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疼痛
心月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過來,屋裏很暗,她左右看了看,辨認出這是旅館的标間,卻一時想不起這是哪裏的旅館,自己又是怎麽住進來的。
她一起身就感覺心慌氣促,頭暈惡心,只能先靠着床頭緩緩。
掀開被子後她聞到自己身上有難聞的汗腥味,腹部至後腰處墜脹悶痛,下身還有難以忍受的瘙癢,她懷疑是之前同何俊江好後感染的婦科病又犯了。
等心跳平穩下來,她下床拉開窗簾打開窗子,一陣嘈雜聲迎面撲來,樓下是一條人聲鼎沸的夜市街,擺着一排燒烤攤,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她舉目四望,看到不遠處立着一個牌樓,上面寫着:祥雲驿。
心月想起來了,她在開車回昆明時打起了瞌睡,後方車輛鳴笛示警,她驚醒後發現車子已經飄到了最右邊,離出事只差分毫。昆明還遠,她熬不下去,只能在出口下了高速,進城找了一家旅館歇息。
她感覺自己這具身體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全都在散發疼痛,頭痛、胃痛、牙痛、肌肉酸痛、腹痛、腰痛,還有由裏到外,徹底的虛弱感。
糟糕的身體狀況把她留在了陌生的小城,她不得不就近找了個診所,挂些消炎鎮痛的藥水,每天盡量吃些好菜好飯,完了就回旅館休息,過了整整三天才終于緩了過來。
她身上不痛了,也有了精神去買新衣,燙頭發,化漂亮的妝在人民廣場看人們跳舞,最後在穿梭往來的人群裏莫名其妙地哭了一場,總算将心裏的憋悶發洩了些許。
趙齊自那天起就再沒聯系過她,心月也不知道他明白了多少,可以肯定的是,二叔從一開始就認定是她故意誘拐趙齊回那棟房子的,他們肯定也會這樣告訴趙齊。
不管怎樣,心月感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現在趙齊一家三口無論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過好日子,就算他們識破了自己耍的手段,那也是趙齊先招惹的她。
他們全家都會顏面掃盡,被人笑話,嚼舌根的鄉鄰必定不會放過他,會細數他趙繼新從前抛妻棄女,前妻發瘋自殺,前妻女兒與現在的兒子發生不倫戀情的一樁樁醜聞。想到這些,心月得意地笑了起來。
如果她此刻擡頭看看鏡子,會發現自己的笑容裏透着猙獰和古怪,雙目失神,皮膚暗黃,看起來老了十歲不止。
回到昆明後,心月仍然感覺周身乏力,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她沒力氣出去跑車,只能整天呆在出租屋裏睡覺,睡醒了就躺着發呆,她知道之前被攆走的“黑狗”又回來了,她喪失了行動力,或許再也無法将它趕走。
某天,她剛熬完一個長夜正有睡意,卻被一通電話吵醒了。
電話是小姨打來的,本來小姨自上次替她張羅相親的事鬧得不愉快後,就再沒聯系過她,現在打來電話,也不寒暄,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談着一個男朋友?談了多久了?”
心月之前發在朋友圈和Q丨Q空間的照片動态,小姨和她的兒子、女兒都是能看到的,可那些動态只收到了書琳和大燕的點贊祝福,大燕甚至還讓心月盡快把人帶回家裏去見見面,她們顯然不知道照片裏的男人就是趙繼新的兒子。
心月淡淡反問:“怎麽了?”
小姨的情緒比較激動,她問:“你認不認得你爸家的兒子?”
心月一下子就明白了,小姨已經知道了。
她假裝憤憤地說:“我怎麽可能去見他家的人。”
小姨又問:“意思你認不得他兒子是哪個?”
心月打算裝糊塗到底,她幹脆地回答:“認不得。”
“那你那個男朋友的家庭情況你曉得不?”
“一概曉不得。”
小姨顯然是從二叔家那裏得到的消息,她質問心月:“你是不是回來過,你在你家屋裏貼那麽多照片做什麽?”
心月臉不紅心不跳,繼續耍賴:“我本來就是想帶男朋友回去見父母的,父母沒有了麽就只能看照片了。”
小姨深嘆了一口氣,說:“小月,你跟我說實話,你當真在和趙齊談戀愛耍朋友麽?他真說了要和你結婚?”
心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戀愛和結婚都是她編造的,連照片也是偷拍的,她這裏說出去的話,趙齊可以直接拆穿。
她只能把話說得模棱兩可,“他可能要和我分手了,最近一直不聯系我。”
小姨不死心,又鄭重地問了一遍:“你是真的不曉得還是假的不曉得?”
心月平靜地問:“不曉得什麽。”
小姨厭煩了和心月打太極,語氣嚴肅起來:“那我也直說了,你朋友圈發的那個男朋友,名字喊個趙齊的,他是你爸爸和姓齊的那個女的生的兒子,他跟他爹媽都坦白了,說只是和你認識,根本沒有說過那些要結婚的話。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管你們以前是怎麽了,有過什麽故事,反正以後你們真的莫要再聯系了,這樣不好,曉不曉得!”
沉默了一陣,心月冷冷地回答:“曉得了。”
她沒有說多餘的話,情緒也平穩得可怕,一點也不像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樣子。
小姨也不好再說什麽,囑咐了幾句閑話,等挂掉電話後,心月不可抑制地笑了很久。
心月得了一種皮炎,不紅不腫,但渾身瘙癢,每次去抓時卻怎麽也找不到是哪裏癢,這讓她坐卧難安,無奈去了附近的醫院看病,醫生問起月事,她才想起已經遲了一個多月還沒來。
按醫生的建議,心月去做了驗孕檢查,在看到結果的那一刻,她的心髒劇烈地抽痛了一下,牽引着左手也開始酸疼痙攣。
沒有任何猶豫,她立即去挂了婦科,想要做人流手術終結這個噩夢一樣的麻煩。
等終于排完隊見到醫生時,心月被告知完成檢查的人流手術已經排到了兩天以後,醫生讓她先繳費做檢查,順利的話三天以後可以排到做手術。
在繳費窗口排隊時心月查看了一下銀行卡餘額,儲蓄卡裏只剩下幾十塊錢了,信用卡也已經逾期,不确定能不能刷出來,她心亂如麻,只好先離開繳費隊伍。
心月找了個ATM機,發現賬單逾期并不影響她繼續刷卡,于是又取了三千的現金。
等回到住所,心月開始查詢關于人流的注意事項,網頁裏有大量的內容是推薦本地醫院的廣告,她猛然想起表妹書琳就在婦幼醫院上班,她可以去書琳工作的醫院做手術。
一個陰暗的想法浮現在她腦海裏。
次日,她給書琳打了個電話,原本心月和書琳因為要債還錢的事情鬧得很不愉快,但現在她也顧不得什麽面子了,主動向她尋求幫助。
書琳一聽心月要做流産手術,條件反射地驚呼:“哎呀,是真的呀,這也太…那個了。”
心月知道她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她就想要別人誤會,把她和趙齊的事想得越髒越好。
書琳讓心月直接去醫院找她,雖然是休息日,但她願意為心月加個班。到了醫院,書琳領着心月開了單子、繳完費,又帶她去做各種術前檢查。
心月原本是個害羞的性格,此刻卻像個沒感情的木偶一樣,對于脫掉褲子在醫生面前暴露這事毫不在意了。她想象自己只是砧板上的一塊死肉,所以能忍受那些令人感到疼痛和羞恥的粗暴檢查。
檢查結果次日才能出,心月要先回去了,書琳幾次三番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開口詢問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心月木然回答:“不知道。”
書琳只當她傷透了心不想提起,也就不忍再問。
晚上,書琳通知心月,檢查合格可以做無痛人流,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也許是預感到生命即将終結,她肚裏的小東西開始折磨她,讓她無休止的腹痛、嘔吐,直到吐出了黃水,她幾乎暈死在衛生間。
第二天,她強忍着身體的不适開車去了婦幼醫院,書琳熱心地幫她安排好了一切。她換好專門的裙子,躺倒在手術床上,等醫生給藥水瓶裏注射了麻醉劑後,疼痛漸漸消失,她昏迷了過去。
術後,醫生安排她躺去另一張床上休息,為了減輕疼痛感,還給她腰上貼了一個震動發熱的儀器。
等徹底清醒後,書琳給她拿來了飯菜,看得出是家裏帶來的,有番茄炒蛋、冬瓜炖排骨和烏骨雞湯,心月很久沒好好吃飯了,此時感覺非常饑餓,将這些飯菜全部都吃光了。
書琳還有手術要做,她本想讓丈夫來送心月回家,但心月堅持自己回,書琳從心月吃飯的胃口看出她沒有大礙,便只是叮囑了幾句,讓她開車注意安全,回去多休息,好好養着。
回去的路上,心月漸感不妙,下腹處的疼痛一陣比一陣兇猛,她開始冒冷汗,以腰腹處為核心散發的疼痛波牽引着她的整個身體,從頭發絲到腳趾甲,通通緊繃着,震顫着,一刻不停地傳導着痛感。
她漸漸感覺眼睛又酸又脹很難睜開,只能先找個地方把車停住,然後爬去後座躺下以緩解腰部的酸痛感,過了一會,由劇痛觸發的昏迷保護機制生效了,她暈了過去,直到夜幕降臨時才醒。
醒來後她感覺身上松快了很多,只是隐隐還有些疼痛,裙子已經被黏膩的血浸濕了,發出一陣陣腥臭。
書琳給心月打來電話确認她是否安全到家,同時寬慰她不要多想,做好小月子要緊。過了一會,她發來了大長段的終止妊娠術後的注意事項和身體保養方法,讓心月照顧好自己,有難處跟她說。
心月立時感激得難過起來,眼淚流個沒完沒了,心髒連通着左手一起酸疼,非得死命按住才能止痛。
她也知道,自己堕胎這事很快就會傳到小姨那裏,只是不知道小姨會不會去找趙繼新一家說。如果趙齊一家知道了這個事,那不管趙齊怎麽解釋,他也不能否認自己對心月動過那種心思,這件髒事就像長根的草,一定會落在他們一家三口心上,生根發芽,攪得他們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