了孤的命而來,給她便是。”慕瑜淵說得十分堅定。

他本該将她送走的,可是她像光照進了他無盡的黑夜中,叫他生了不該有的眷念,将她留在他這樣一個廢人身邊已經是委屈了她,而正妻之位是他唯一能給予她的。哪怕她真是皇後的人,為取他的命而來,他也不想放手……

魏度見慕瑜淵不再理自己繼續幹起了農活,心中生了悶氣,冷聲回道:“老奴奉聖人之命守着殿下,無聖诏不得離開,這事殿下自己去和聖人說吧!”

慕瑜淵徹底停下了動作,站直了身子,氣勢逼人,讓魏度一下子又想起了曾經的太子殿下,可惜這一次他不再指點江山,甘願偏居一偶。

他道:“我已經是個庶人,與皇家再無半點瓜葛,娶妻之事也無需告訴宮裏。”

這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改了自稱,哪怕是被圈禁的這一年他心如死灰也從未改過自稱,而他今日竟為了一個不知底細的女子徹底放棄了曾經的過往,魏度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偏又拿慕瑜淵無可奈何。

主仆二人不歡而散,白楚蓮再來時明顯感受到了氛圍的不對勁,慕瑜淵自然不會同她說自己與魏度之間的争執,更不會說出自己的決定。他想着以一個月為期限,若是他的瘋病在一個月內都未發作,那他便光明正大地向他的明月求親。

接下來幾日,魏度不知道去了哪裏,都未曾出現到二人面前。慕瑜淵像是對農活上了瘾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倒是比白楚蓮更積極些。

白楚蓮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他在她面前以“我”自稱,當她用那雙明亮的眼眸看着他的時候,慕瑜淵大大落落由着她打量。

慕瑜淵想與白楚蓮就此做一對平凡夫妻,不理世事,可惜這個願望注定落空。

入了夏,梁皇後在宮中辦了個賞荷宴,請了幾個世家的女眷入宮,荊國公夫人與白楚悠皆在受邀之列。

說是賞荷宴,其實是梁皇後在給六皇子相看未來的六皇妃,那些已婚婦人不過是做個掩飾,衆人心裏明了,成了親的夫人并不會湊到皇後面前,除了白楚悠。

梁皇後也注意到了她。

白楚悠确實顏色好,那一張臉可以說在整個宴席上一枝獨秀,無人可比,可是她已經是荊國公世子夫人了,還往皇後面前湊便有些不識相了。

一旁的女官在梁皇後耳邊竊語了幾句,她微眯起眼睛,笑着讓衆人随意,自己則起身離去。

世家的女眷們有些失望,以為梁皇後沒有相看上,便一心一意賞荷去了,唯有荊國公夫人發現跟着梁皇後一道消失的還有自己的媳婦白楚悠。

梁皇後是在偏殿的廂房見的白楚悠,她坐在上位,神情淡淡,對着這個恭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說道:“說吧,你想告訴本宮什麽?”

白楚悠重活一世,自然知道梁皇後今日設宴是為了挑選媳婦,還知道她挑中的是成國公的孫女,可惜這位梁皇後機關算盡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她為了自己的六皇子能登上皇位煞費苦心,而最後繼承大統的卻是七皇子。

故而白楚悠對上這位一國之母也并不害怕,甚至視她為對付白楚蓮的一把好刀。

“原不該在這樣的好日子裏打擾到皇後娘娘,只是想起臣婦那個庶妹得了皇後娘娘賜的好姻緣,想要代她當面謝一謝皇後娘娘。”白楚悠不緊不慢地回道。

“哦?好姻緣?”皇後似笑非笑地問着。

這個白楚悠倒是大膽,廢太子是聖人的一塊心病,京城中無人敢提,便是她送個侍妾過去試水也是偷偷摸摸的,白楚悠倒好直接提到她的面前來了。

白楚悠見到皇後的笑容心裏驚了一下,強壓住心中的害怕,笑道:“是呀,臣婦幾次見到庶妹,她的面色都甚好,想來是日子過得滋潤。”

“哦?你還能見到她?”皇後這下當真起了興趣,微微挑眉地看向白楚悠。

白楚悠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如何接皇後的話。

皇後卻是笑了笑,打發她道:“行了,本宮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待白楚悠走到,皇後依舊維持着笑容,對自己身邊的女官道:“這天下竟還有人如此明目張膽地拿本宮當刀使?是她自視太高,還是本宮看上去是個蠢的?”

女官忙道:“這個白楚悠算什麽東西!膽敢算計娘娘,臣這就給她個教訓!”

“不必,她也算給本宮提供了個有用的信息,你只需讓荊國公夫人知道本宮見過她這個兒媳婦便是。另外去把何勇找過來,本宮要親自問一問別院那邊的情況。”

皇後并不将白楚悠放在眼裏,她在意的是慕瑜淵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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