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相親

某日,一起跑車的豔姐突然給心月打來電話,兜兜轉轉說了許多閑話,最後才講到重點,是想要給心月介紹個男人,她一個親戚的兒子,在城中村開餐館的,最近錢攢夠了剛買了新房準備結婚,希望心月可以考慮見一面。

心月慣性地拒絕了,但豔姐還是給她發來了那個人的照片,希望心月再好好考慮一下。照片裏的男人黑黑瘦瘦的,笑容樸實,牙齒挺白,似乎是個好脾氣的人,只是眼尾的皺紋很深,看起來年紀大了點。

相比于從前,心月對婚姻戀愛的防備心理多少松動了些,她也幻想過找人結婚成家,但一想到同人相處的各種難事,她又打了退堂鼓,覺得以自己的性格,應該沒辦法經營好一段婚姻。

自何俊江送她回家那天起,心月便時常想到他。她反複回味着一些細節,比如他襯衫下包裹的寬厚肩膀,淡淡煙草味,克制中釋放情意的眼神,指尖相觸時攝人心魄的酥麻感…

一想起戴靜可能背叛了他,心月就對何俊江充滿了同情與愛憐,她開始相信何俊江仍然對自己有着特殊的情感。

這份自少年時就存在的感情持續到了如今,純粹又深情,每每回想起都能讓她心魂搖蕩。在更隐秘的幻想裏,心月隐隐希望同何俊江發生些什麽,将這份感情畫上個圓滿的句號。當然,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可以的,不能表達的。

這種萌動的情思讓她有了想戀愛結婚的念頭。

終于,經不住豔姐再三勸說,心月同意和她的那個親戚見一面,他們相約在滇池邊的一個公園裏碰頭。

不得不說,心月與相親對象見面的第一眼就後悔來了,那人黑瘦身材,個子比心月還矮些,雖然豔姐說他才三十三歲,但那人看起來足有四十了,穿着老氣橫秋,頭頂也有了明顯早禿的跡象。心月對他的外表不滿意。

在局促的碰面後他們沿着湖邊小路散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心月正盤算着脫身離開的借口,那人卻說要找個地方坐下好好了解一下雙方的情況,心月不知該怎麽拒絕,只好随他在一塊草坪前找了個長凳坐下。

對方目的明确,清了清嗓子後就開始問心月問題,年齡籍貫家裏幾口人一一問完,心月胡亂回答了幾句,對方又開始了冗長的自我介紹,包括他父母兄弟姐妹的姓名年齡住址以及主要的人生經歷,就這樣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地講了十來分鐘,見心月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又驕傲地說起他自己的境況,說他年輕時在外省打工掙下了點本錢,現在在城中村開了個小餐館,生意紅火,已經賺下了一套房子,如果心月願意和他結婚,那兩人還可以再開個燒烤店擴大經營,雖然辛苦一點,但一年下來也能賺個三十多萬。

心月靜靜聽了,也不搭腔,他便自顧自說今年就想結婚,如果心月看得起他,馬上就可以确定下關系,買三金給彩禮準備訂婚不在話下,他小心地問心月家裏需要多少彩禮。

心月想象着自己在小飯館裏操勞工作,成天周旋在這個男人和他家庭成員之間,沒有個人空間的樣子,只感到一陣窒息,拒絕進一步交流的話已經到了嘴邊。

突然,有人輕輕拍了心月的背,她轉頭就看到了戴靜的女兒田田,再往後一看,他們一家四口人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坐着,正笑着看向心月。

正值周末,草坪上有許多來休閑野餐的人,心月一開始走過來時沒注意到身後的戴靜一家。

戴靜朝心月招手,心月跟相親對象打了個招呼請他稍等,然後拉着田田的手走了過去。戴靜的笑容裏很有深意,問心月那個男人是誰,心月也不回避,直言是朋友介紹的相親對象。戴靜啧啧稱奇,說以為心月已經抱定了不婚不戀的決心,沒想到居然能接受和人相親。

戴靜的媽媽讓心月把那男人叫過來一起吃些東西,心月轉頭看見那男人形态萎靡,正對着自己發出笨拙的笑容,頓時尴尬得渾身難受,恨不得立即逃開。

她雖不是個狂妄自大的人,但遇到這樣不稱心的相親對象,心裏還是五味雜陳,心想自己長相也沒有很差,難道在豔姐眼裏只配得上這樣的人嗎。

心月借口有事要離開了,臨走時她大大方方地笑着跟戴靜一家告別,還順手牽住相親對象的袖子,這樣故作親密是因為不想讓人覺得她是委屈無奈才來相親的,她莫名覺得那樣會更加丢臉。

離開公園的路上,相親對象想請心月去他的餐館坐坐,因為馬上要到飯點了,店裏只有一個小工他放心不下,還得回去幹大廚的活,心月跟過去也可以順便在他店裏解決晚飯問題。

聽到這裏,心月把心一橫,坦白地說她覺得兩人不合适,這次見面應該到此為止。而對方卻明顯上了心,滿臉焦急神色,希望保持聯系繼續做個朋友,增加點了解再說結婚的事情。心月被說得煩了,懶得糾纏,最後竟直接跑掉了。

過了兩天,豔姐給心月打來電話,說那個相親對象很喜歡心月,知道心月沒看上他,但還是希望心月可以給他個機會,反正雙方年紀都不小了,不如先談個男女朋友試試。心月連連拒絕,語氣生硬地重複說“不好、不要、不用了”,幾乎将豔姐惹惱。

心月沒想到何俊江會主動來找自己,那天她收工早,下午五點多就回家了,停好車後看到樓上自家門口站着一個男人在抽煙,她仰頭看清是何俊江,兩人樓上樓下地打了個招呼。

何俊江手裏提着一箱土雞蛋和一袋泰國香米,說是單位發的,他正好來附近辦事就順便捎來給心月了。

心月覺得不能白白收人的東西,但也不好多推辭,進門後就一直在想要還什麽禮才好,可惜家裏實在沒什麽好的東西可以送人。

她給何俊江泡了茶,面對面坐下,即便是在自己家,也顯出了局促不安的樣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讓兩人間的氣氛不那麽尴尬。

何俊江環視客廳,誇房子裝修得漂亮,心月自卑心理作祟,生硬地回了句:“比不上你家的好。”才說完人就後悔了,她意識到對方的話裏并沒有要和她比較的意思。

“你挺會過日子的,牆漆的顏色很漂亮,夠雅致,就這會的夕陽光照着,配合外面的風景,真有點田園詩意的氛圍呢。”見心月只是點頭不語,臉上緋紅,何俊江又岔開話頭,“你要晚回來幾分鐘,我可能就直接把東西放你門口走了。”

心月的坐姿和語氣都緊繃着,“你太客氣了,謝謝。”

何俊江也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要走,心月把人送到門口,何俊江卻突然轉身,像是終于下定決心把話說出來,“心月,我來其實有話想跟你講,說了你不要生氣啊,我只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人,婚姻是很嚴肅也很殘酷的,一只腳邁進去再想□□可就難了。”

也許是心月的表情過于詫異,像是什麽都不明白,他又補充說:“我說的話可能會難聽,你也別怪我…直說了,我覺得那天和你相親的男人配不上你,你一定要好好地考慮一下。”

心月這才想起,那天她是拉着相親對象的袖子離開的,可能在何俊江一家人看來,她和那個男人的關系應該是确定了的。其實,走了沒幾步他們就分道揚镳,江湖不見了。

心月感到意外,但領會到了對方的關切,她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由衷地開心起來,說話也沒那麽拘束了:“嗨,那個相親是我一個朋友硬要我去的,說不去就要和我翻臉。現在,反正互相也沒有相中,早沒事了。”

聞言,何俊江眉頭展開,舒心一笑,讓心月留步不要送了,走到樓梯拐角處時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麽,轉身叫住心月,心月悶聲應了,他繼續說:“明天我給你帶盆花來,你屋裏的花都蔫了。”

心月還在思考是要拒絕還是接受,可對方只留下一個溫厚的笑容就走了。

無論如何,何俊江的到訪讓心月覺得很開心,甚至還有男女之情的動心。

次日,因為不确定何俊江幾點到來,心月一整天都沒有出車,一直在屋裏等。到了晚上八點多人來了,她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欣喜,臉上紅彤彤的,深呼吸兩次才敢開門。

門打開,一盆開得旺盛的紫色蕙蘭映入眼簾,何俊江問:“怎麽樣,好看嗎?”

心月的手因為喜悅而微微顫抖,她希望保持矜持平靜,但又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揚,掙紮不定,只好咬着嘴唇低頭接過花盆,在慌亂中不小心觸碰到何俊江手上的皮膚,心裏又是一陣驚跳。

她正不知道該把花放在哪,何俊江已經先一步走到牆角的櫃子邊,取下一盆枝葉近乎枯黃的山茶花,對心月說:“來,放這裏好看。”

“呀,我都不記得這裏放着一盆花,一直忘記澆水,枯死了。”心月自從懶怠下來後很久沒好好打掃屋子了,此刻看到櫃子上已經積了一層灰垢,心裏很害怕被何俊江注意到後會嫌惡自己不愛衛生,整個人又不可抑制地慌張起來。

所幸何俊江好像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只是驚訝地問:“這也能忘?”

心月解釋:“我光記得澆陽臺的花了。”

“那這盆蘭花放在這裏你可別忘記了澆水,但也不要澆多,三天澆透一次就好。”他叉腰站在心月面前,兩人的距離很近,心月聞得到他身上不算難聞的淡淡煙味,她低眉順目,不敢擡眼看人,柔聲說:“好,我記住了。”

何俊江又說:“這是開得最好的一盆,其他的那幾盆都已經快謝了,就它開得遲,也正好送給你,這種蘭花不香,只是花朵大看着好看。我還養着幾盆春蘭,現在不是花季,等明年春天花開了我再給你送來,那香味特別好聞。”

心月一只手輕輕撫過碩大的蘭花花朵,靜靜聽着何俊江說話,目光在他和蘭花之間游移轉換,她因此發現何俊江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灼灼,令她唇舌阻塞,只能淡淡應出個“好”字。

“我養了很多蘭花。”他的聲音溫暖低沉,摩挲着耳膜,是容易讓女人有安全感的腔調。

心月看着他的臉,等他繼續說。

“我記得去你家那次,看到你家裏養了好多春蘭,可香了。那味道我一直記着,後來我自己也養了一堆,但都沒有你家那種香的。”他語氣裏帶着淡淡的惆悵。

聽完這話,心月大受震撼,鼻梁眼窩處陡然一陣酸熱,不知不覺間擡眼迎上了對方誠摯溫熱的目光,心中激蕩起濃烈的感激之情和慌亂的愛意。

心月自忖——看來,他确實從少年時就喜歡我了,即便我曾殘酷無情地拒絕過他,他也仍然肯對我好,那我不能不知好歹了,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這樣喜歡我。

淚水劃過臉頰,她感覺到一陣輕微而令人愉悅的眩暈,再多有一點點勇氣,她就會主動擁抱眼前這個人。

突然,何俊江的手機鈴聲響起,兩個人都瞬間冷靜了下來。

電話那頭應該是戴靜在問他什麽時候到家,讓他回去的時候順便買些面包給田田當早點,電話裏田田搶着說她想要草莓味蛋糕,何俊江寵愛地答應了,說待會就給她買回來。

何俊江臨走時要了心月的電話號碼,還互相加了微信,在此之前,他們并沒有私下聯系過。

心月把人送走後就一直站在穿衣鏡前凝視自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盯着鏡子裏沉靜而哀怨的一雙眼睛,覺得其中确有令人心動的美麗。可她仍然困惑,拿不準何俊江的心思,對方沒有明顯越界的舉動,可說的話撩人,眼神又那麽熱切,似乎是要誘她就範,主動邁出破界的第一步。

夜深了,她周身的皮膚在穩定地釋放熱量,呼吸和心跳都不平靜。她從未像今天這樣想主動接納一個異性,由此升騰起的渴望令她既羞愧又向往,她心裏好像長了草,毛毛躁躁地不安分,似乎只有被夏日暴雨前的大風卷過才能舒展,只等驚雷閃電後的驟雨狂洩才能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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