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要不就放我走……”

“惡之花啊,惡之花。美麗的惡之花。”

博濤掐滅了手中的煙,緩緩向陽州的位置走去,口中喃喃自語。

“惡之花啊,惡之花。劇毒無比的惡之花。”

“惡之花啊,惡之花,令人魂牽夢繞的惡之花。”

“我是什麽時候,開始對你念念不忘的呢?”博濤從西服兜裏掏出一厚沓照片,一張一張地砸在陽州身上,陽州四處窺去,發現那照片上面全都是自己的身影,一陣寒意從後脊梁骨升起,照片仍不斷砸下來……

“惡之花啊,惡之花……”

他停下了腳步,目光幾乎凍結。

“全都是你的錯啊——!”

他一直無法忘記那一幕。

那還是剛上大學不久的時候,因為老師有事臨時取消了課程,他就買了糕點,提前回到了父母置辦的房子裏,準備給沒有課在家自習的女朋友一個驚喜。那時雖然還剛進大學不久,但一切順風順水,沒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憑着自己的手段在學校裏的地位也初步建立起來。他的人生沒有意外,只有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也樂于此道,他沒有想過有什麽事情,足以摧毀他的人生。

拿鑰匙打開門,發現門口有兩雙鞋心裏就咯噔了一下,雖說有這房子,他和未婚妻之間也沒有發生過什麽,他有和別人去過那種地方,但為人也一直很是謹慎,不會為了一時的欲求而壞了大事。他們兩個也并不住在這裏,房子只是兩個人偶爾相處歇腳的地方。

那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大小姐,帶男人回來?

開什麽玩笑——

他慢步走了進去,床上的一幕并沒有讓他驚訝,自己的未婚妻在一個男人的身子下面,男子意識到了他的存在,停下動作,轉過頭來。孫博濤承認在男子轉過頭來的一刻他的确被驚豔到了,那長相足以讓他理解為什麽自己的未婚妻會淪陷。可就算臉再好看,人也終究是人,做了這種事情被發現,應該只有……

他又預料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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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目光一動,若無其事地轉回頭去,繼續原本的動作,還發出了原本并不存在的呻吟聲,簡直就是像在示威一樣。

結果,倉皇而逃的是他。

從那以後小彩就變了,變成了一個他無法駕馭的女人,他們分手了,是他提出來的,當時他頂了很大的壓力,因為父母說好的事情關系着很多。本來如果只是出軌,這都無所謂,和別人睡過,就算一直在外面有情人也無所謂,說到底他們之間的關系,只需要一紙結婚證書,與出現在公開場合。

他卻還是任性了一把。

因為他忘不了那一幕。

後來他知道了那個男子叫做陽州,知道了那是個玩世不恭的混球,剛進學校不久也混得了不小的名氣,雖然是以另一種方式。他知道了那個混球的秉性,也知道了他所能知道的全部。

他開始派人跟蹤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不知為何,他就是忘不了那一幕。

忘不了那個眼神。

忘不了那個呻吟。

他試圖讓他進入自己的世界,進行過邀約,也旁敲側擊過,可是這個混球從未理睬過他,連他的名字都記不得,繼續肆無忌憚地活着。

人們被惡之花吸引,不是人的錯,而是惡之花的錯。

是他肆意綻放的錯。

是他太過張揚的錯。

是的,惡之花,要不收起他的鋒芒,要不然,就應該被折斷。

惡之花,本來就不該存在。

第二十二回 別了,小少爺

費盡周折,吉子終于讨到了小少爺的電話。

這并非易事,通過這般折騰,他也總算明白了他與小少爺之間差了多遠——從朋友的同學到老鄉到他的室友到一起做學生工作的同學。就算他不想承認,他也知道,可能他與小少爺一開始是一樣的,只是後來他選擇打游戲喝酒玩樂醉生夢死,而小少爺按部就班地學習做學生工作,而他們走上了全然不同的交際圈子,以及全然不同的人生。

沒有人告訴他該做什麽,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但是小少爺那個圈子的人,都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即使不知道,也有人告訴了他們該做什麽的人。

簡而言之,他們是全然不同的人。

退一萬步講,若不是到了今天這種地步,他是絕不會去找什麽小少爺的。現在是八點半,他裹着大棉襖站在宿舍樓外面,盯着手上的電話發呆。

這三天之內,他不知道責備了自己多少次,好像從小到大就這麽一件讓他後悔終生的事情,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了自己的無力。

按下撥通鍵,等待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滴,滴,每一聲都像是無情的審判,如果小少爺不接怎麽辦,事情再延誤一天,是不是一切都會無法挽回。

就這樣,自己變成了當初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電話沒有接通,被挂掉了。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再一次撥通,他已經做好準備,無論如何都要打通才行。

只有這樣……才能……

“喂,您好。請問,是何立軒嗎?”

“請……請救救陽州。”

立軒此時坐如針氈。

就在剛才他接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他原本是不想接這種沒有标注的陌生電話的,更何況是和父母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是這個號碼反複打來他才不得不到外面試着接一下,他卻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電話裏那個人,讓他救救陽州。

從孫博濤的手裏,救陽州出來。

那個人沒有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有些失控的不斷重複着,請救救他,請救救他,去找孫博濤救救他,只有你能救他。

他已經三天,沒有回去了。

是孫博濤把他帶走了。

他很危險。

“小軒,怎麽了?電話裏面什麽事情啊?看你心不在焉的。”

“啊,沒什麽,沒什麽……”他的掩飾并非在給父母看,而是給他自己。按照預定這兩天他應該沒有任何事情,乖乖地陪着父母游覽這個城市,吃飯聊天。他不可能離開父母的身邊,離開,他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理由。

對手還是孫博濤,那個孫博濤。

如果忤逆他,父母可能就會知道一切。

那麽他的世界,就會崩塌。

好不容易脫離了,不可以回去。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是電話裏有什麽急事要做嗎?如果有的話不用管我們,去做就好了。”

母親話語剛落,父親就接道:“我們過來,就是為了看看你,也知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特地騰出時間來陪我們。還是你博濤他說你工作學習都很忙,我們才過來,如果這耽誤了你的學習工作,就适得其反了,那是我和你媽媽不想看到的。”

——博濤?!

“爸,博濤……哥跟你們說……?”

“說你和他元旦不回家是太忙了。忙就直說,我們可以過來看你嘛。”

——爸媽之所以過來……是因為他……

(“你會,害死他的噢。”)

陽州……是因為我……

陽州……

陽州……

陽州……

手中的刀叉突然被放下,他用顫抖的手拿起桌上的水一飲而盡,他努力擡起自己的頭,擠出一絲笑容,雖然連詞語都沒有組織好,但他必須要離開——

“爸……媽,我還是,有點事情,要去辦……”他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後背上的西服外套,“今天你們先……回賓館好好休息,明天……明天再帶你們出去。”

(“那朵惡之花,會因你而凋零的。”)

拜托。

等等我。

回想這一生,還真是——

無聊透頂呢。

和多少人睡過,鬼知道,辜負過多少人的心意,鬼知道,被多少姑娘扇過,鬼知道,會不會有一天遭報應,鬼知道。

會不會死?會的。

可能什麽時候死?下一刻。

怕死嗎?随便。

要是吉他在身邊就好了,要是手指還能彈奏就好了,腦中有那麽多的音符,不把他們寫下來,頭就要炸開了。自己就是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哪怕在這種時候,也覺得只要有吉他在就好了。可以撥動琴弦的話,頭就不會痛了吧,有音符陪伴的話,手就不會痛了吧。

肚子有點餓了呢。

口渴得不行了啊。

到底過去了多久呢?

三天,五天?

眼前被一片黑暗所覆蓋,連判斷黑夜白天的機會都沒有。

好冷啊,一開始還在潮濕空氣中瑟瑟發抖的身子已經逐漸失去了知覺。他本來體溫就不高,曾經一度被女孩戲稱為冷血的蛇,他也一直自認為不畏懼寒冷,可時此時這種溫度一點一點從身體裏抽離的感覺,又是從何處而來呢?

好冷。

好餓。

好難受。

原來我這一生,就這麽無聊地結束了啊。

真令人失望。

(“不要相信愛,兒子,你不要相信愛。”)

(“藐視愛情然後享受愛情吧,這樣,你才不會受傷。”)

可是媽,藐視愛情也會惹到人啊。

他動了動嘴角,覺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好像媽媽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就等着牽着自己的手一起走。媽,你可別來接我,我去不了天堂,我是要下地獄的人。越是到了這種時候,自己的劣根性,就越改不掉——

(“人是現實的動物,是物質的動物,不是什麽愛的動物。”)

媽,我到死,都是個浪漫主義者哦。

“還活着嗎?”

大門打開,陽州聽到了孫博濤的聲音,随他進來的還有四五個人的腳步聲,看來,是準備好抛屍了。口幹的說不出話來,他索性就不吱聲了,腳步越近,他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人生硬地捏起,冰冷的液體就這樣灌了進來,幹涸已久的喉嚨受到突然的侵襲刺激而咳嗽不止。

“說到底,你就是不肯是嗎?”

孫博濤的話語裏有幾分憐惜,要不是因為陽州太倔,他也不會讓手下人将他搞成這個樣子。如果陽州願意拔下身上的刺,成為他一個人的花,心中的怒意可能就會退去,就不至于致他于死地。

從來沒有人拒絕過他。

拒絕他的人,不存在就好了。

“冷嗎?疼嗎?難受嗎?如果一開始你就答應我的話,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呢,惡之花啊,惡之花,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啊,為什麽,要對我視而不見呢?”

他抓起陽州的頭發,迫使陽州的眼睛與他對視:“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讓你看到我嗎?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讓你去屈服嗎?”

“……咳。”經過緩解,得到潤澤的唇齒終于可以發出聲音來,“大少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小的不敢高攀……”

“那為什麽何立軒你就能高攀!”孫博濤怒吼着,“我百般阻撓還不是為了你!不接受我,接受他幹什麽?去招惹他幹什麽?!小彩也好,小軒也好,我身邊的人就這麽招你喜歡嗎?那為什麽我就不可以!”

——為什麽呢?

啊,小少爺和大少爺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為什麽,自己會喜歡小少爺呢?

大概是自己真的快死掉了吧,為什麽腦海中會浮現那個畫面呢?立軒站在屋檐下靜靜地看書,被雨打濕的頭發上貼着一片樹葉,就算是死亡之前的記憶走馬燈,只是這一個畫面也太可憐了吧。

還是只有這一個畫面,值得他銘記呢?

好冷啊,好想見他。

好難受,好想見他。

好想見他。

好想見他。

“吶,大少爺,你想……讓我成為你的東西是嗎?”

孫博濤恢複些許冷靜,示意手下放開陽州:“只要你願意,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陽州僵硬的嘴角又恢複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目光迷離,惡之花複活了,恢複了他原本的姿态,這個姿态令世人傾倒,哪怕鄰近凋零。

“滾。”

別了,小少爺。

第二十三回 死裏逃生

有人說他這輩子很成功,是個傳奇。

有人說他這輩子很失敗,一事無成。

他會說,關你屁事。

老子才二十一歲,你跟我談什麽一輩子。

不過現在想想,到這一輩子的限度只有二十一年的這一刻想想。

他這一輩子,還真是失敗頭頂呢。

就這麽死了,還真是有點,不甘心呢。

“學長。”

“學長!”

是哪裏,來的光。

連死都不讓人安生。

“陽州……”

他慢慢睜開眼,眼前的畫面逐漸清晰,啊,他是在做夢嗎,是因為太想見這個人,所以老天爺讓他在臨死前見他一面。他挑起嘴角,邪魅暗生,血、慘白與傷痕只會将罂粟襯托得更為豔麗。

“小少爺懷裏死,做鬼也風流啊。”

他在用盡生命的最後力氣,貫徹風流。

立軒的眼淚打在他的臉上,他眉頭微颦,可是已經無法再發出聲音——為什麽哭呢?不要哭啊。不要為我這種人流淚,不值得啊。

我這種人,還真是。

死有餘辜呢。

何立軒這一生還沒有為了一個人如此拼命過。

甚至,他都沒有為自己努力過。

打記事開始,他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去走父母準備好的路,他所需要努力的也就是滿足父母的期望。他的父母并不嬌縱他,他沒有太多現成的東西,但這條路上所有的東西,也皆是他努力就能夠達到的東西。

他不知饑餓,就算父母不在,也會有家政婦準備好可口的食物,但大多是母親準備的三餐,因為母親覺得這是她的責任,這樣也對他的成長有益處。所以他沒有喜歡吃的東西,只有母親覺得營養,适合他吃的東西。

他不知寒冷,無論何時何地,哪怕來上大學,母親都會安排好适合他穿的衣物,不是叮囑,而是安排好,所以無論春夏秋冬他都覺得世界是恒溫的,他沒有喜歡穿的衣服,只有母親覺得适合他的衣服。

他沒有為人際關系苦惱過,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與人為善的教育,父母也早就告誡他該與怎樣的人怎樣交朋友,所以他沒有自己喜歡的人或自己不喜歡的人,只有父母讓他交的人,與不讓交的人。

所以,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憂愁。

直到遇到那個人,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缺了點什麽。

直到遇到那個人,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原來無聊透頂。

“你和我爸媽說的是吧!”

“那個人渣到底對你有多重要,你這麽整我。”

面對着孫博濤的怒吼,立軒無言以對,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就算他再怎麽不喜歡孫博濤,他們之間也有着十五年以上的交情。

可是他連自己都舍了,還有什麽舍不得?

他那天從飯店裏跑出來,想出的唯一的方法就是給孫博濤的父母打電話,稱博濤重病,讓他們盡快趕來。博濤的父母一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然後給他打電話,他又稱博濤自己拖着病重的身子跑出去了,不接他電話。博濤這才接到了父母的電話,一片茫然,只能順着他的謊編下去,而這時他又給他爸媽發了匿名短信,讓他們查他兒子的手機,然後另一旁開始動用自己的人脈,一點一點将陽州的所在地找出來。

長了這麽大,他從來沒有做過這麽膽大包天的事情。

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也可以看出他無比的決心。

“哥你恨我吧。”

“恨你?恨你有他媽的什麽用!我告訴你何立軒,我就算弄不死他,我也讓他不得好死!你不是護着他嗎?我看你能護他到什麽時候!”孫博濤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咬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撕裂,“你始終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別白日做夢了。你能喜歡他多久?你能放下一切和他走?要不把他放到自家的花園裏,要不,就離他遠點吧,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忠告。”

——我不管。

我不管。

我不管。

和博濤分開之後,立軒還是去醫院,他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壓在醫院,讓醫生把這個人治好,醫生說這不能看他們,得看這個人的命。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一見到這個人,眼圈就會紅起來,也不流淚,也就是那麽紅着,也說不出話來,只得呆呆地站在那裏。

這個人的确不說話要比說話好看得多。

那眉目,那輪廓,都是那般的好看。如果他就此死去,如果像是龐貝火山爆發的那一瞬,岩漿洶湧襲來将一切定格在這個瞬間,千百年之後當一切重新出土浮出水面,人們依舊會為這尊雕像驚嘆。

因為造物主的無心之舉,總是那般神奇。

他的呼吸是平穩的,這是他活着的唯一證明。護士們對這件藝術品的照料是十分周到的,所有人都不希望這樣的美少年就此隕落。

但只有他希望他醒過來。

在這個世上,估計只有他真心希望他醒過來,再一次抱住他,伏在他耳邊戲谑地調侃。

已經多久了,他每天都會來這裏,在進門之前希望能夠看到他調戲小護士的樣子,哪怕是那樣,他都會驚喜萬分。因為他不想要一朵花園裏的花,他喜歡的,就是那個惡魔,帶給他無限驚喜,無限美好的惡魔。

所以他只會呆呆地看着他。

然後,呆呆地流淚。

“是誰,又惹我家小少爺不開心了啊~”

那是許久未聞的聲音。

“我是不是,不該裝睡啊?”

——笨蛋。

一切又恢複了日常。

病房裏吵吵鬧鬧一陣子之後,陽州終于和醫院裏戀戀不舍的小護士們告別,醫生說他身體完全就是被自己的不良生活習慣弄壞的,就算這次沒被人打死,這麽玩下去也離死不遠了,也不知道命到底有多大,能活到現在。

立軒現在就事事管着他,不許抽煙,不許喝酒,不許不吃飯,他希望這個人能夠就此好起來,他希望自己可以就此改變他以前的生活,他不想讓他死。

他已經無法想象他不在的世界,會是什麽樣子。

“別光讓我一個人吃,你也吃啊,別我好不容易出院了,小少爺你再進去,我可沒有什麽錢給你交醫藥費。”

啃着立軒買回來的雞腿,卻還是堵不住陽州那張惡毒的嘴,可這才是他。立軒将飯菜小口小口的送進嘴裏,不緊不慢地應道:“我身體好得很,餓上三天都沒有事,不像某些人。”

他還是學會了,不管怎麽樣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夠久。

已經足夠把自己渲染成對方的樣子。

“嘿,那下次我就不會留情了啊,既然你都這麽說。”陽州将啃完的雞腿放下,用紙擦擦手,轉瞬就将胳膊繞到了立軒的肩上,伏在他的耳畔,“今晚,和我出去吧”。

“去哪裏?”立軒将吃幹淨的飯盒放下,拿起書翻了起來。

“當然是有趣的地方啊,小少爺。這邊晚上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不好玩啊。”陽州拿起立軒的書扔到一邊,“既然小少爺身體這麽好,就讓我們今晚好好的……”

“我身體很好,你身體不好。”立軒将書拿回來,繼續若無其事地翻着。陽州見狀剛想說些什麽,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

“誰啊,這沒人。”陽州不耐煩地應道。

“是我。”

聲音的主人他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陽州立馬起身拆下了胳膊上纏繞的繃帶,一邊拆還不忘一邊回頭對立軒說道:“小少爺,在這兒乖乖等我,我要是一個小時沒回來,今天就先放過你了。”

“你——!”

“別擔心,這次真的沒事的。”陽州揮揮手,就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回 所以,有些東西還是命

吉子在陽州練習室門口等待着,分分秒秒都是折磨。

他已經将近四個月沒有見過陽州了。

他聽聞他獲救了,聽聞他住院了,聽聞他在醫院裏恢複得很好,聽聞他已經回到了學校,聽聞有小少爺照顧他,他過得很好。

這一切都是聽聞。

因為陽州沒有回過寝室。

而就算他回到寝室,他也見不到他了。

“好久不見吶,兄弟。”

陽州從裏面走了出來,打着呵欠,依舊是老樣子,看起來沒什麽大事情,笑着看着他。

可就是這樣他才更加擔心。

“陽州……我……”

“去吃羊肉串吧,好久沒吃了——”

飯店就在學校裏面離着并不遠,他們走了不到十分鐘也就到了,只是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走到店裏面陽州坐下,吉子才張開了口:“別坐門口……風大,坐這邊吧。”

“沒你想的那麽柔弱啊!”可即便這麽說,陽州還是乖乖地坐在了另一邊。僅僅是看着他的臉,吉子的心裏就像刀紮一般——雖然陽州之前也不胖,但至少是勻稱的,現在卻顴骨和鎖骨都突在外面,雖然笑着,可那臉色還是掩蓋不了身體的虛弱。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這麽想着,心情就變得越發沉重起來。

“你看看你,臉色比我還難看。”陽州不擡頭地看着菜單,“是不是你請啊?要是的話我就多要點,別看我這個樣子,好久沒大開吃戒了可是餓得很啊。”

“你點吧,什麽我都請……”吉子應着便慌張地從兜裏掏出錢包來,陽州擡眼瞧了一眼,沒作聲開始在老板備好的紙上寫下要點的東西,吉子才有點不知所措地把錢包收了回去。以前他倆在一起,都是陽州請客他蹭飯,他學校食堂以外,他什麽都請不起。

這些錢,是拿他好兄弟的痛苦換來的。

“聽說你去商院了,在那邊過得怎麽樣,适應了嗎?”

“……嗯,只是要晚一年畢業才行。”

“挺好的,這次可不要天天打游戲了啊。”陽州将寫好的單子遞給吉子,吉子二話不說遞給了老板娘,然後兩個人再一次陷入尬尴之中。

原來,他都知道的。

原來,他一切都知道了。

原來——

那天孫博濤找他,要求只有一個,讓他把陽州帶出來,喝一種他準備好的酒,條件是可以幫他轉進他一直想去的商學院,外加上一大筆錢。

他答應了。

誘惑太大,更何況他那時候只想,只要讓陽州和小少爺分開,怎麽都可以。

他以為孫博濤也就是找陽州玩玩,而陽州有的是方法,不用擔心。

直到陽州三天未歸。

“別想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能跑能跳能……啊,好像那件事還不能,不過看你沒事我就安心了。還想你跑到那麽多書呆子待的地方能待慣嗎,看來是我多慮了啊。回寝室看見臭小子們都很嫉妒呢,你要好好珍惜機會吶,不過我相信你的話,估計過兩天就被商院踢出來了啊~”

“去你的——別以為我不敢——”

陽州伸出舌頭,嘴角輕挑:“對了嘛,這樣才像你嘛。以水代酒,小少爺不讓我喝我就不陪你了,”陽州将兩邊的杯子倒滿,“不要自責了,這事到底也不怪你,我招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惹事生非的到底是我自己。誰讓我實在是,啧啧啧,沒辦法啊~所以以後,就老老實實彈彈吉他,陪小少爺玩兒,不用擔心我。”

吉子的內心百感交集,要是以前他聽到陽州說這話,絕對會認為陽州腦子壞掉了,拉着他去醫院,今天他卻是一點話也說不來,誰死上一番不會脫胎換骨呢?更何況,陽州的一條命,都是立軒給的。

“你要……你一定要……”

“你他媽的到底還在擔心什麽啊,和個娘們似的!”

聽到這話,吉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是他以前經常在寝室裏說的話,陽州嘴裏的那些東北味十足的句子,都是他嘴邊學來的。他還當他是好兄弟,雖然,只是好兄弟而已。

有些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說出來。

有些話,這輩子也沒必要說出來。

“這次別荒廢了,好好學,将來當個什麽大老板什麽的,最好是唱片公司的!然後我将來也有個靠山什麽的,這年頭藝術家也不好過啊。”

吉子低頭一笑,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陽州像個孩子:“你不是有小少爺嗎?”

“他給我看病就花光全部積蓄了,靠他?”雖然嘴上說的是這話,陽州卻在笑,這笑裏有足夠融化一切的光。

他輸了。

他真的輸了。

“那就把你的未來,交給我吧!”

——雖然我知道,你永遠都不可能是我的。

舉杯,相碰,相視一笑。

兩人吃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吉子新買的手機響了,他避着陽州接了起來,臉色一暗,低聲應着,陽州只是在一旁繼續吃着羊肉串,并未想過這電話會與他有怎樣的幹戈。

“那個……陽州。”吉子放下電話,臉色異常不好,陽州察覺到了異樣卻還是往常的平靜,“怎麽了?是大少爺又要找我去玩了?告訴他,我沒空~”

“不是……是大強的電話。”吉子欲言又止。

陽州露出戲谑的表情:“怎麽,他們那幾個家夥也想我了?那改天我也回去看看吧……”

“不是……是輔導員找你,”吉子将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輔導員拿出了一些照片讓他們确認是不是你,然後叫你明天到她辦公室裏去。”

“照片?”

“他們說情況有點糟糕……要不你……”

“連那幾個人都能覺得糟糕,估計就真不是什麽好事呢。”陽州不緊不慢地繼續吃着,仿佛這事情與他全然無關一般,“只是這老天爺,真的不想讓我太平呢。”

在短短幾天裏,已經從人們視線中消失許久的陽州再一次成為了人們風口浪尖上的對象——校園網的BBS上,出現了大量陽州的“豔照”:去夜總會酒吧的,去旅館的,摟着不同的女孩子,讓人僅是看一看,就能臉紅心跳。帖子一下子就被頂到了熱門,自然事情也就鬧大了。再加之有人往校長辦公室寄了這些照片,學校方面就開始介入了。

連平時一向對陽州持縱容保護态度的輔導員,也不得不叫他過去,談論處分的事情。

“這件事情,你躲不了了。事情性質太惡劣,校方要求必須對你進行處分。”

“哦。”

輔導員對他的态度感到無奈,打開記事本:“你父母電話給我,你一直都沒登記過,這回我必須和你父母通報。”

“我沒有父母。”

“陽州你別再鬧了!”輔導員從抽屜裏拿出照片砸到桌上,“這樣的事情鬧出來你以為是小事嗎?我都已經替你擔了很多了,你自己心裏也要有個分寸!”

陽州瞟了眼桌上的照片,和他想的一樣,是孫博濤當時給他看的那些,攝影手段明顯是一樣的,這個學校能閑到跟拍他的,也只有他了。

——真是,不把我逼至死路不甘休啊~

“老師,辛苦你了,等一切塵埃落地我請您吃飯,好好的吃頓大餐。”

陽州深情地注視着輔導員,他的表情變得太快,擔卻又那麽真切,弄得這位才工作不久的女輔導員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那你可要……配合我工作啊……”

“嗯。”

陽州乖巧地應着,這種浪子的乖巧對女人是殺傷力十足的。老師開始跟他講一些例行公事的東西,他依舊漫不經心地應着,對他來說這次的危機也就算過去了,什麽危機,這樣也就能過去。

相貌為他招來麻煩,同樣,他也可以拿相貌來解決所有的問題。

誰讓這世間的人,都願意以貌取人呢?

老師在說,他看着桌上的照片,雖然都是自己,卻是那麽的不真切,那個是什麽時候,那個女的又是誰?腦子裏沒有一點概念,仿佛這相片上記錄的都不是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本來就像一場夢啊。

在看到一張照片時,他的臉色驟然變了,他急忙用手撥開照片,臉色就變得越發的差。

“老師,我退學。”

老師聽到這話一愣,驚得擡起頭:“你不用退學的,這邊再争取一下,你只要……”

“不,我退學,請給我退學處分。作為條件,請讓學校删除網上所有的照片,把這些照片,也都給我。我知道學校想讓我走,也不想再讓老師您為難,只求學校,不要再追究這件事情。”

看着陽州目光裏的誠摯,老師只好點點頭。

陽州将照片全都收起來,恭敬地和老師告辭,走出辦公室,他的手機響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不是小少爺,不是吉子,而是那個死都不肯放過他的人。

他邊走着邊接起,沒有聽對方說什麽。直接開口說道:

“我走,你放過他。”

——所以,有些東西還是命。

第二十五回 無用的捉迷藏

沒有一點點生息,陽州就這樣突然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那天陽州很晚才回來,卻打發他早點回去,說第二天有些事情,他來了在屋裏等他就好。第二天他就乖乖地等在房間裏,等到了夜幕降臨,等到了保安大爺巡樓,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切恢複往日的平靜,他都沒有回來。

就像突然從他的世界裏,蒸發了一樣。

彷若天塌了下來。

彷若墜入了黑洞。

彷若血液一下子被抽幹,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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