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明棠都沒有想到元徵竟然還真能找到。

都十年多了, 那些所謂的親族,她早就不記得他們的長相。若不是明桂時常在她耳邊念叨,她對那些人可能就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元徵将臉放在她的掌中, 擡起頭對她笑,和當年那個孩童一樣, 毫無顧忌的對她撒嬌邀功。

他自小一大堆人圍着他轉, 養成了唯我獨尊的脾氣,但在這脾氣之外,對着親近的人格外喜歡撒嬌。

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就湊過來,和一只撒歡的幼犬一樣, 使勁的親親蹭蹭。一直到滿足了才罷休。

明棠在他小時候,沒少被他這樣纏過。

後面元徵長大了,知道自己應當有天子的威嚴,就很少如此了。沒想到這會他又把小時候的習慣給帶了出來。

元徵一面臉頰貼在她的掌心上,來回的蹭, 頭上的漆小冠随着他的腦袋,左右晃動,明棠看着越發的覺得元徵腦袋上頂了個貓頭鷹。

不管天子還是下面的朝臣, 衣着上大差不差, 只不過是衣料材質不同罷了。小冠是漆黑的, 白色的簪導穿過內中,将冠固定在發髻上。不過兩邊各露出一截。離遠一點看,真的像只睜着白眼的貓頭鷹。

她憋不住笑出聲, 元徵看過去, 眼喊疑惑。明棠眨眼的功夫, 熟練把自己那股憋不住的神情一收, 再看的時候,只見她眉眼彎彎,含笑湊近他。

“我只是沒想到陛下竟然真的為我做這麽多的事。”

她神情拿捏的極其好,笑容裏浮現出些許感嘆,“我原本都以為,自己就算能長留陛下身邊,比起那些世家女子,我終究是差了些。”

“可是我真的沒想到,陛下竟然幫我找到了還在魏國的親人。”

她單手捂臉輕聲啜泣。

元徵見狀趕緊坐起身,“怎麽還哭了呢,親族找到了是好事。”

“朕已經讓人盡快将他們送到洛陽,朕決定好了,到時候讓他們擔任一官半職。這樣的話,也無人輕易看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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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擡着紅彤彤的眼,“陛下對我恩重如山,我都不知道如何報答陛下。”

元徵眼睛眨眨,還沒完全長成的少年,帶着股秀致的韞色,他望着她,臉上很是無害,“怎麽報答,臻臻真的不知道?”

明棠別臉過去,還沒等他開口,她又回臉過來,“我知道的。”

她低頭,輕輕給他将發鬓旁落下的細碎頭發給整理好。

明棠湊近了他,“我當然知道的。”

元徵反手去捉她,誰知道她人在眼前,卻不是那麽好捉到的,她像是料到了他的舉動,才伸手的功夫,她就躲到一邊去了。不過他又一抓,她主動過來。

“只是,其他人不會說什麽?我擔心這樣會不會給陛下引來麻煩。”

明棠有些憂心忡忡,“我已經離家太久了,叔伯們長什麽樣子,我都已經忘得幹幹淨淨。如果他們有才能也就罷了,若是沒有,豈不是辜負了陛下。”

元徵無所謂搖頭,提拔外戚原本就是慣例,只是看提拔多少罷了。

“這個你不要擔心。”

明棠卻搖頭,“現如今陛下才親政,朝臣眼下正在觀望。若是出了什麽事,豈不是有損陛下的威名?”

元徵好笑,樓玟這些年來提拔了不少人,那些人難道又是什麽人才了。在樓玟身上合情合理,到了他這兒就必須謹慎了。

“沒事的。”元徵道。

他笑,“臻臻哪裏都好,就是太謹慎了。”

他望着她,“臻臻讓朕抱一抱。”

元澈邁入宮室的時候恰好見到元徵親密的拉着明棠的指尖,整個人都往她那兒靠過去。

雖然不是要做什麽,但作為臣子實在不适合在那。

他停了腳步,向後退了一步。前頭領路的黃門反應要比他慢上點。等反應過來,後面的颍川公已經向後退開了。

黃門趕緊也跟着他退避到外去。

這會的天已經到初夏了,頭上豔陽高照,站在殿外的長廊上,都感覺到外面一股熱氣撲面。忍不住叫人有些心煩意燥。

元澈沉默的站在外面,前頭的黃門轉身過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元澈對人和氣,就算是黃門宮人,也并不頤指氣使。

元澈點點頭,過了小會,內裏又來人說天子傳中書侍郎進去,元澈這回進去。明棠已經退避到一旁,就和平常的女官一樣,伫立在那兒。

元徵像是剛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回頭過來興致勃勃的和他談論朝政。

元徵愛美人,同樣也對朝政十分熱衷。兩頭哪樣都不耽誤。

今日夜裏,元徵留元澈下來飲酒。

一同留下來的還有其他幾個陪伴在元徵身邊的幾個少年,那些少年人出身極高,但到底都是少年人,就算在宮裏,喝酒胡鬧起來,不比私下安靜多少。

明棠懶得去看內裏少年們亂成什麽樣,自己在側殿偷懶,李鵲兒跟在她身邊,有小黃門擺上些許菜肴,讓她們好悄悄的休息會。

明棠吃完了東西,和李鵲兒休息了好會。過了會,有小黃門過來,“陛下喝醉了,要美人過去呢。”

這在時辰不早了,幾乎已經将近亥時,平日這個時辰,元徵都已經該就寝了。明棠一入殿,就見着殿內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少年人。

時風看重男人的儀表,元徵也是一樣。選到他身邊的少年,不僅出身高,就連容貌也是出類拔萃。

她到了裏頭就見着這些出身高的美貌少年躺了一地,宮裏的酒水香醇,但也容易醉人。元徵領着這些少年人喝了不少,喝的時候高高興興,過了一個多時辰酒的後勁上來,就一個接着一個的栽倒。

元徵對這些少年們并不太講君臣尊卑。酒勁一上來,一衆人暈頭轉向的在一塊嬉鬧,一直到完全撐不住一頭栽倒。

明棠把元徵翻了出來,他腦袋枕在另外一個少年的肚子上,結果人嫌棄他頭沉,将他推下去了。

元徵迷瞪瞪的躺那兒,感覺到有人拉動他,迷瞪瞪的睜開眼,見着是明棠,一頭抱過來。

“臻臻抱朕起來。”

果然是酒喝多了,還當自己是孩子呢。

明棠哄他,“好,陛下跟着我站起來。”

元徵毫無反應,她輕輕的拉了拉他的手,發現元徵已經徹底醉死過去了。她看了眼身後的小黃門,小黃門們上來,左右把元徵輕輕托起來,往寝殿那邊送。

“剩下來這些郎君都好生送到其他側殿去。”

明棠吩咐道。

相比較天子,搬運其他人,黃門就顯得十分放得開手腳。

明棠突然聽到有個小黃門驚呼了下,“董美人,着……”

小黃門頗有些驚慌的看她。

明棠過去,見着元澈躺在那兒,他從頭臉上一直到露在外的手指尖都是通紅的。明棠不是沒有見過醉酒的人,這樣顯然不對勁。

“美人,這……”

小黃門來看她,中書侍郎是天子最為器重的人,出了狀況都是非同小可。

“把他挪到近的殿裏去。”明棠吩咐道。

小黃門應了一聲,幾個小黃門趕緊的擡人過去。明棠見小黃門們陸陸續續把人擡走,宮人們進來打掃,場面已經差不多收拾幹淨。明棠正打算離開,忽然個小黃門着急上火的跑來。

“董美人不好了。”

明棠挑眉。

只聽小黃門叽裏呱啦的道,“中書侍郎看着不好。”

明棠蹙眉,因着兩人之前的那些關聯,明棠親自過去看了一趟,人才到側殿內,就聞到了一股濃厚的酒味。

“府君,哎!”

明棠見着個小黃門在床榻面前,守着元澈,見着床榻上的人睜開眼了,正要上前詢問。誰知躺着的人翻身而起,一掌推在那小黃門的身上。

元澈面相俊美,但不是什麽文士。他一掌推在了小黃門的胸口,小黃門當即跌出老遠,捂住胸口哎喲直叫。

明棠過去,見着元澈靠着雙臂支撐起身軀,眼裏滿是夾雜着迷茫的驚恐。他渾身緊繃,像是蓄力的猛獸,随時出擊。

“府君。”明棠上前輕聲問。

她這一聲讓元澈擡頭,他呆愣愣的望着她,下刻他道,“這是哪裏?”

明棠正要回答,他突然捂住嘴,翻身在一旁吐了個天翻地覆。

等到吐完,元澈渾身脫力,癱軟在一旁。

明棠忍着那股吐出來的味道,上去查看,見着吐了那麽一灘,他面色深紅。明棠探了下他身上滾燙到有幾分燙手,明棠變了臉色,“去把上值的醫官叫來。”

上值的醫官一般都是給天子備着的,黃門見她臉色不對,馬上就去了。不多時醫官被小黃門帶來,看了看元澈的臉色,摸了摸脈,神色凝重。

明棠在旁邊看着,不由得跟着一塊心驚膽戰起來。

她不敢問,怕打擾到了醫官診治,過了小會醫官起身,“是風邪。”

明棠雖然在山裏跟着元澈學過點醫術,但只是背了幾日的書,入門都算不上,也聽不太懂。只是趕緊請醫官開藥。

宮裏辦事快,不多時湯藥端了上來。元澈如今人不對,對着湯藥也抗拒,小黃門端着湯藥上前,被元澈盯得生生不敢上前,元澈雖然病着,但眯眼看人的時候,叫人渾身不寒而栗。似乎下刻,自己腦袋就能被眼前人給摘下來。

小黃門吓得哆哆嗦嗦不敢上前,為難的看着明棠。

明棠接過來,“府君,喝藥了。”

他望着她,眼神沒了小黃門上前的時候那份警惕。可也不是允許她靠近。

她拿出哄元徵的語氣,“喝藥才能病好。府君現在也難受不是?”

這語氣似乎讓他有瞬間的松懈,然而他依然看着她,沒有接藥的意思。

明棠的耐心徹底告罄,她讓小黃門去拿個專門灌藥的東西來,這玩意宮中貴人不會有,自然是宮人小黃門私底下用的。

小黃門目瞪口呆,望着明棠不敢真的去拿,明棠瞪了他一眼之後,小黃門趕緊取了來。

灌藥用的東西,有點兒類似水壺,只是壺嘴不同細長的很,把藥倒在裏頭,對準病人的嘴一倒了事。

元澈看見她手裏的東西,眼眸不可置信的微微睜大。

“喝還是不喝?”明棠見狀手裏動作一停,把手裏還沒來得及倒進去的藥湯遞過去。

“若是府君不喝,我就只有強灌了。”

元澈擡頭望望她,神情裏生出了孩子一般的委屈。

他不說話,徑直接過了藥碗。一飲而盡。

然而喝下去才半會的功夫,明棠還沒來得及離開,只聽到元澈那邊一聲響動,她回頭去看,見着元澈趴在床榻邊,喝進去的藥湯也一塊吐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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