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對我好

心月一進門就撲倒在地上,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十分虛弱,沒有半點力氣。不知不覺間,她竟在一種恍恍惚惚,半睡半醒的狀态中度過了一個白天和一個長夜。

第二日清晨,門外的敲門聲持續了很久,等心月終于反應過來外邊的人叫的是她的名字,且不是在夢中時,她才驚覺自己沒有睡在床上,而是以一個別扭的姿勢撲在地板上,肩頸處因為長時間處于扭曲狀态而變得麻木僵硬,頭也暈沉沉的。

門開了,趙齊看到心月的第一眼臉色就變了:“你怎麽了?生病了?”

心月的确感覺全身乏力,連眼皮都無力撐開,她頭暈目眩,只能扶着牆壁到沙發上坐下。趙齊來到她身邊,彎下腰用手覆住她的額頭,過了一會才說:“好像有點燙,是發燒了,怎麽會滿頭的冷汗。”

“走,我送你去醫院!”趙齊說完就拉着心月起身,見她不動,又準備蹲下身将她抱起來。

心月掙開對方的手,輕飄飄地把他推開,倒在沙發上繼續昏睡。

她想起昨天做的那些荒唐的事情,更加困難地在腦袋裏找到做那件事的目的——她想起來了,是因為她被人戲耍了,趙齊一家人不放過她,害她家破人亡不夠,還拿她當傻子笨蛋取樂。

委屈的淚水流了下來,心月感覺鼻子又酸又疼,像是感冒了,呼吸不通。

趙齊關切地看着她說:“你很難受是嗎?要不我直接叫120吧。”

心月搖頭,輕聲說:“我沒事,只是感冒了。”

“家裏有藥嗎?”

“有。”

“在哪?我去拿。”

心月慢慢坐起來從茶幾下拿出個藥箱開始找藥,趙齊趕忙去廚房燒水,沒一會兒就拿着熱水壺和杯子出來了。水很燙,他又接來一盆涼水,将杯子放在其中涼着。

藥箱裏只有各種胃藥和生理期需要吃的止痛藥,沒有感冒藥,也沒有她最需要的鎮靜藥。在她“痊愈”之後,心月已經把那些會讓她昏睡、疲乏、健忘以及反應遲鈍的藥都扔掉了,那時候,她以為自己好起來了,再也不需要它們。

趙齊給心月扯了幾張紙巾,讓她擦掉眼淚,然後在她身邊坐下,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手機遞給她:“你的手機掉我家裏了,今天一大早我從醫院回到家才發現的。”

“謝謝。”心月接過手機的時候屏幕亮了一下,顯示何俊江曾給她發過幾條信息。

“你冰箱裏好像沒有什麽可以吃的,我下去幫你去買早點吧,想吃什麽?”趙齊問。

心月搖搖頭:“不吃了,我不餓。謝謝。”

“越是生病就越要吃東西,沒有體力怎麽對抗病毒呢。”趙齊站起來準備出去買早點。

心月:“真的不用,我吃不下。”

趙齊脾氣上來了,聲音陡然嚴厲:“別太倔強了,你怎麽跟我爸似的,我剛才在醫院勸他吃東西,來這裏又勸你吃東西,我這一天好煎熬哎。”

心月擡頭看他一眼,不再堅持,說道:“幫我帶一碗米線,謝謝。”

趙齊:“這才像話嘛,別跟我那麽客氣了,抓緊把藥吃了,等我。”

心月:“嗯。”

何俊江發的消息只是一般的問候,問她最近好嗎,有沒有忘記澆花。心月擡頭看了一眼角落裏默默綻放的紫色蕙蘭,突然想起似乎已經三四天沒有澆水了。

放在平時,她會簡單地回答——“澆了。我很好。”可這時她突然覺得何俊江對她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是這世上唯一真心喜歡她的人,是她唯一可以索取些許關心的人。

她回了兩句話:“按你說的,每次都把水澆透了,花果然開得很好。”

“今天生病了,好難受。”

前一句話是讨好,後一句話是尋求更多安慰的引子。

何俊江果然細致地詢問起她的病情,擔心她一個人無法照顧自己,決定下班後就來看她。

趙齊回來了,除了米線,他還多買了些糕點,另有一個袋子裝滿了藥,他把藥一一拿出來擺在茶幾上,告訴心月吃完早點後記得泡抗病毒的感冒沖劑吃,下午還沒退燒的話再吃兩片康必得。

心月問他買了多少錢,要立即把錢還他。趙齊搖頭,無奈地說:“你先別管這個,吃完米線就去睡覺,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就別出去跑車了。”

見心月點頭答應了,趙齊說:“那我走了,待會有兩節課。”

心月欲言又止,趙齊看出來了,問:“怎麽了,有話就說。”

“就是,你,你爸爸還好嗎?”心月猶豫着問。

趙齊長嘆一口氣,頹然說:“是癌症,還怎麽好啊。這次查出轉移了,馬上又要開始化療。” 他拉開門要走,不打算再說這些沉重的事情,可心月叫住他。

“趙齊。”

她叫他的名字,用一種從未有過的語氣,鄭重、成熟而冷靜,不似平常的小心翼翼、唯諾畏縮。

一道帶着夏日燥熱氣息的陽光斜着照射在她臉上,顯出她透亮的琥珀色眼瞳,明暗光影勾勒描繪出她優美精致的臉部結構,趙齊有一瞬間突然想到要是這人的性格再可愛點該多好啊。

“你媽媽對他好嗎?”

心月的問題讓他趙齊感到意外,他脫口而出:“對誰?”

“你爸。”

趙齊忍不住發笑:“當然好了,我爸媽這麽多年一直非常親密,恩恩愛愛,簡直是模範夫妻。”

心月緊跟着問:“那你媽媽是個好人嗎?”

“什麽意思?”趙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肯定地回答:“當然,我媽當然是個好人,她是我見過最善良、最溫柔、最可愛、最偉大的媽媽。你怎麽會這麽問?”

“那你們一家人真的很幸福呢。”心月笑了,鼻音很重,淚水在眼窩裏打轉。

“你爸媽呢?”趙齊随口反問。

心月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她哽咽着說:“我很早就沒有家了。”

趙齊于心不忍,快步走到她身邊,将她攬在懷裏。

一開始心月還盡量控制着自己,僅僅發出些嗚咽聲,到後來她沒忍住直接放聲嚎哭起來,淚水浸濕了趙齊的衣服,過了許久後她才止住哭泣,歉疚地說:“對不起。我又丢臉了。”

“沒事的。”趙齊撫着她的頭發輕聲安慰,“女孩子哭一下而已,有什麽好丢臉的。你就當我是你的朋友,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找我就是了。”

他看了看表,說:“我真得走了,你可別再哭了,趕緊把米線吃了,注意休息,拜拜。”

心月乖巧地點頭答應着,目送他離去,然後表情立即變得冷漠陰沉,将趙齊給她買的食物和藥全部丢進垃圾桶裏。

她剛剛想起了少年時候發過的毒誓,那時候父親在失聯很久後通過小姨要到了心月的電話號碼,要心月給他一個賬戶,他好按時給心月打些錢做撫養費,當時心月滿懷對父親的仇恨和憤怒,她給父親回了短信,說自己就是餓死了,死在大街上沒人埋,也不要吃他的一粒米,也不要穿他的一塊布。她還學了些農村婦女罵人的話,說自己要是吃了穿了趙家的,就腸穿肚爛、頭被人砍掉、出門就被撞死……

那是他們父女倆最後一次交流,她只管洩憤,有意把短信寫得狠毒,卻都是咒自己的。

心月高燒不退,口幹舌燥,蹲在廚房喝了些糖水後就去睡覺了。午後他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是趙齊打來的,他要給心月帶午飯,問她想吃什麽。

心月迷迷糊糊地說:“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吧。”挂了電話她突然想起了什麽,趕緊起床将早上丢進垃圾桶的早點和藥撿了出來,米線全部倒進馬桶,藥也做出吃過的痕跡。

沒一會趙齊來了,給她帶的是排骨蘿蔔泡飯,聞起來很香。趙齊就坐在她身邊看着,還殷勤地幫她把筷子勺子準備好,她沒理由不吃。

心月想了想,給趙齊轉了兩百塊錢,請他一定要先收下,她才能安心吃飯。趙齊對心月的拘謹與見外感到無話可說,他已經發現這女人看似柔弱和氣好說話,其實最是倔強愛鑽牛角尖,而且不能惹她生氣,一生氣了臉馬上就沉下來,特別可怕。

“你吃着,我在你這兒補個覺,一點半叫我一下。”趙齊躺倒在沙發上,抱着抱枕閉上了眼睛。

“好,你睡吧。”她怕自己搞忘了耽誤趙齊上課,趕緊先給手機上了個鬧鐘。

心月拿不準該用什麽态度對待趙齊,只能自然而然地回應着他善意的照料。她不恨趙齊,即便知道他是趙繼新的兒子,即便知道了他的惡作劇。

其實,在她平靜下來時她不恨任何人,但凡有人肯對她好,能給予她真正的關心和愛護,她的內心都會充滿愛和歡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回饋、報答。

趙齊睡着了,仰着頭,呼吸平穩,年輕而俊秀的面容在心月面前展露無餘。

“那我也還你一個惡作劇吧,就算扯平了!”

心月這樣想着,便按下手機悄悄給趙齊拍下十幾張照片,有臉部特寫,也有連帶自己出鏡的自拍,她甚至還起身錄了一段視頻。

心月只有小姨一家的微信,但只要把照片發去朋友圈,這些親戚就會把消息流傳出去,說不準哪天就能傳到了趙齊父母那裏。

她發了僅親戚可見的朋友圈,內容是“介紹一下,這是趙齊,還是老鄉呢。”配圖是一張趙齊的睡顏和一張兩人挨得很近的自拍,這樣的暧昧表述,不怕人不誤會。

很快,一向熱心的表姐大燕發表了評論:“我天,你終于談了!男朋友太帥,改天帶來家裏吃飯。”

心月對此感到滿意,她不回複也不解釋,正好時間也到了,就叫醒趙齊。趙齊去洗了把臉,臨出門時突然靠近心月,用手為她量體溫,嘴裏說着體溫好像降了的正經話,手卻自額頭往下輕劃過心月的臉頰,最後在她下巴上逗留了兩三秒。

心月歪頭躲開,趙齊壞壞地笑着說:“走了,晚點再來看你,記得吃藥。”

門嘭地一聲關上了,心月記起何俊江似乎說過晚上下班會來看望她。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