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瞿新姜不由得擡頭, 心神有點恍惚,還惦記着在外面時,林珍珍那些坦率真誠的話。
可在進門後, 她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拉了回來,全回到了傅泊冬身上。
傅泊冬站在樓上,身微微往前傾斜,也許因為她有時候太瘋了, 讓瞿新姜覺得她想往下跳。
瞿新姜下意識走近, 萌生出一種想要接住傅泊冬的想法。
但傅泊冬只是在樓上很平靜地問她:“劉姨說你的朋友過來了,是林珍珍嗎。”
“嗯。”瞿新姜應了一聲。
傅泊冬屈起手肘,小臂抵在欄杆上,“聊了什麽, 她還特地跑過來一趟。”
瞿新姜擡着頭直勾勾地看她, 然後搖了一下頭。
傅泊冬的神色很奇怪,像是好奇, 卻又強忍着,她靜靜站着的時候,看起來有點落寞。
“你想回去和她一起住嗎。”
也不知道是什麽給了傅泊冬這樣的想法,瞿新姜仰着頭說:“她可能要搬家了,搬到一個離公司近一點的地方, 她……”
微微一頓,她又接着說:“讓我幫着謝謝你。”
傅泊冬揚了一下嘴角,神色還是不太好看,“沒什麽,不用謝我。”
一頓, 她又說:“謝你就好了。”
瞿新姜頓時有點別扭, 就好像真的只她一句話, 傅泊冬就會做點什麽。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縮,把袖口攥着,“你不是在工作嗎,怎麽從書房出來了。”
傅泊冬竟然沉默了很久,目光始終沒有從瞿新姜身上移開,模樣還是精明的,總是給人一種勝券在握的感覺,可是現在,她的目光不是那麽的篤定。
“我在書房看見你出門,你沒讓保安把林珍珍請進來,就這麽出去了,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
一人站在樓上,一人在樓下,高度差過于明顯,很容易讓人覺得憋悶委屈。
瞿新姜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為傅泊冬站得太高了,如果聲音太小,傅泊冬也許會聽不清。
“我剛來的時候,劉姨告訴我,你不喜歡請外人到家裏做客,也不喜歡別人的東西在屋裏逗留太久。”
稍稍一頓,瞿新姜眼睫扇動,底下的眸子潤如水洗,“所以我沒有把珍珍帶回來,我怕……你會感到不舒服。”
就算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說到後面,她的話音也越來越輕。
傅泊冬側着耳很認真地聽,随後語調平平地重複,“你怕我會感到不舒服。”
瞿新姜有點猶豫,“不能讓病情加重。”
傅泊冬笑了,也許是她總是在重複地給傳遞瞿新姜自己想治病的訊息,以至于瞿新姜也很關心她的病瘾。
樓下,瞿新姜仰着頭且還認真解釋的模樣太乖巧了,讓傅泊冬的心很軟。
傅泊冬覺得自己不應該不舒服,瞿新姜從來不是她的皮影人,有想法有決斷,所以也得有正常的社交,得有一些朋友,這……只是和朋友的正常互動罷了。
“我現在很好,不用擔心。”傅泊冬狀似輕松地說。
瞿新姜悶悶地應了一聲。
傅泊冬轉身,披散在身後的頭發微微一晃,看似是要回房。
眼看着傅泊冬就要消失在視線中,瞿新姜匆忙邁出一步,“今晚……”
她吞咽了一下,又接着說:“不用幫你嗎。”
傅泊冬停步,半張冷豔的臉側了過來,鼻梁精致好看,“再說吧,工作還沒有完成。”
也就是說,傅泊冬放下了手邊的工作,站在樓上荒廢着時間,似乎單單是為了等她回來,瞿新姜想。
傅泊冬說完就進了書房,門沒有完全合上,只是虛虛掩着,明顯留了一條縫。
這麽一道縫隙留給瞿新姜太多的遐想,她覺得傅泊冬是想她進去。
可是傅泊冬還要工作,她不想打擾,所以放輕了腳步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房後,瞿新姜看了一眼時間,這時候林珍珍應該上高架橋了。
在劉姨把車鑰匙舉起來的時候,瞿新姜特地多看了一眼,認出是傅泊冬常開的那一輛車。
她後知後覺,劉姨不會擅自拿傅泊冬的鑰匙,自作主張送林珍珍回去,這也許還是傅泊冬的意思。
可能傅泊冬早知道來找她的是林珍珍,卻還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還好善意推到了劉姨的身上。
瞿新姜的心頓時亂了起來,還是因為傅泊冬。
林珍珍來了信息。
「這個阿姨好酷,就是車開得太快了,沒什麽安全感。」
瞿新姜根本想象不到劉姨開快車的樣子,想到最初見到劉姨,總覺得對方像個兩面雙槍殺手,她突然就理解了林珍珍的擔憂。
劉姨笑着的時候确實太瘆人了,尤其她說話也不疾不徐的,穩重到讓人害怕。
可是在林珍珍的描述裏,劉姨似乎不怎麽穩重,甚至還開快車,莫名可愛。
瞿新姜笑了起來,慢騰騰打字。
「劉姨人很好的,不用擔心。」
林珍珍說。
「她問了一些我們的事情,好像擔心我對你圖謀不軌,甚至還問我家裏有幾口人,就差沒查我戶口了,我說我們是初中認識的,她才信了一點,這個阿姨也太嚴謹了。」
「沒事的,劉姨平時無聊的話,還會找我說說話,也會開玩笑。」
「我沒怕[笑哭],就是車看起來很貴,我坐在裏面不太敢動。」
傅泊冬的車,怎麽會不貴。
林珍珍輸入了很久,又發來消息。
「今晚我特地走了這一趟,可別讓我白跑……你別多想了,和我當時比起來,你已經很厲害了。」
「我辍學之後只能去飯店洗盤子,你不一樣,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直播裏有很多人喜歡你,到時候節目正式播出,也會有很多人喜歡你,所以別覺得自己不好了。」
瞿新姜發了個表情,想讓林珍珍放心。
她磨磨蹭蹭去洗了澡,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走去找傅泊冬。
書房的門還是掩着的,裏面亮着燈,看起來傅泊冬還在工作。
于是瞿新姜朝微敞的門縫裏看,看見傅泊冬在浏覽網頁。
網頁的畫面很熟悉,只是距離有點遠,而且屏幕又沒有正對着門,要看清有點吃力。
瞿新姜微微眯起眼,發現她之所以覺得傅泊冬正在浏覽的網頁熟悉,是因為那是節目組的官方平臺,網頁的背景是本季導師們的剪影。
那幾個剪影她曾經看過好幾次,認出其中之一是金明瑩。
撞見傅泊冬不務正業已經是件很離譜的事情,尤其傅泊冬關注的是她參加的那一檔節目,就更奇怪了。
離正式播出沒有幾天了,如果傅泊冬持續留意,必會看見她……不盡如人意的表現。
瞿新姜在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竟然想轉身就走,然而樓下傳來了開門聲。
是劉姨回來了。
劉姨似乎看到她在樓上,于是說:“姜姜,你的朋友已經到家了。”
瞿新姜僵住,沉默不是,應聲也不是。過了兩秒,她硬着頭皮開口:“謝謝劉姨。”
這一開口,傅泊冬就知道她站在門外了。
瞿新姜正想偷偷摸摸溜走,餘光瞥見門縫裏的傅泊冬轉過身,座下的靠背椅跟着一旋。
“找我?”傅泊冬在屋裏說。
瞿新姜只好悶悶地“嗯”了一聲,明知故問,“你還在忙嗎。”
“忙完了,進來吧。”
瞿新姜不得不推門進去,而傅泊冬毫不遮掩,那個頁面還是明目張膽地打開着。
傅泊冬靠着椅背,姿态閑散,身後的卷發被壓得有點亂,“怎麽了?”
瞿新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怎麽說,質問傅泊冬為什麽要對她好,卻還把姿态擺得那麽高?
多猶豫一秒,瞿新姜就多退縮一步,“沒什麽。”
傅泊冬笑了一下,“我拿到了節目的預告,沒剪完,還不是成片,不過拍得不錯。”
瞿新姜心跳飛快。
傅泊冬的腿一動,椅子又旋了回去,臉又正對起那個網頁,“到時候我會看正片,柳園崎說,你很有天賦,也很認真,所以我想,我也要認真一點。”
“可不可以不要看。”瞿新姜壓着聲很不自然地祈求。
“為什麽。”傅泊冬意外地回頭,“你不是也很期待嗎。”
瞿新姜想說,她沒有這麽期待,而且在傅泊冬面前,她就更不是那麽期待了。
“我表現得不好,你別看。”
傅泊冬微微皺着眉頭,不大樂意。
瞿新姜偏過頭,眼梢有點紅,“我盡力了,但是……做得不夠好。”
傅泊冬意識到什麽,壓在鼠标上的手一動,把那個網頁關掉了,“你在擔心什麽。”
瞿新姜不想回答,手搭在了門把上,一副要走的樣子。
“別走,過來。”傅泊冬好看的眉還在皺。
瞿新姜走了過去,她知道傅泊冬不喜歡仰頭看人,于是緩慢地彎了腰,雙手撐在腿上。
傅泊冬還是倚着,她雖然換了睡袍,可臉上的妝還沒有卸,唇上還留着斑駁的口紅。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瞿新姜,瞿新姜的姿态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順從,讓她很想做點什麽。
于是傅泊冬說:“坐。”
書房一直只有傅泊冬一個人使用,沒有別的椅子。
瞿新姜在一瞬間讀懂了傅泊冬的意思,她猶豫了很久沒有動。
她和傅泊冬的距離太近了,似乎在朝着違背合同的方向發展。
在合同裏,她們不應該有太多的身體接觸,然而現在,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觸中,瞿新姜發覺自己也有了不該有的幻想。
傅泊冬沒有出聲,這種沉默顯得有點強硬。
猶豫過後,瞿新姜很慢地坐在了傅泊冬身上,從睡裙下探出來的腿裸着,小腿繃得很緊。
她不想把重量都壓在傅泊冬身上,于是在踮着腳。
傅泊冬仍是擡着下颌,如此一來,居高臨下的人好像變成了瞿新姜。
但瞿新姜還是把姿态擺得很低,手不知道往哪裏放,小腿因為施力而有點發顫。
傅泊冬定定看她,企圖把聲音放柔一些,“為什麽要擔心?你和林珍珍聊了什麽。”
瞿新姜有點難過。
傅泊冬看見瞿新姜紅眼,心裏卻不是那麽舒服。
她擡手,挑開了瞿新姜的領口,指腹很輕地碰在那個牙痕上。
撐着身太累,瞿新姜實在是沒什麽力氣了,幹脆把手搭上了傅泊冬的肩,小腿的力氣也随之卸下,很沉地壓了下去。
她的眼因為濕潤而變得很亮,“我和珍珍說,我能進那個節目,可能還是因為有你在後面打點,雖然程碧告訴我,你沒有這麽做。”
“我沒有。”傅泊冬皺着眉頭,碰着瞿新姜鎖骨上的牙痕說,“現在為什麽想哭?”
瞿新姜的眼睛太好看了,尤其是盈盈淚下的時候,顯得很荏弱,很可憐。
“怎麽了?”傅泊冬的興致來得很突然,又很突然消散。
瞿新姜沒哭,但擡起手臂掩住小半張臉,“程碧是騙我的吧。”
傅泊冬愣了一陣,把瞿新姜擡起的手臂按了下來。
“程碧沒有騙你。”
瞿新姜看着她。
傅泊冬倚着椅背,口紅斑駁的唇微微張開,“還有什麽?”
瞿新姜腦中飛快刷過林珍珍對她說的那些話,一時間不知道該挑什麽來說,“你別問我了,我……”
“你就別看正片了,我怕丢人。”
“怎麽會丢人。”
瞿新姜沉默了一陣才說:“可是我在你面前,就總是會覺得很丢人。”
沉默的成了傅泊冬。
“你總是什麽都做得很好,我在你面前壓力很大。”
說完,瞿新姜不敢再面對傅泊冬,很怕傅泊冬會說點什麽。
于是她從傅泊冬身上離開,一聲不吭地回了房間。
傅泊冬身上一輕,看着門打開又合上,她不想讓瞿新姜難過的,可似乎又搞砸了。
她總是能把事情處理得有條不紊,可如今面對瞿新姜,竟弄得焦頭爛額。
公司所有的事情,傅泊冬很順利地接手了,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
但圈裏圈外,總是會有人對傅家格外關注,豪門恩怨,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
比如傅文詠才過世沒多久,傅家老三的兒子要訂婚,甚至請帖已經發了不少。
按理來說,家中才辦過白事,這一年裏不應該再辦紅事,甚至連他人的喜宴都不應該參加,但傅三還是這麽做了,因為分了家,所以無所畏懼。
不少人在談論這件事,都在猜測,傅文啓的請帖有沒有發到明婧和傅泊冬的手裏。
傅泊冬還真拿到了,她在公司裏,秘書給她送來了一封信,說是不知道從哪寄來的。
這樣來路不明的東西,傅泊冬會格外謹慎地對待。
秘書猶豫地問:“要我來拆開嗎?”
傅泊冬拿了一把很精致的剪刀,往信封上剪開了一個口子,然後把裏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大紅色的,一份請帖。
秘書愣住了,沒想到信封裏裝着的會是這玩意。
傅泊冬冷漠地看了一陣,竟然揚起了嘴角,“有喜事啊。”
秘書退了出去。
傅泊冬打開了請帖,用略微挑剔的目光看了一陣,然後放進了抽屜裏。
嶺洋的別墅裏,瞿新姜已經不再直播了,鈴小铛問她結果,她三言兩語搪塞,說節目播出後就知道了。
鈴小铛猜到她可能有了別的決定,沒再問她還要不要和公司簽,也不叫她上播了。
柳園崎畢竟是圈裏人,雖然已經是半隐退的狀态,還是很輕易就得知了節目錄制的情況,給瞿新姜打來電話,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瞿新姜感受到了柳園崎的好意,好像柳園崎真的想帶着她,可是她心裏還沒有底,支支吾吾說:“再看看吧,我還沒想好。”
柳園崎在電話裏說:“機會不是那麽多的,你得把握好。”
“我知道,謝謝老師。”
得她一句老師,柳園崎還挺高興,又閑聊了幾句才挂了電話。
瞿新姜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做,踟蹰了很久才給傅泊冬發了信息,問可不可以借用書房。
傅泊冬秒回。
「可以。」
回得太快了,就跟消息置頂還特別提示了一樣。
瞿新姜進了書房,想在擺滿了書冊的櫃架上找出一兩本自己能看得懂的。
櫃架上的書很雜,不得不說傅泊冬的知識涉獵面确實很廣,其中還有一些看起來比較舊的書。
瞿新姜取了出來,是樂理知識,還有一些鋼琴譜。
她随手翻開,然後看愣了。書上的筆記不少,勾劃出來的段落也很多,因為她是真心喜歡過的,所以看得出來,傅泊冬曾也很用心。
只是傅泊冬沒有繼續,而是選擇了繼承家業。
而她沒有繼續,是因為羞于對比。
翻了幾頁,瞿新姜想坐下專心看,剛坐下,就接到了傅泊冬的電話。
手機裏,傅泊冬的聲音有點失真,“明天騰個時間,和我去參加個訂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