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也想堂堂正正活着
沈之瀾也正看着她, 語氣微妙又涼薄:“阿雪不想讓我動手,原來是想親自報仇啊。”
雪黛默了片刻:“其實我也很意外。”
想起前兩次的把戲,雪黛以為,陸時嫣必然會再次借刀殺人, 她要做一個幹幹淨淨、清白無辜的小公舉嘛, 所以, 執行人多半是霍營。也有可能,是沒有能進入秘境的, 另外兩個一刀堂的弟子。
這張符箓,也是臨時起意。
出發之前那天晚上, 她入定之後, 似睡非睡之間,做了一個夢,夢到那個白衣女人正在施展術法。她在一個小孩子身上拍了拍, 給了他幾個靈石,讓他去了一個鎮子上。随即,所有與那個孩子接觸過的人, 都在不久後莫名其妙死去。
她還聽到那個女人在說:“載體太弱了,要不然, 就不用再浪費第二次了,下次得找個修士,哪怕築基期也行……”
醒來後,雪黛滿身冷汗, 從自己的全部家當裏, 找出了這張符箓。這還是她築基時候, 陸擎送給她的賀禮, 因為一般根本用不着, 她就随手塞進了戒子囊裏,要不然突然遇到這件事,她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有這種東西。
——這是一張三品符箓,對于那時候的她來說,任何三品的東西都是極好的,但,符箓的效果卻很讓人咂舌。這種符箓名為“鏡”,卻不是用于探視,而是取其深層意義,反射,可反射最高金丹後期修為大約七成的傷害。
當霍營來找她的時候,雪黛也沒多驚訝,沉穩不慌。她很确信自己現在已經能夠打敗霍營了,對方不可能真正傷及她,但既然要讓陸時嫣死,她不想背鍋,就只能跟陸時嫣同時受傷,而且,她還得傷的更重。所以才主動來了妖獸洞穴,就是因為言靈兔告知她,這附近還有一只築基期的妖獸。
卻沒想到,送上門來的不是妖獸,而是霍營。這可真是太好了啊!簡直就是上趕着來為她證清白。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雪黛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陸時嫣恨她至此,生怕失敗,竟然以自身為媒介,只為了加成術法的效果。
就在兩人對着霍營屍體面面相觑的時候,沈之瀾突然靠近了過來,伸手攬住了雪黛的腰,急切地咬住了她的唇。
“你發什麽瘋……”随即,雪黛意識到了什麽,掙紮着避開他毫無章法地親吻,“你被陸時嫣算計了?”
沈之瀾微微一僵,顯然不想承認,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雪黛笑了起來,心裏很舒爽:“連你都會中招,看來也不是我菜嘛。”一邊笑的狹促,雪黛又擡了擡下巴,指向不遠處,“那邊有個湖,你可以跳進去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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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瀾再次扣住了她的腰,力度大的讓雪黛差點喘不過氣來:“我為什麽要清醒?她用自己的命為我創造這麽好的條件,我怎麽好浪費?阿雪當我是柳下惠?”
雪黛笑不出來了。
沈之瀾又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帶着幾分小情緒,一直在壓抑着的□□也瞬間彌漫開來。
雪黛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行,畢竟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就沒見到沈之瀾硬起來過。但是她也不想親自嘗試,便摸出了銀針,凝聚真氣,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孫師弟的驚呼聲。
“小師妹出事了!大師兄,霍師兄,你們在嗎?”
沈之瀾停頓了一瞬。
雪黛立刻将他推開,銀針刺入他的後背肌膚,一股清冽的帶着木草氣息的靈氣,緩緩進入到沈之瀾的脈絡之中,壓下擴散的藥性。
随着銀針深入,裹挾的靈氣與沈之瀾體內的藥性沖擊,雪黛察覺到了不對勁,好霸道的氣勁,差點将她輸送進去的靈氣全部吞噬。連忙穩住心神,雪黛集中精力将其聚攏到一處,然後用草木之氣包裹住。
做完這一切,雪黛感覺手都要抖了,瞬間抽取大量靈氣對于只有築基期的她來說,負擔還是太重了。
“好像是媚骨,只能暫時壓制住,出了秘境再想辦法。姜師姐的師兄還在銀沙鎮,他是六品丹藥大師,一定有辦法。”
陸時嫣看來是鐵了心要獻身沈之瀾,居然用了這麽烈性又高階的丹藥。
媚骨不僅會讓人□□癫狂,而且人畜不分,哪怕放到沈之瀾面前的是一只母豬,藥性爆發之後,他也難以克制住自己,只求釋放。
歇了一小會兒,雪黛再次輸入靈力,一邊用銀針封鎖住藥性擴散,又仔細看了看沈之瀾的臉色,雖然隐忍至極,好歹他還是清醒的。
過了一會兒,沈之瀾終于出聲:“好,出了秘境再說。在這裏,确實不合适。”
他說的意味深長,眼尾還帶着一抹紅,看上去讓人膽戰心驚。
孫師弟還在大呼小叫,劉師弟也吓得六神無主:“怎麽辦?怎麽辦?”
“霍師兄呢?大師兄也不在,他們去哪了?”
姜月升站在兩個人身後,沒有上前,眉頭忍不住皺起,她更加擔心雪黛。卦象上的顯示,果然在一一實現。先是一個大機緣,随後便是死亡征兆。
她願意帶着這幾個累贅,不光是看在沈之瀾和雪黛的面子上,這個殘酷無情的修真界,哪有那麽多牢靠不破的人情?只不過,她也需要這幾個築基期,去應這個劫罷了。陸時嫣死了,雪黛必然會受到牽連。但是卦象的最後,若隐若現,根本看不清未來。
她也只能相信沈之瀾會安排好一切。正要往裏走,姜月升突然又停下了腳步,她聞到了媚骨的氣息,十分微弱的殘餘。
難道——
姜月升以劍拄地,站在那裏,打算再等待半個時辰,如果還沒有出來,那就進去找。
沈之瀾急促的呼吸和迷糊的腦子得以清醒,定定看了幾眼雪黛,轉身往陸時嫣屍體那邊走去。
雪黛也跟了上去。她身上的傷勢不僅沒有處理,還刻意加重了,讓霍營留在她身上的劍氣愈發顯眼,只有這樣,她才能減輕自己的嫌疑。
後遺症就是,真特麽疼,一動就疼的更厲害了。
雪黛倒吸一口涼氣,勉強穩住心神。
沈之瀾轉頭看她:“自己治療一下,不會?”
雪黛臉色蒼白,輕笑一聲:“我的傷要是好了,怎麽解釋,師兄殺死了霍營?”
霍營的劍氣留在她身上,這一點不會變,同樣,沈之瀾的劍氣,也留在了霍營的屍身之上。而且,命牌也會記錄這一切。
沈之瀾:“哦?阿雪是為了我,才願意受此苦楚?”
“我跟師兄,此時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分不了那麽清楚。師兄也不必因此多想。”
沈之瀾看着她,冷笑一聲:“阿雪之情,我必銘記在心。”
一看到兩人,師弟和姜月升同時走了過來,只不過一個是向着沈之瀾,另一個則走向了雪黛:“師兄/阿雪,沒事吧?”
看到雪黛身上的傷,三人同時沉默了一瞬,不論是孫師弟劉師弟,還是姜月升,都感知到了上面殘餘的劍氣。
“霍營他——”
沈之瀾眉目不動:“被我不小心刺穿了。”
兩位師弟頓時卡殼。
姜月升知道事情必然不是那麽簡單,但看樣子,好像是伏羲門的內務,她也不便插手,便只是說道:“阿雪傷勢嚴重,盡快出去吧。”
事到如今,也無人再去計較,還沒有走完好不容易清理出來的這片區域了。
陸時嫣死了,掌門和掌門夫人,如今必然已經在路上了。沒想到霍營也死了,這下伏羲門真的要變天了……
出去之後,姜月升就要帶着雪黛去求醫,卻被她拒絕了。
“先帶師兄去。陸時嫣在他身上種了媚骨,我用銀針勉強壓制住了,再不把藥性散去,恐怕會出事。”
孫師弟和劉師弟不可置信地看了過來,總覺得信息量大的過頭了,讓人難以理解。
陸時嫣喜歡大師兄,人盡皆知。但喜歡到這種地步,用這樣的法子來對待喜歡的人,就令人毛骨悚然了。通常來說,媚骨根本無解啊!
就算是雙修,亦或更深層的神魂交合,也只是緩解當下的欲望,并不能解除媚骨的藥性。而且,一旦開了這個先例,往後再發作,也只能依靠這樣的法子來緩解。
陸時嫣這是,生生要廢掉沈之瀾啊!
怪不得大師兄從來不拿正眼看她,誰樂意被一個瘋子盯上!
姜月升也倒吸一口涼氣,微不可見地退了兩步,還拽着雪黛,生怕沈之瀾突然瘋,敵我不分。
沈之瀾“呵”了一聲,眼眸更顯通紅。
姜月升牙疼,也顧不上其他,一只手拽着雪黛,一只手拽上沈之瀾:“快點!”
到了連缙雲的小鋪之後,雪黛就找了個地方先坐下了,傷口疼的超乎想象,她現在忍不住懷疑,霍營是否在劍身上面做了什麽手腳。
姜月升心疼她,卻更怕沈之瀾的媚骨發作,急急忙忙就跟連師兄說了一遍:“快給他解毒,這都快要一個時辰了!”
照常來說,最多一刻鐘,媚骨就會發作,大概持續四到五個時辰。
雪黛的銀針能壓制這麽久,已經超乎想象。雖說也有可能是沈之瀾這個妖孽自己用內力壓制住了。
連缙雲也很驚訝,看着兩個病人都不大好的樣子,暫時先将疑惑壓下,去給沈之瀾解毒。
姜月升得知兩人并沒有在媚骨藥性發作後做點什麽,倒是松了一口氣:“幸好你是醫修!”
雪黛道:“我并不知曉媚骨的後遺症如此嚴重,只是覺得,不合适。”
要是滾個床單就能解毒,她倒也不介意,雪黛沒有那麽厚重的顧慮,只是覺得,真的做了什麽,也不可能解毒。這些年的醫修學習,相關知識告訴她,這種行為,本質上就是飲鸩止渴。
要是讓沈之瀾根基受損,于她而言,才是最大的損失。沒有沈之瀾相護,等陸擎和素浮生到了,她的命運,也就到頭了。
雪黛疼的都快要失去知覺了,腦子裏卻依舊在打着腹稿,要是陸擎和素浮生到了,她該用怎麽樣的說辭,将自己摘出來。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也并不打算逃。
伏羲門她必須要回去——大雪之境,可能連接着伏羲門的某一處。這是雪黛近日才察覺到的事實。在南華君洞府入定的時候,她不僅進入大雪之境比往日艱難,在裏面待的時間,也要少很多。
至少,她得弄清楚,這是否與她日日睡着的寒玉床有關。若是能快速進階,沒有人願意選擇慢悠悠地茍且偷生。
雪黛亦然。
姜月升也十分擔憂,跟她說道:“陸時嫣是掌門獨女,就算她算計了你和沈之瀾,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陸擎也不會放過你。”
雪黛在伏羲門的待遇,她略有耳聞,不用多想,也知道這件事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她很想勸雪黛趕緊逃走,她也願意助一臂之力,但是卻也清楚知曉,逃不掉。
能往哪裏逃?一個資質普普通通的醫修弟子,沒有哪一個門派,願意為此得罪人。
“師姐不必擔心。”雪黛虛弱地笑了一下,“只要陸擎想保住沈之瀾,他一樣不敢動我。”
姜月升目光複雜:“你們——”
“師姐以為,陸時嫣是怎麽死的?那張符箓,頂多只能反射七成傷害,而她只是媒介,也就承擔了不到三成吧?但是,陸時嫣死了,我卻毫發無傷。”
姜月升恍然大悟:“替命符。”
沈之瀾為雪黛承擔了傷害,而且加倍反射到了陸時嫣身上。
“不,是結契。”
修仙界沒有法律,對于道侶的約束,卻依舊嚴苛。結契差不多相當于同生共死了,除非兩個人修為差距天差地別。所以,一旦發現她是築基後期的修為,陸擎再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敢動她,還得防着素浮生弄死她。
姜月升倒吸一口涼氣:“什麽時候的事情?你怎麽這麽——”
“随便”兩個字她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這不是雪黛能夠決定的,自始至終,選擇權都在沈之瀾,而不是雪黛。
“非回去不可嗎?要不要先躲出去一陣子?”
雪黛搖頭:“沒必要,夜長夢多。我越是不出現,素浮生就越是能夠給我潑更多髒水,就算我真的有大機緣,幾年之內進階到元嬰後期,足以對抗素浮生和陸擎了,我也沒辦法洗清自己的罪名。”
說到這裏,雪黛又輕笑一聲:“就算我只是這世間滄海一粟,也想堂堂正正活着。”
姜月升一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誰又不是呢?明明他們,從未做過任何壞事。在這殘酷的世間掙紮,卻依然保有自己的原則,看上去可笑又可憐,但生而為人的自尊,誰又甘願舍棄?
“師姐不必為我擔憂,我早就料想過會有這一日,我跟陸時嫣,不可能共存。她容不下我,但我想活着,就注定我們必有一死。雖然出了一些小意外,也并沒有太壞,大致上,跟我預想的差不多。”
姜月升皺了皺眉,仍是焦躁不安,走來走去,一轉頭就發現雪黛暈過去了。
而這時候,陸擎和素浮生也找了過來,氣勢洶洶地上門要人了。
雪黛已經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回過神來,就已經在大雪之境內了。不過這一次有些不同,她仿若變成了半空中的幽靈,一路漂浮着過來,以一種俯瞰的姿勢,觀賞着這裏的一景一物。
然後,雪黛就看到了一番與衆不同的景象。
除了無邊無際的白茫茫,還有那一棵突兀且粗壯的大樹以外,大雪之境的地面上,還有數條縱橫交錯的淡金色紋路。無論雪下的再大,地上的積雪再厚重,也仍是無法掩蓋那些紋路。
而且,就在她經常修煉的地方,就有一條金色的線,不過剛好被樹冠展開的屏障擋住了,她無法越過,自然也就不曾觸及。再加上淡金色紋路的顏色真的淺淡,還散發着熒熒光芒,在這個幾乎要讓人得雪盲症的地方,看不到實屬正常。
只有到了高處,能夠俯瞰的時候,沒有雪的地方,才顯眼極了。
雪黛直覺必有蹊跷,便又漂浮的更高了一些,将全部的紋路都能看清楚了,這才停了下來,揣着手仔細端詳。
這個圖案,總覺得似曾相識。
皺着眉想了好一會兒,雪黛仍是一無所獲,腦子裏亂哄哄的,時不時閃現鳳毛麟角的東西,卻又難以抓住全貌。
比起樹幹上的圖案,這個大圖,要複雜了不少,總體形狀還是相近的,應屬于同一類型的陣法。
雪黛想不出答案,便又漂浮了起來,妄圖想要找到這個地方的邊界線。如果她想的沒錯兒,這裏就是被一個巨大的陣法所籠罩,自成一片小天地。
然而,也不知道是她修為低靈氣不足,還是受制于別的什麽,雪黛哪怕這副狀态下,也不能為所欲為,漂浮就只是漂浮,并不能加速。
“發生什麽了?為何會元神出竅?”
就在雪黛忍不住嘆息的時候,前輩的少年音突然傳了過來。
雪黛立刻回道:“前輩,你在呀。——我受了重傷,并無性命之憂,大概是疼暈過去了。”
“那便快些回去吧,你修為低弱,時間久了會損傷根本。”
雪黛正要問一問關于法陣圖案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排除出去了。
再睜眼,看到的就是沈之瀾。
他的面色蒼白,法衣上的血漬半幹未幹,一看就是重傷未愈的模樣,卻還緊緊抱着她。兩人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小房間,連張床都沒有。
“這是哪?”
“醒了?”察覺到動靜,沈之瀾低頭看向她,“連缙雲說,他無法解除你身上的劍氣殘餘,已經傳訊去請教他師尊了,商量好法子就會來為你治療。”
雪黛這才發現,自己被劍刺傷的地方,仍在不停往外滲血,只不過暫時不疼了而已,應當是用了止疼的丹藥。
也就是說,這是連缙雲的雜貨鋪?他們兩人沒有被帶回伏羲門?陸擎和素浮生怎麽會同意?
一連串的問號在她腦子裏盤旋。
“別動。”雪黛正要起身,又被他摁住了,“好好休息,傷口會裂開。”
沈之瀾又說:“連缙雲曾欠我一個人情,我讓他治好你的傷。所以,這段時間,他只能暫時保住我們,直到你傷愈。”頓了一會兒,沈之瀾又接着說,“無上宗醫修有個規矩,診治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非要壞規矩,那以後,無上宗便不再救治他們的任何門人。”
雪黛明白了,非是素浮生不想,而是她不敢得罪無上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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