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惡人

2016年開春,心月在滇池邊的一個村子裏尋了個住所,那裏遠離城市,周邊是農田、濕地公園和大片的湖泊,景色很美。

房子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建設的工廠職工樓,和心月一樣的年紀,所以房租很便宜。邊上的工廠早已關停,廠房被租作印刷廣告的作坊,不算吵鬧,樓裏的住戶也不多。

這幢樓房的外觀雖然很老舊,好在裏面的結構不錯,高大敞亮。心月把房子簡單裝修後就出門自駕游去了,按計劃一個月後回來,新牆漆的味道也該散得差不多了。

自駕游結束後,心月在南市區的一個購物中心找了份服裝店導購的工作。

店老板陳姐是個五十多歲的本地人,經營着三家品牌女裝店,平時不來店裏,心月也只見過她兩三回。

偶然間聽到同事們聊起陳姐的八卦,心月才知道陳姐離婚了,找的小男友才二十來歲,就是如今時時跟在她身邊的那個高個胖子,據說這人原本是跟着她前夫搞小額信貸公司的保镖。

心月想起自己不久前算是和陳姐的男友結下了梁子,私心希望永遠別再遇上那個活閻王似的人。

說起這事也是心月倒黴,那時她剛來沒兩天,中午的時候同事去吃飯了,只有她一個人在店裏燙衣服,她一時沒注意到有人進店,等突然看到那個面相兇橫的高個男人貼身站在她身邊時,着實把她吓慘了。

那人眯着眼睛觑她,居高臨下地說:“看你半天了都不知道有人進來,衣服被偷走你怕都不知道,丢了,是要賠的!”

心月後退了幾步,問男人是不是要給女朋友看衣服,男人并不回答,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指着架子上的一件外套問心月為什麽不燙平褶皺,又拎起一條短褲問為什麽不剪掉線頭。

心月以為男人想要這套衣服,忙說:“您需要的話可以馬上剪好燙好再給您,請問這個尺碼就可以了嗎?”

那男人呵呵一笑,快速地扒拉過一整排的衣服,動作十分粗魯,嘀咕道:“什麽破版型,這是換廠了?”

衣服是上午才到店的,臨時挂上架還沒來得及分類熨燙貼标,而這男人的眼光顯然也太挑剔了些。

心月忙說:“不好意思,先生,這些都是剛到店的新款,運輸過程中難免有一點褶皺,我正在處理着,您看需要哪件我給您先弄好。”

男人盯着心月的臉,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這當然不像一個顧客問服務員的話,心月越看這人越覺得他是在耍自己,于是沒好氣地說:“你需要買哪樣直接講就好了呀,沒必要知道別個的名字。”

對方吊兒郎當地呵呵一笑:“你是新來的?”

心月點了點頭。

那人接着問:“幾歲了?”那語氣好似在問自己家的長工丫鬟。

心月閉口不答。

男人比心月高出一個半頭,接近兩米,又長得很壯實,滿臉橫肉直勾勾盯人的樣子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沒有任何前奏,男人突然就用手機頂了一下心月的肩膀,用類似命令的口吻說:“微信加一下,我掃你。”

心月被這人的粗魯舉動驚呆了,拒絕道:“不好意思我不玩微信。”

那男人不耐煩地冷笑一聲,在心月面前擺弄了一下手機,心月察覺到他是在拍自己的照片,于是側身躲了過去,用手遮住臉。

對方還想糾纏:“美女,你脾氣大得很嘛,有意思!電話號碼給一下,有事情我再找你,別告訴我你連電話都不用。”

心月心裏有氣,冷着臉繼續敷衍:“哦,電話啊,我剛換了號,不記得號碼,手機今天也忘記帶了。”

男人突然罵罵咧咧:“艹,裝什麽*!要你號碼是看得起你…”

心月被吓得本能地躲開,正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同事吃飯回來了,後面跟着老板陳姐。

男人看到有人來了,瞬間變臉,剛剛還是兇神惡煞的表情,轉眼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迎着陳姐搖頭說:“我看這批貨不行,質量越來越水了,我得打電話把那姓劉的罵一頓,發的什麽玩意。”

“賣着看吧,不行再退回去。”陳姐說完一件一件地翻看着衣服,拿出一條亮色碎花裙問心月:“小寸,這件怎麽不放在櫥窗那裏展示,這是主打款啊!你讓它擠在這排架子上誰看得到?”

心月惴惴不安地回答:“我是想先擺好這些短款襯衫和短褲,裙裝還沒開始弄。”

陳姐搖了搖頭,說:“你做事不能這樣,凡事都要講一個輕重緩急,我開店賣衣服肯定是先要把最好看的展示出來,把人吸引進來才能有生意,你悶頭把顧客看不到的地方搞得再整齊又有什麽用呢,顧客一看別人家都出新款了你還擺着過季的,是不是連門都不想進來了?産品書早就讓你們看了,哪些是需要推銷的主打産品,難道你不知道?”

心月被批評得有些無地自容,忙說:“對不起,陳姐,我馬上上架。”說完就要去拿衣服。

陳姐卻說:“不急在這一時,我說話的時候你先多聽。”

做什麽都不對,心月感覺十分沮喪。

陳姐又讓店長站到身邊,準備開會。“來,小張,現在也快到月底了,我們就開個會,你是店長,先總結性地談談這個月情況,找找問題,說說改進方向。”

心月認真聽會,偶然擡頭卻發現站在陳姐身後的男人正半眯着眼睛看自己,那人一臉兇相讓心月不寒而栗。

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後,心月對他的忌憚又多增了幾分。原本以為那個男人不常來店裏,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卻沒想到心月還是在這人身上倒了黴。

那天心月正上着班,陳姐打電話到店裏讓人把一些貨單送去她家對賬用,因為她生病了,不方便來店裏。

這事落在了有車的心月頭上,她按地址來到一個高檔別墅區,在一幢獨立小院外按了門鈴,不一會,一個高個子男人甩着膀子走過來開門,他那步态和眼神都透着一股野蠻勁,讓人害怕。

心月硬着頭皮說了來意,把單據遞給男人,男人不接也不看,說陳姐出去了,讓心月自己進去等着親自交接,心月只好跟着進了屋。

她在玄關處瞥了一眼屋裏,客廳沒有太多陳設,也不算整潔,茶幾上都是些果皮和零食袋子,那男人大大咧咧地半躺在沙發上玩手機。

鞋架上擺着幾雙拖鞋,心月也不知道客人要換哪雙,于是決定還是去屋外等。

那男人一看心月要出去,大聲說:“你杵在那磨叽個啥呀?讓你進來等着。”

他的态度非常不友好,心月想他也許還記着自己上次沒好好跟他說話的仇。

心月沒奈何地翻了個白眼,問:“請問要換哪雙拖鞋呢?”

男人輕蔑地哼了一聲,“我管你!”

……

心月索性不換鞋子徑直走到另一側的沙發上坐下看手機,沒一會兒她就感覺有些不自在,察覺到有一束不懷好意的目光正在打量她。

她下意識地把工裝的裙沿拉過膝蓋,小腿壓低往身後藏,然後裝作不經意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果然在盯着她,他見心月看了他,更是加倍挑釁地對上了心月的目光。

心月覺得這男人看她的樣子又兇又壞,趕忙移開了視線。

屋裏的氣氛非常壓抑,心月十分想逃,那男人還是在盯着她看,甚至拿起手機對着她,像是在拍照。

心月順着他的視線低頭檢查,白色襯衫不算很透明,紐扣也沒有崩開,衣服确實有點緊,但也不至于…

到底有什麽可看的?

男人看着心月局促不安的樣子,嗤了個氣聲,賊賊地笑了一下。

心月本該假裝無事發生默默走開,可她生氣時腦子一片空白,猛地站起身來大聲罵道:“你看什麽?你是不是有問題?”

男人沒想到心月會那麽直接怼他,收回了盯在心月敏感處的目光,涎着臉說:“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心月無可奈何,起身打算去外邊等陳姐,臨走時罵了句“大傻逼”。

男人瞬間被激怒,順手抓起一袋零食摔到心月臉上,心月躲避不及險些跌倒,對方并不解恨,兩步就跨到心月面前,扯着她的胳膊把人甩在了沙發上。

心月的頭被重重地掼在沙發的硬靠背上,人一下子就懵了,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整個兒被壓制住了,對方用膝蓋抵住她的肚子,男人的體重幾乎要把她的肋骨都壓斷了,心月痛得尖叫起來,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她的手也像是兩條軟棉花,被男人輕而易舉地死死按住,一點作用也沒有。

突然,心月感覺腹部的壓力一松,男人移開了膝蓋,手卻在她身上一路揉抓下去,一陣惡寒立時從她脊背爬上了後腦勺。

她死命掙紮起來,終于騰出一只手朝着男人的臉狠狠抓去,男人吃痛大叫一聲爬了起來,心月乘機逃跑,卻又被男人抓着頭發踢倒在地。

男人嘴上罵着髒話,摸了一把臉上的傷口,手上的鮮血讓他更加憤怒,他騎跨在心月身上,肆無忌憚地用拳頭砸向心月,心月撲着手臂反擊但對男人沒有任何威脅。

終于,心月在被結實地打了幾拳後失去了意識,陷入一種耳鳴伴随着全身麻木的狀态。

她甚至不知道陳姐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只模糊聽到陳姐對着那男人大喊“小偉”,讓他住手。

小偉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心月在陳姐的攙扶下艱難地站起,過了好一會才站穩,她跌跌撞撞躲到陳姐身後,驚叫着:“他打我!亂摸我!”

心月一說話小偉就暴跳如雷,仿佛和心月有着莫大的仇怨,心月也很疑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才将他得罪至此?

小偉還想動手,順手抄起一個抱枕向心月砸去,陳姐揮手擋住,吼他:“好了!莫再鬧了!”

如果不是看到陳姐臉上的烏青和手臂上的擦傷痕跡,心月會以為陳姐能給她主持公道,可小偉碩大的身形和嚣張的态度令人膽寒,陳姐顯然無法阻止他。心月意識到陳姐可能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于是果斷往屋外跑去。

好在車停得不遠,一路上心月把車開得飛快,屈辱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淌下來,她看到後視鏡裏的自己頭發蓬亂,嘴角有些許血跡,滿臉驚惶失措,衣領歪斜,襯衣扣子還被掙開了幾顆。

等把車子開到鬧市,心月才敢停車整理衣服,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人欺辱毆打,不知道是出于害怕還是氣憤,她整個人都在發抖,牙齒也磕得直響。

心月報了警,在陳述事件的時候沒忍住,一直在嚎哭,樣子十分狼狽。

警察問起小偉為什麽要打她,矛盾的起因是什麽。心月一時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但她心裏知道,小偉對她的敵意一如她對小偉的敵意,他們都是壞脾氣的人,初次見面就看對方不爽了。只是,小偉顯然是個愛挑釁的惡人,而倔強的心月恰好倒黴碰上了他。

做好筆錄後警察要給心月拍些傷情照片,但尴尬的是心月挺抗打的,被這麽重的拳頭打了半天,她竟連鼻血都沒出,只是臉上有些不明顯的紅白印子,頭上長了幾個包。警察只好建議心月隔天有反應了再去做傷情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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