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

李副将來找我練箭時,我想着他什麽心思都放在臉上的急脾氣,突然有些不解。

可李副将一邊拉弓一邊告訴我:

“将軍對你的期望遠勝旁人。”

我習慣了他嘻嘻哈哈的樣子,現下他突然如此正經的說話,我反倒有些不适應。

無論怎樣,第四天一早師父就如約帶我離開了寧城。

寧城是邊關重鎮,不算繁華,卻也還算有些玩樂的東西。

直到我真正踏上了邊疆的沙土時才知道,原來書上寫的馬革裹屍的沙場是這般模樣。

這兒的土層雖然厚實,可水源實在稀缺,遍地都黃沙和枯樹,連本就稀疏的草也覆了一層沙土,透出暗黃的顏色,風一吹,鋪天蓋地都是土灰,磨得人露在外面的皮膚生疼。

在進營地前,我跟着師父下了馬,我站在他身邊,立在一處土丘上,陪着他眺望遠方。

那頭就是北秦邊疆。

“這兒就是南楚的最東邊,周邊的寧城,泰城,掖城,三座城池中有十二萬百姓,兩年前北秦軍攻破掖城打通要道,直逼南楚腹地,掖城四千守城将士和近一萬五千名百姓被屠,關寧軍折損四萬餘名兵将,花了整整兩年,才将北秦軍逼退。”

師父的手握成拳負在身後。這是他對着我一口氣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前面不遠處就駐紮着三萬關寧軍,其中有的甚至四五年都沒有歸過家,更有甚者戰死沙場就地埋骨,連屍身都尋不到。

關寧軍不能後退,一步也不能。

在這一瞬我看着師父的側臉,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關寧軍上下對他的命令都無有不從。

當千萬個為了家國抛頭顱灑熱血的人聚在一起,總要有一個人站在最前列,勝,便是天佑南楚,敗,就是裴斯年一人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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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蕭鳴滄是這樣,如今的裴斯年也是如此。

可我不想讓我的師父輸。

“師父,我絕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我信你。”

短短三個字,卻像有些萬鈞之力,一個一個的砸在了我的心坎上,讓我胸口有些發酸。

進了營地後,我主動去了前鋒營,和兵将們同吃同睡,一碗羊肉湯傳來傳去,一人喝上幾口,再就着幾個烤餅下肚,撐得人渾身都是力氣。

大漠之上的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圓,天氣就這麽一天一天的冷了下去,我依舊待在前鋒營,時不時跟着出營,還能解決掉幾個散兵游勇,我在前鋒營呆了一個月,從一個兵丁變成了十夫長。

師父是主帥,營帳在中間,而前鋒營的駐地在左側,我想要找他就得穿過好幾個其他營的駐地,一個月滿打滿算,我也只見了他三次。

等到非我輪值的時候,我偶爾也在營地周圍走一走,夜裏偶爾會響起幾聲不成調的埙聲,我踩着埙聲走走停停,一直到聽不清了才忽覺走遠停下了腳步,本想要轉身回去,卻在不遠處的山丘上發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束着頭發,發絲被夜裏的涼風吹動,孤身一人坐在那兒顯得有幾分蕭索,偏偏又讓人幹淨利落。

“師父?”

我疑惑的叫了一聲,那人就轉過了身。

的确是師父,連盔甲都沒有穿,只一個人垂着頭獨身坐在山丘上。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今夜也沒有月亮,師父坐在這兒幹什麽。

我向前走了幾步,發現他一手握了把刻刀,一手握了一小節刻出輪廓的木頭,看這樣子是要刻一個木人。

“師父在刻東西?”

我看着他手中那把鋒利的刻刀,想起之前他教我刀法時我瞥見的他掌心的密密麻麻細長傷疤,雖然是舊傷,卻還是細碎得讓人心驚。

這些傷難不成……

是師父早前刻木人還不熟練,自己劃傷的?

“閑來無事罷了。”他把刻刀和木頭放下,問我怎麽來了這裏。

“一個人覺得無聊,所以出來走走,不知不覺走遠了,然後就遇見了師父。”

師父讓我過去坐下,我就坐在了他身旁。

我還是比他要矮一些,但是進前鋒營這一個月來我精壯了不少。

“師父,咱們最近還回寧城嗎?”

“放出去的探子回來密報,北秦邊境在調軍恐有異動,這個年大概是要在這兒過了。”

“是要打仗了嗎?”

身處前鋒營,自當身先士卒。

“不一定。”師父的語氣一頓,接着說:“但總要防患于未然。”

我點了點頭,雙手撐在身後,仰頭望向暗黑的天際,不但沒有月亮,今夜連星星都少得可憐。

“在前鋒營待得怎麽樣?”

“挺好的。”待在師父身邊,我總是能完全放松下來:“我還盼着上戰場殺敵呢。”

“上了戰場不能只靠蠻力,也要動腦子。”

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師父平時面冷話不多,但要囑咐我的事卻一樣都沒落下。

我看向他身側的刻刀和木塊,腆着臉問他要是日後我首戰告捷,他能不能獎勵我點東西。

“想要什麽?”師父看起來有些狐疑,也許是因為相識這些年來我從未向他讨要過東西的緣故。

“要是我打了勝仗,師父送我一個木人吧……不用太精細,随便送我一個就成。”

我話一說完,他半晌沒說話。

就在我的心七上八下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的時候,師父突然答應了我——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在月亮變成上弦月的第二天,北秦的派兵突襲了我軍左翼。

人數不多,只有三百來個,不多時就被擊退了回去。

可第二天便又派兵突襲了我軍右翼,同樣是三百來人,在關寧軍的三萬駐軍面前,無異于以卵擊石。

李副将罵罵咧咧說北秦不講武德,明明都要過年了反而做出這些小打小鬧的行徑惡心人,還說北秦除了陸逐溪就真是窩囊廢一窩了。

陸逐溪。

這個名字我聽說過,也見過。

師父曾用朱砂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寫下過的這個名字。

北秦靖親王陸逐溪,如今北秦衰頹皇室中的中流砥柱。

若是沒有他,北秦早就如同當初的西齊,成為南楚的附屬小國了。

可就在五年前,當今天子的親舅舅,關寧軍的前主帥蕭鳴滄,就是死在了坐鎮北秦邊軍的陸逐溪的手中。

李副将說上個月北秦太後國喪,陸逐溪受召回到國都守孝,自那以後北秦邊軍主帥更替,新來的主帥姓齊,全名齊邑,是個皇室宗親,三十多歲卻只會紙上談兵,用李副将的話來說,新來的那個姓齊的連陸逐溪的腿毛都不如。

陸逐溪沒有坐鎮邊疆,在如此劍拔弩張兩方都不敢輕舉妄動的情形下,齊邑新官上任三把火,時不時做出些偷襲的行徑來打探我軍戰力,人數少的像是來送死的一般。

偷襲了兩三次,齊邑也許是瞧着讨不到好處,也就不敢再派兵來了。

我就這樣在蕭瑟的大漠中過了一個沒什麽年味的年,以前過年館主都會煮上一鍋餃子,如今軍營裏不講究這些,圍着篝火打鬧再烤上一只羊就算是過年了。

李副将說自從他認識師父起,每年過年,師父都是在邊疆過的,唯有那年除夕,師父被召回了國都,在宮中過了一個年,還順道救下了我。

明面上是皇帝召見,可如今的皇帝不過十來歲,說到底還是太後娘娘要見他,除夕宮宴李副将也陪着去了,年方三十的太後娘娘明裏暗裏都在打探關寧軍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況。

一頓飯,李副将悶聲吃菜,反倒是師父寵辱不驚,太後說什麽他都聽着時不時應兩句,卻絕不多話。

好在這幾年國都什麽消息也沒有,還省了一趟麻煩。

李副将灌我喝了半碗烈酒,笑我連酒都不會喝。

我被酒辣得眼冒金星,舌頭都捋不直了,搖搖擺擺的站起來離開篝火隊去吹風。

鬼使神差的,我走到了師父的營帳前,透過帳門的縫隙,我沒瞧見師父的人影。

師父不愛湊熱鬧,卻又不在營帳裏。

我又去了他常待的那座小土丘,也找沒見人。

我的手裏還稀裏糊塗的拿着從李副将那裏搶來的酒壺,壺裏的酒還剩半壺,我一走,酒就跟着晃蕩。

一連去了好幾個地方,我也沒找見他,就在我要铩羽而歸時,卻依稀聽到了嘩啦的澆水聲。

循着水聲找過去,在離人群最遠的地方,我看見師父正舀起一勺涼水往自己頭上澆。

寒冬臘月,他身上的便服都被涼水浸濕黏在身上,讓我只是看着就生出了一股寒意。

我張了張嘴,可師父兩個字就像被烈酒泡過了一樣,卡在嗓子眼,怎麽也叫不出來。

我來的太晚,那瓢水已然是最後一瓢了。

師父用手撐着一旁的枯樹,整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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