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
喘息聲。
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情欲。
而陽州從不會帶外人來這個屋子。
他見過聽過陽州跟多少人纏綿,他從不覺得這會是什麽問題,他就給他搭了多少線啊,自己怎麽可能在意這個呢。可為什麽,此時的自己寸步難行——明明要做的很簡單,甭管他們在做什麽,進門,把飯放下,拿起琴上的鑰匙,鎖門,走人。他們那麽投入,不會意識到他的存在,就算意識到了,陽州也會完全無視掉他。
明明要做的就是那麽簡單。
他卻,挪不動一步。
吉子救那樣僵在那裏,不發一言,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裏面才漸漸平靜下來,在聲音完全消失的一剎那,他猛地推開門,将飯放在琴上,掠過鑰匙,轉身——“飯有點涼了。”在出門前他補了一句,就那樣從身後帶上了門,将門一鎖。
自始至終沒有看陽州一眼。
“剛才那個是……”
“來關門的幫手啊~”
立軒有些膽怯地低下頭:“他就這麽進來……”
“那他還能怎麽進來呢?沒有中途闖進來就不錯了,小少爺。”陽州将毯子留給立軒,自己裸身站起來,将鋼琴上的晚飯拿過來,又縮回了毯子裏,和立軒緊緊貼在一起,“怎麽樣,小少爺吃嗎?”
立軒沒有吱聲,陽州邊搖着頭掰開筷子:“也是啊,小少爺怎麽能吃這種東西呢?”
“……你,經常帶人過來嗎?”
聽到立軒這話,陽州斜眼看過去,立軒低着頭靠在那裏,滿身瘋狂的印記将皮膚襯得更為蒼白——還真是願意胡思亂想的小少爺啊!陽州悠悠地扒了幾口飯:“在你出現之前,這個屋子裏,只有我的琴聲。”一句話過,又悠悠地吃了起來。
——我出現之前?
Advertisement
又惹起一片潮紅。
立軒沒再作聲,陽州一個勁兒吃着,他是真餓了,本來就是一覺睡到了大晚上,一天沒吃東西,想的是沒事幹就來閉關作曲吧,就撞見小少爺了,這麽一頓折騰下來,就算是他也受不了。此時的立軒也是安靜,安靜到詭異。從剛才開始他就太乖了一些,或者說是太瘋狂了一些,瘋狂到不像他。
肯定發生了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把他逼到來尋求他的庇護。那還能是什麽?父母的逼迫?學業工作的壓力?這都不足以讓他做出這樣的事來,對于這個小少爺來說,承受那些壓力是一種司空見慣的生活日常。那又會是什麽?
他的聲音裏裝滿他的名字。
卸下了身上名為理性的防備,用本能糾纏着。
“嘛,親熱也親熱完了,讓我們回歸剛才的話題,誰欺負你了,我替你報仇去~”
立軒身子一震低下頭:“什麽欺負不欺負的……報仇什麽的……”
“都這樣了還沒說被欺負?能欺負你的人只有我啊。沒經過我的允許欺負你當然要報複一下才行——”陽州摩挲着立軒的頭發,“沒什麽人我搞不定吧——管他男的女的,應該沒有人,比你更難搞了啊~”
這番話将立軒從之前的混沌中完全拉了回來——那個人就算是陽州也搞不定吧。“你會,害死他的噢。那朵惡之花,會因你而凋零的”孫博濤的話語又浮在耳畔,現在的狀況卻覆水難收,害死陽州?我?就算父母知道了,也只是會對自己怎麽樣,不會危及陽州。剛才自己是說了大話,可這樣的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與父母抵抗。
與原本的生活抵抗。
與命運抵抗。
“不想說就不要想了。難道有錢人的世界就是一天天胡思亂想,勾心鬥角嗎,累不累啊,也不覺得無聊?”陽州将衣服随便一套,将一旁的吉他扯了過來,“既然你都來了,聽聽我的新曲子吧~最近還真是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靈感呢——”
音符從指尖迸發出來,音符串成旋律,終變成音樂,将煩躁的心平靜下來。初次相遇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音符,将這個人深深地烙進心底啊。
自己剛才,好像呻吟了。
自己剛才,好像留下了淚水。
那是疼痛的淚水,還是什麽呢?
好像叫了很多次,他的名字……好像,不小心抓破了他的肩膀……
他舔舐着他的淚水。
不發一言,卻用他的溫柔,訴說着一切。
現在也是。
“我喜歡你……”
喜歡一個人,還真是幸福的事情。
琴聲戛然而止。
“這回,真的是在勾引我了吧?”
第十九回 反正,我自己也不疼
無人知曉。
隐蔽的戀情在隐蔽的房間裏默默綻放。
“想我的時候,我就在這裏。我想你的時候,就去找妹子,公平吧?因為,我是個混球啊。”
平時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擾,他想他了就來找他。兩個人在狹小的琴房裏,依偎,相擁,親吻,立軒靠在陽州身上聽他彈琴,陽州會問他對于曲子的看法,時而約在晚上,找吉子鎖好門,兩個人就悄悄地躲在裏面,待到人都散去,待到巡邏的保安也入睡,就開始危險的游戲。
這是立軒第一次覺得,肌膚之親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他們這是戀愛嗎?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關于陽州的謠言更甚了些,冬日來臨,大概是為了抱團取暖吧,身邊的羅曼史有增無減。“那個學長好像跟咱們班花在一起了?”“前幾天不還是校花嘛!”陽州依舊是世界茶餘飯後的談資,他不用怎麽問他,就可以從別人的只言片語中拼湊中他亂七八糟的生活。
如果按照陽州所說,“我想你的時候,就去找妹子”,這種狀況倒是甜蜜的很。
但時間一長就會不覺地想,真的是這樣嗎?
室友裏面也有談戀愛的了,一個是天天把女朋友捧在手心裏,百般疼愛,一個是女朋友倒貼着黏,也和諧的很。他不知道戀愛模樣是怎樣,他只能姑且認為平常人的戀愛是這般,那自己談的算是什麽?
原來人一旦陷入某種某名的感情,情緒就會失控。
“吶,小少爺,想什麽呢?”
陽州的揶揄将他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即使到現在,他依舊喜歡這麽揶揄他,立軒并不讨厭,他把這當作他一個人的特權,雖然他也不知道別人是否也有這樣的優待。
“沒什麽。”
“那就別一天到晚這幅表情了。”陽州随意撥動着琴弦,“別跟我說你從小到大都這樣。一個小孩子小時候就是這幅表情你爸媽也看得下去。”
“……他們對我很好。”
“對你好,還會讓你和那種人做朋友啊。真是不明白有錢人都在想些什麽。”
立軒和陽州說了所有關于孫博濤的事情,陽州不評論,只是在揶揄,時不時搬出來揶揄一番,連帶着他的爸媽。他接受這些揶揄,因為都是事實。陽州的語氣和措辭雖然不好聽,但說的都是實話。
這要比那些說着漂亮話,卻沒一句真的的家夥要好很多。
無關乎戀愛,和陽州在一起,也是一種解脫。
陽州從未提過家裏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會問,立軒依舊有着自己的分寸,那是一個即使是他也無法觸碰的世界。他會試圖去想象,陽州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兒子都像媽媽,那陽州的媽媽,一定是一個一等一的美女吧。可即使是這般好聽的句子,他也不敢和他說。
他總覺得,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到能夠談論這些的地步。
不知為何,他就是這樣想着。
“喂,小少爺,你待會兒有事吧?”
陽州的聲音又将他拉回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愣神于他已不是什麽稀奇事。陽州依舊一副慵懶模樣:“你待會兒有課對吧?”
“嗯……”立軒點點頭,陽州便轉身開始收拾東西,“那我也走了,有人找我。”
“……女生?”
陽州嘴角輕挑:“那還能是什麽呢?”
好難受。
兩個人分開後像往常一樣走在校園的路上,時已入冬,母親從遠方寄來的厚重大衣卻明顯有點小題大作,卻又止不住地感到一絲寒冷。他們從未在白晝之中一起走過,夜幕之下也近乎沒有,他們永遠在一個地方相會,一個地方分開,彷若這個世界能夠容納他們的,也只有那一個,小小的房間。
好難受。
現在,他又去會別的女人了。
再過一會兒,他就會和別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啊,他始終都不屬于我啊
明明是,自始至終都很清楚的事情。
冬季的夜幕降臨,寒風再一次席卷大地,他捂緊了衣服,快步向教學樓走去,卻感覺這路,怎麽走也走不完。
啊,好讨厭。
好讨厭,現在的自己。
能夠在事後達到如此和諧的朋友氛圍的,大概也只能非此兩人莫屬了。陽州随意品嘗着擺滿茶幾的美食,而小彩在浏覽活動的材料。要不是因為陽州說餓了,小彩大概在一切結束時就會離開,留陽州一個人好好休息。可今天的她偏偏就有這個閑情雅致,陪這個混球品嘗一頓難得的晚餐。
雖然兩個人相識已久,她對這個男人的濃郁興趣,卻是剛剛開始的。
與愛情無關,只是自從得知這個混球喜歡自己的小學弟之後,就感覺生活平添了幾分樂趣。她不歧視什麽同性戀,也對此并無興趣,她唯一感興趣的是這個混球的戀愛,說到底,這個混球能有喜歡的人,就是她天大的樂趣了。
更何況,他喜歡的還是自己看似與這個圈子一點緣分都沒有的老實學弟。
“我還以為有了新歡,你就不會理我了呢。”
“怎麽會呢?”陽州用刀叉輕輕地切着牛排,“沒有你,我也沒辦法有什麽新歡吶。再說新歡這種東西,我不是天天都有嗎?”
“沒跟你開玩笑說正經的。你可是把我前男友惹怒了呢。他真的會派人殺了你也說不定哦!”小彩說着拿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下,陽州将牛排送進嘴裏,用舌頭輕輕舔舐着手中的刀子,将刀鋒對準了自己的脖子,“那又能怎麽樣呢?想殺我就殺了我罷,想殺我的人可多了去了呢。”
“他是認真的——不是那些小女生的氣話。”小彩的語氣反倒意外地不痛不癢,“一種人有一種人的方法,要知道,有些人消失了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而我恰巧就是那種人。”
陽州将手中的餐刀擡高,刀鋒垂直向下,突然紮進他的胳膊——餐刀的銳度還不無法穿破皮肉,這卻着實吓了小彩一跳。
“疼嗎?好像,不疼呢。”
陽州将刀子扔到一邊,刀刃的痕跡還未消去,他已起身走進陽臺,趴在護欄之上,遠方的黑,如他一般。
“就是因為消失了不會有人注意到,所以消失也無所謂吧。”
“反正,我自己也不疼。”
“那孩子會哭的啊……”
小彩從後面懷抱住陽州,曾經有多少個夜晚,是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替他掃走憂愁,溫暖她疲憊的心,她現在卻只能像其他的女人一樣,給他一個不痛不癢的擁抱。
人們以為世間皆為他的玩物。
他卻把自己,當作娛樂大衆的小醜。
“你死掉的話,小軒他,真的會為你哭的。”
陽州輕輕繞開小彩的手,臉上依舊是那副惹人哭笑不得的笑容,“你也會為我哭吧?”
“——去你的。”
有些人,怎麽擔心都是多餘的。
吉子的人生難得這麽猶豫。
是去還是不去,坐在電腦前面卻連游戲都玩不下去,他一東北大老爺們,什麽時候也淪落到這個地步了?沒辦法,這請柬太過詭異又過于沉重,讓他有點難以招架。
有人捎來口信,經院的學生會主席有事找他,邀請吃飯。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2個小時。
陽州不在寝室,鬼都知道他跑哪裏去了,雖說和那個小少爺在一起之後他又恢複了一副來者不拒的模樣,與往日無異。他打着怎樣的算盤,他怎麽能不知道。越是知道,心裏就越會不爽。自從上回那件是之後,他也感覺他與陽州之間已回不到從前,交往變得僵硬,連難得的幾句調侃都不如從前,更別提什麽替別人牽線搭橋。
他變了。
變得,像個娘們。
所以才連做個決定都這麽磨叽。
這邀請多半與他沒有關系,不,是一定沒關系,他這種學校裏面的蟲蟻與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物能有什麽關系。那樣的人找他,無非也就是為了陽州。
所以他才難以抉擇吧。
關于那個學生會主席,他別的了解不多,就知道陽州睡過他的女朋友,而且到現在都在睡着。不過這都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難道那個男人到現在還懷恨在心,然後來報複了?這麽可笑的事情怎麽會有。
“報複的話……找我就更沒用了吧……我可是……”
——他最好的……
兄弟?
“吉子,叨叨什麽呢?。我們要出去吃飯了,你到底來不來?”
——難道……
“不去了,我有別的事情。”
立軒一個人坐在陽州的房間裏,即使陽州不在,這屋子也有一股濃郁的“陽州”的氣息——滿地随意丢擲的樂譜與啤酒罐,早就該去送洗的毯子,大概是為了出去玩而準備的衣服堆在鋼琴上,而這種沒有條理的慵懶感覺,就是他的感覺。
不管怎麽看,這裏都與他母親過去二十年告訴他的東西格格不入。
不管怎麽看,那個人都與他二十年間所受的教育格格不入。
可是,這又能怎麽樣呢?
“啊,你在啊。”
陽州從外面開門進來,發現立軒有一點點驚訝,卻保持了以往的風格,将門一帶兩步就竄到了立軒的身旁,手摟到立軒肩上的時候,吉他也鐵定早已放在一邊了,還沒等立軒有反應,唇也就不遠了。
“來了也不給我來個電話,我就早點過來了。”
立軒合上手中的書:“不……不想打擾你。”
“還和我說這個?我哪能有你這小少爺忙呢。都說了,想我了就來找我。”話音剛落,陽州的舌尖就已碰到了耳框……
“那個……”
立軒突然躲開了身子,僵直地站了起來:
“我們……能,能出去走走嗎?”
第二十回 抉擇與綁架
一向口舌靈巧的陽州沒有應答,立軒就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驚慌失措起來——“我只是覺得,你看……外面天也黑了,而且今天也上了一天課,每次也都是悶在這裏……所以想要不要,要不要出去逛逛……只是在學校裏面走一走也好……”
“不要。”
斬釘截鐵。
“不想出去。”
那是立軒從未見過的陌生目光。
“要出去就一個人出去,我可沒有什麽閑情雅致陪小少爺玩。”陽州打開吉他套,大概要像往常一樣開始練習,立軒完全被這樣的他吓呆了,沒了聲音,在他與陽州相識的這段日子裏,他從未見過陽州這樣的表情,就像是一只領地被侵犯了的獅子一樣,他對他一直都是那般的溫柔,即使有時帶些嘲諷,也就是戲虐的口吻。
他現在的樣子卻像是在告訴他,不要癡心妄想。
“……我只是……想要兩個人出去……走走而已。”
——就像平時他所看到的校園中的情侶一樣。
他只是希望兩個人可以走在外面,哪怕是在漆黑的夜裏。
牽着手,踩着月光。
這樣的願望,如此奢侈嗎?
陽州的眉頭微颦,可只是這樣的程度就足以讓人感受到他的煩躁:“別再惹我了好嗎?要不就在這裏乖乖看你的書,要不就回你該回的地方。”
不和諧的音符同他的主人一起煩躁着,立軒坐回了自己該坐的地方,打開書,然後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雖然他們之間連一厘米的距離都沒有,卻是他第一次感覺,陽州離他這麽遠,遠到,他覺得他失去了他。
“算了,你自己随便玩吧。”
不知又哪裏惹到了他,陽州将吉他收了起來,起身就要走,立軒急忙站起來,試圖在後面拽住他。
怎知陽州,連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什麽時候,你也像個女人一樣婆婆媽媽的?”
他唯一能對自己說的是,不能哭。
原來不是他做錯了什麽,失去了他。
而是他自始至終,沒有擁有過這個人。
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啊。
很多天過去了,立軒都沒有接到陽州的聯系。
那天之後他也沒有再去過陽州的練習室——他在離開時就将鑰匙塞回了屋子裏,是的,在那一刻起他就決定結束這種生活,将自己的東西全部帶走,然後一如往常。放下什麽,是他擅長的事情,就像是母親扔掉了他最喜歡的玩具,不讓他看一直鐘情的動畫節目。
他始終相信,什麽東西,都是可以戒掉的。
包括人。
他知道此時的陽州在做什麽,游走在女人之間,停留在人們的風口浪尖之上,一如既往。這才應該是符合他們的現實。
無聊的現實。
臨近期末考試,他也沒什麽閑心想其他事情,一天到晚讀書,讀累了睡覺,睡醒了看書,看累了睡覺,中間的進食是唯一的休息——
好想念他的懷抱。
好想念他的吻。
好想念他的溫度。
可也僅僅是,想念而已。
再過兩天就是平安夜,再過兩天就是聖誕節,再過兩天就是元旦迎接新的一年,他原本以為就算兩個人呆在一個小屋子裏也好,好歹平安夜可以在一起,聖誕夜可以在一起,有陽州在,這些日子就不會那般無聊吧。
有他在,這些日子,會變成特別的日子吧。
可是現在,一切都回不去了啊。
如果當時沒有奢求那麽多,那麽現在的他還會在他的身邊彈奏那些神奇的音符,當初的自己為什麽要奢求那麽多,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是那樣而已,與其他人無異。
他是陽州。
除了同一寝室的兄弟,他從未和什麽人并肩在外面走過。
他是主宰者。
而自己只能卑微地,等待他對他重新燃起一點興趣。
雖然微乎其微。
他本來,也只是那個人生活的調劑品。
合上書向食堂走去,路上無事就掏出手機,發現裏面意外地有兩條短信——在學生工作幾乎都停止了的期末,這是好久不見的狀況,可說到底,也就是什麽通信公司或者垃圾廣告吧。
他進行查看,目光一時間呆住了,那個陌生的號碼他沒有存,卻比誰都記得清楚:
“要一起過聖誕節嗎?”
就這樣停在了路中央手足無措,真的是他嗎,會不會是別人的惡作劇,上天何時對他如此仁慈,他又何德何能,接受這恩賜?
還是說,這是上天給他的陷阱。
為了不靠一時的激情應答,他選擇再看第二條信息,如果想得沒錯,第二天信息應該是他母親的,也的确是他母親的,但這還是第一次,他覺得他母親在和他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聖誕節我和你爸爸去你那邊看你,一起過元旦。”
聖誕節……過來?
原本聖誕元旦都會飛回去和家裏一起過,前一陣子以為會跟陽州在一起,就先和家裏說期末複習忙不回去了,後來也就沒再更改。他一直認為所謂的過節只是例行公事,他不回去也就不回去了。難道是最近跟家裏的聯系過少,母親就拉着父親過來了?
如果他們過來,那他一天除了上課時間,就都要跟他們在一起了。
是拒絕父母,還是拒絕陽州?
收起手機繼續前進,這時的他根本無法抉擇,按道理來說,所謂父母的話對他來說沒有選項,只有服從。母親的話從來沒有問句,他也只能用肯定句來回答,他也從來沒覺得這樣的回答哪裏不好,挺好的,至少在遇到陽州之前,都挺好的。
怎麽辦?
怎麽辦。
這種時候,只要權衡利弊就好了。
見到陽州又能怎麽樣,再續前緣?可陽州也就是玩玩而已,這次找他也許就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而他終究還需要回到自己的日常之中,過着平凡的日子。
若錯失了這個機會,他可能會真的失去他。
可還是那句話,什麽時候他真正擁有過他?
他又一次在路上停了下來,走在他後面的人差點就撞在了他身上,罵罵咧咧地走開了,他沒有管他,只是掏出手機,在寒冷的北風中,按下鍵盤。
陽州少見地悶在寝室裏。
他是最近半個月才開始頻繁回寝室的,之前的兩年都沒這麽高的頻率,一個人悶在自己的床位上,要不彈彈吉他,要不只是睡着。因為經常性夜不歸宿,生活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極為簡單,陽州的床位基本維持着最低的配置,枕頭,被子,洗漱用品,櫃子裏有衣服,這也就是全部了。
吉子還記得陽州剛來的時候,行李只有一把吉他,被他們戲稱是來旅行的,雖然陽州對此全然不在意。
他此刻在意的,除了那個人,也沒有其他可能了吧。
真是,令人火大。
這麽老實的陽州,有誰見過呢?乖乖地睡在寝室裏,幾乎沒有了對外的聯系,連飯都是吃室友買的食堂飯,老實得簡直像死了一樣。
結束了手上這場戰鬥,吉子關上電腦,走到陽州的床鋪旁。陽州閉眼躺在床上,看起來像睡着了一樣,他也只有在閉上眼睛老實不動的時候才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藝術品,上天的公平之處就在于此,漂亮的皮囊之下,絕不會是什麽純真可愛的靈魂,這個男人生來就是來折磨他人的。
相比于妖精,這個人只能用惡魔來形容吧。
美麗卻又劇毒無比的罂粟花。
“看這麽久幹什麽,有話快說啊,被人這麽盯着連覺都睡不了了啊。”
你看,惡魔蘇醒了。
聖誕夜降臨。
作為傳統的中國家庭,聖誕節本因與他們家沒有一點關系。之所以過這個節日,無非是一個和美的家庭需要定時的家庭聚餐以展現良好的家庭氛圍,所有節日也就是出外吃飯的一個緣由,他一直覺得這樣的習慣挺好的,就像他之前的二十年,都未質疑過他生活的真實性。
所以此時他坐在餐桌上,他也不會質疑這頓飯的真實性。
母親是真實的,父親是真實的,他們兩個為了他千裏迢迢從遠方趕來,父親甚至放下了手中繁忙的工作。
那就沒有什麽,比這更真實的東西了吧。
一帆風順的生活雖然無趣,但是真實。
被安排好的一切雖然無趣,但是真實。
相比于虛無缥缈的仲夏夜之夢,這樣真實的生活,更适合他。
所謂人生,就是在不停地面臨抉擇。
他之前的人生很輕松,就是因為他幾乎不用自己去做決定。所有的決定都有人替他做好了,他只需要往前走就可以,不會有任何驚喜,卻也不會有,任何意外。
他放棄的不是陽州。
而是自己可以為自己的未來,做出選擇的可能性。
他知道,比誰都清楚,可是他還是這麽做了。
這就是生命的慣性。
“想什麽呢?不喜歡吃嗎?”
母親的話将他從思緒中喚醒,他微笑着搖搖頭繼續機械性地挪動手中的刀叉——這樣就好。将食物送入口中,他看向窗外,朦胧的燈光與閃爍的聖誕樹組成夢幻的夜景,一對情侶卿卿我我地走了過去,他的目光一沉,轉而回到餐桌上,繼續挪動刀叉。
到底是什麽時候,人們開始熱衷于這個節日的呢?
那個人現在,又在哪裏,做着怎樣的事情啊。
這一切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陽州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從來就是一個不喜歡思考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思考無用論的标榜者——做事之前為什麽要想那麽多,就算有什麽後果又能怎麽樣,所有的事情都有兩面性,沒有絕對好的事情,難道就畏首畏尾什麽都不做嗎?不會,有些事情人就算知道後果也會去做,就像明知吸煙有害健康還會抽,明知逃課會挨罵還是會逃,明知兩個人最終不會在一起還會去愛一樣。
為什麽要思考,去做就好了。
為什麽要思考,去愛就好了。
就算有後果,那又能怎麽樣,至少活着的時候暢快淋漓。
“你想說點什麽嗎?”
男人傲慢的聲音像是從寒冰深處滲出來一樣。
“——呸。”
第二十一回 惡之花
陽州聽到了快步走來的腳步聲,沒完全感知到方位,自己的臉就被扇了一巴掌。他已經好久沒有挨過打了,當年不懂事的時候還有打過架,但也都是小打小鬧,因為除了情傷的人,沒人打過他的臉,沒有真正恨到骨子裏,是沒有人願意對他的臉動手的。
我是挺招人恨的,但什麽時候招惹了這種貨色呢?
雙眼被蒙住看不見東西,手被綁在了身後,腳也和椅子綁在一起,動彈不得。他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個狀态,雖然是被水潑醒的。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平安夜和吉子以及一堆人出來狂歡,正和女孩子搭讪的畫面。什麽時候睡着的,什麽時候被人綁架,他一點概念都沒有。
“疼嗎?”男人問道。
“扇你你不疼啊。”陽州依舊随意回答,一巴掌又抽了上來。他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卻又沒心沒肺地打了個呵欠。男人是剛剛走過來的,潑水的不是他,那屋子裏還有其他人?憑聲音來判斷這裏大概是一個空曠的大房間,外面也異常安靜,那就應該是廢棄倉庫之類的吧。
糟糕透頂。
在喝那杯酒之前他就預想到會有問題。
可是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大的問題啊。
嗯?他聽到了人離開的腳步聲,大概兩三人左右,直到關上門——屋子還真是大啊。正當他開始運轉布滿蜘蛛網的腦子準備思考策略時,罩在眼睛上的東西被人撕了下來——
“還記得我嗎?”
長期沒有見到光亮的眼睛并沒有被刺痛,屋子裏的光線是靠幾盞頂棚燈維持,微弱的不得了。當然他還沒有時間思考地形問題,因為男人的手正抓着他的頭發,迫使他的臉面向他,他必須回答問題。
“你誰啊?”
他回答了,實話實說。
又一巴掌扇了過來,可這也無法激怒他,他只是再次試圖在自己的記憶裏尋找一個這樣的人,可是很遺憾他招惹的人實在是太多,好好地記住每一個人簡直就是天方夜譚,連班裏同學的臉都記不清,除了室友和吉他社的朋友,小彩那樣的比較重要的女友,記憶幾乎就沒有更新過。
增加的新紀錄,大概,也就是那個小少爺吧。
男人高高瘦瘦的,也就和他一般年紀,長得倒也是端正,看起來也是一副好學生的模樣,即使如此狂暴,也帶着和立軒相似的良好家教的味道。
“難道是我搶了你女朋友嗎?”
除了這個,也沒有其他可能了吧。
男人松開手搖了搖頭,陽州以為他還會扇過來結果他沒有,只是“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着。
難道是神經病?女朋友被我搶了然後瘋了。可是就算搶了應該沒過兩天也還回去了,一個女人而已不至于吧。
“我被你折磨了這麽久,結果你連我的臉都沒記住嗎?”男人自嘲地笑着,“小彩知道了,一定又會嘲笑我了。”
小彩?
難道是——!
沒等陽州說出答案,男人就咬上了他的嘴唇。
這并非善意的吻,而是一種類似撕咬的東西間雜着滿滿的惡意,除了第一次接吻是由那個女人主動的,他從沒讓別人主導過一次,本能所告訴他的并非躲閃,而是将強硬塞進來的舌頭一點點糾纏住,直到對方将舌頭自己拉了出去。
轉而又是一巴掌。
陽州将口中的血吐了出去,那眼神就像是無法馴服的野獸:“你是因為小少爺的事情來綁我?大少爺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我跟他已經分開很——久——了。你就算在這裏殺了我也沒有用的。”
孫博濤冷笑一聲:“和他沒關系。”
“難道還是小彩?”陽州挑眉,“拜托,一個女人而已不至于吧!更何況當初主動和她分手的是你吧——還是單純想報複?那大少爺可只是縱容了我好久呢。”
在這種時候還能巧舌如簧說個不停的,大概也只有陽州了。
孫博濤沒有作聲,只是踱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眯着眼看着自己的獵物。陽州把目光移向天頂,自顧自地說着:“要殺要挂悉聽尊便,死是無所謂,只是呢,即使是我也不喜歡不明不白地死啊。大少爺先賞個理由可否?”
見對方始終沒有回答,陽州就一直說着,可即使他怎麽說,孫博濤也不再發出一言。
他只是看着陽州。
将腿收到椅子上面,像孩子一樣看着他。從西服內側的口袋裏掏出煙,點上一根,叼在嘴裏,将手支在下巴上,依舊看着他。
陽州有點搞不懂了,卻還是硬着頭皮擠出笑容:“大少爺您別這樣啊,這樣看我,還不如殺了我啊……”
博濤還是看着。
“大少爺,你沒事我還有事呢。要不就給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