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過了一陣, 傅泊冬在外面說:“給你放門外了。”

水還開着,水溫剛剛好,瞿新姜的視線被升騰的水汽模糊。

她擡手捋去臉上的水, 然後才魂不守舍地應了一聲。

沐浴露和洗發液都是傅泊冬用慣了的, 她擠出來的時候,嗅到了從傅泊冬那聞到過的香味。

浴巾被傅泊冬拿走了, 毛巾……

雖然知道劉姨每天都會清洗毛巾并且消毒, 可瞿新姜還是很別扭。

在用毛巾小心擦臉上的水時, 耳朵很熱, 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汽熏的。

門外沒什麽動靜, 不知道傅泊冬在做什麽。

瞿新姜又冒出了許多聯想,在略顯悶熱的浴室裏, 那些念頭就像是被放進熱水裏的活魚活蝦, 一只只往外蹦。

這個澡折騰得很久, 因為她不太舒服, 夾着腿, 像是也跟着上瘾了。

出去後,她一眼看見在沙發上坐着的傅泊冬。

傅泊冬身上還披着浴巾, 但沒有捏着,所以露出了底下的一些光景。

見瞿新姜出來,傅泊冬擡頭說:“頭發記得吹幹。”

瞿新姜目光閃躲地應聲。

傅泊冬想了想說:“你來,我幫你。”

瞿新姜走了過去,只見傅泊冬把吹風筒拿了出來,還讓她坐下。

**的頭發被撩起,敏感的發根有點酥麻。

瞿新姜動也不動, 只覺得傅泊冬把她的頭發撩起又放下。

“好了。”吹了半幹的時候, 傅泊冬關掉了電源。

風聲一停, 房裏頓時安靜下來。

瞿新姜回過頭,半幹的發很松散地搭在肩上。

傅泊冬彎腰放下吹風筒,正巧目光和瞿新姜持平。

瞿新姜愣住了,因為傅泊冬突然的停頓。

傅泊冬身上的浴巾沒有披好,彎腰時卷發垂落,将身前隐隐約約遮起一點,有種欲語還休的感覺。

也許是傅泊冬的目光太專注了,還帶着難得的溫柔,瞿新姜覺得,傅泊冬想親她。

這一定是錯覺。

參加訂婚宴那天,傅泊冬沒有約上造型師。

瞿新姜在衣櫃裏翻找了很久,不知道該穿什麽,在傅泊冬回來的時候,她看愣了。

樓下,傅泊冬穿着黑色的包臀裙,裙子很窄,看起來不好走路,頭上別着個很小的禮帽,帽檐的黑紗近乎遮到眼睛,上衣也很保守規矩,戴着蕾絲手套,乍一看,肅穆到像是要參加什麽古怪的宴會。

瞿新姜站在樓上,“你回來得好早。”

傅泊冬仰頭,禮帽的黑紗讓她冷淡的目光變得含糊不清。

瞿新姜哪料到傅泊冬會這麽穿,像是要把沒有擺在明面上的恩怨,一通全揭穿在所有人面前。

世家兄弟為了争家産鬧翻臉,多年後舊事重提,這怎麽也不是理智的事情,而且不免有點丢人。

這丢的不是傅文啓的臉,就是傅泊冬的臉。

傅泊冬是很要面子的人,所以她去赴宴的目的,大概是為了讓傅文啓丢臉。

“還沒換好嗎。”傅泊冬在樓下問。

瞿新姜解釋說:“我不知道要穿什麽。”

以前赴宴的時候,會有造型師替她解決好所有的事情,她只需要付錢就好了,可現在什麽也沒有。

傅泊冬還在仰頭,并沒有因為對方的不守時而生氣,“随便換,不用太在意。”

觀傅泊冬的态度,瞿新姜高懸的心微微往下沉了點兒,看來傅泊冬還是有主意的,沒有因傅文詠忽然發來的邀請函而亂了陣腳。

但瞿新姜還是有點踟蹰,所以傅泊冬上了樓。

“來。”傅泊冬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瞿新姜跟了進去。

傅泊冬打開了自己的衣帽間,從裏面挑出了一套衣裙,不算暗,但也沒有白到透亮,灰色調的,看起來很低調。

瞿新姜接了過去,聞到了衣服上沾着的香氣。

傅泊冬回頭看她,手半擡着,很想碰一下瞿新姜的鬓發,想想還是收了手。她走出衣帽間,還把門拉上了,“在裏面換吧,我在樓下等你。”

瞿新姜應了一聲,窸窸窣窣地把睡裙脫了,換上了傅泊冬給她的。

衣櫃還沒有完全關上,瞿新姜換好衣服,總覺得那道敞開的縫在勾着她動手。

于是她很小心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打開了傅泊冬的衣櫃。

櫃子裏有一些衣服,還放置着那些很私密的物品,她不知道傅泊冬是不是都用過這些,也或許只是單純地放在這裏。

她很容易又想到了傅泊冬犯瘾時的樣子,于是耳廓很快就熱了起來。明明現在她們的距離沒有越界,可她的念頭過線了。

意識到這件事後,她連忙把櫃子合上。

瞿新姜不想讓傅泊冬等太久,于是簡單化了妝就下了樓。

“好了。”

傅泊冬點點頭,看了瞿新姜一陣,在覺察到自己的心意後,再看見自己的衣服穿在對方身上,總覺得……對方在無聲地暗示什麽。

她太想做點什麽了,按捺着伸出手,給瞿新姜整理了一下袖口。

瞿新姜擡着手,任由傅泊冬給她搗鼓袖子。

傅泊冬垂着眼說:“一會如果有人搭讪,不用理會,跟在我身邊就好了。”

瞿新姜自然明白,出門後跟着上了車。

開車的還是黃頑,黃頑總是很沉默,如果不是上回的事,瞿新姜還想不到這司機還有功夫傍身。

傅文啓兒子的訂婚宴在鳳迂區的飯店裏,這裏時常舉辦一些慈善拍賣,還有各家豪門富賈們的酒會。

飯店裏外都有保安,不少人已經入場了。

車上,瞿新姜猶豫地問:“明婧阿姨呢。”

“不要告訴她。”傅泊冬聲音很淡,“但她總會知道的,只是事後知道也比來這受氣要好。”

瞿新姜覺得也是,換作是她,也不會想告訴明婧。

飯店的門口擺着訂婚雙方的立牌,做得很漂亮,女方的長相果然很陌生。

傅泊冬沒有立即下車,而是隔着車窗往外看,目光正對着那面碩大的立牌。

瞿新姜看不出什麽,只是單純覺得女方很陌生,至少不是世家的千金,否則她不會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傅泊冬很冷淡地提了一下嘴角,“你看男方的面相,确實很像傅文啓和他的妻子,看起來很刻薄陰險,又斤斤計較。”

于是瞿新姜朝立牌上男方的臉看去,她實在是不會看面相,看不出什麽。

“你覺得一個人,如果真的愛自己的妻子,會在對視的時候斜向另一邊嗎,他的眼裏甚至沒有愛意。”傅泊冬點評。

立牌上,男方确實沒有直視自己的準新娘,但愛意這種東西,瞿新姜不是太懂。

她倒是在覃小琉的眼裏見過類似于愛意的東西,但那只是覃小琉的一廂情願,并且覃小琉的愛混淆着一種過分的癡迷,像是被蠱惑了心志。

傅泊冬環起手臂,“你覺得女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應該很喜歡傅峻。”瞿新姜說。

傅文啓的兒子就叫傅峻。

“作為親人,我很擔心傅峻會受騙,所以特地查了女方。”傅泊冬說得太冷淡,叫人聽不出半分擔憂,“女方畢業國外名牌,雙學位,還在繼續讀博,長相不錯,性格也很好控制。”

讓瞿新姜意外的,是傅泊冬的用詞。

控制。

她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傅泊冬的控制欲太強,以至于也把這樣的想法投遞到了別人身上。

可傅泊冬沒有再說什麽,打開車門,“走吧,下車了。”

瞿新姜下了車,她看見傅泊冬屈起手臂,愣了一陣才挽了上去。

傅泊冬側頭笑了一下,她很喜歡這樣的距離。

在門口的服務生查看了請帖後,兩人才進了飯店的門。

服務生檢查請帖的時候,神情有點奇怪,反複擡頭看了傅泊冬好幾眼。

瞿新姜莫名覺得,這不是訂婚宴,這是鴻門宴。

飯店裏面被布置得很漂亮,一整個飯店全被包了下來,地毯全換成了新的,燈光和裝飾都很夢幻,看起來花了不少錢。

進門後,瞿新姜想,這一趟一定會碰見不少熟人,果不其然,進門就看見了上回在ktv裏和宗烨一起起哄的女孩。

只是那女孩看見她時,跟見了鬼一樣掉頭就走,差點撞上了人。

瞿新姜一愣,回頭壓着聲問:“我忘記問了,文肅星和宗烨……後來怎麽樣了。”

很顯然,傅泊冬沒有把這兩人太放在心上,因為瞿新姜問起的時候,她思索了一陣才答得出來。

“文肅星啊,之前因為我的施壓,他被家裏禁足了一段時間,随後公司被查出來一些問題,交了不少的罰款,目前人好像在國外。”

傅泊冬想了想,很平靜地說:“宗烨半斤八兩,因為政治立場的問題,連帶着公司股價下跌,市值蒸發了不少,現在宗家也因為他忙得焦頭爛額。”

瞿新姜哪料到短短一段時間,竟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她不難聯想到傅泊冬,因為傅泊冬說得太平靜了,沒有一點點的驚訝,好像就是背後推手一樣。

傅泊冬揚了嘴角,“這些問題都不小,所以如果想掙錢,人不能往歪處走,是不是。”

“是。”瞿新姜說。

不少人正在悄悄地打量傅泊冬,都知道傅文啓和傅文詠的關系,不少人是奔着看熱鬧來的。

傅泊冬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很從容地來回走動着,偶爾接受幾句旁人的奉承。

瞿新姜就跟在邊上,不想離傅泊冬太遠,因為她知道有人看傅泊冬,也有人在看她。

她不能坦然地接受這些人的注視,那些目光帶着輕蔑和懷疑,好像她成了誤入的小醜。

甚至有人毫不遮掩地在她身側說:“瞿家不是完了嗎,怎麽她也能來。”

有人看到瞿新姜挽着傅泊冬的手臂,于是制止了同伴的話。

瞿新姜不由得往傅泊冬身側靠,突然後悔來了這裏,不知道傅泊冬為什麽要帶她來。

傅泊冬自然也聽到了,很快朝剛才說話的人睨去一眼。

說話的人忙不疊快步走遠。

瞿新姜心裏不舒服,好像結疤的傷口又被撕開了,她進入這樣的場合,早該想到會受到羞辱。

傅泊冬一愣,這才發覺自己考慮不周,“很快就走了,再等一等。”

瞿新姜沒吭聲。

過了一會,傅文啓和傅峻進了場,還帶着門外立牌上的準新娘。

瞿新姜留意到,傅峻并沒有和他的未婚妻走得很近,未婚妻稍微落後一些,還提着裙子走得似乎有點吃力。

那位準新娘化着漂亮的妝,一雙眼定定看着傅峻,笑得很好看。

傅文啓上臺時特地掃了一圈,然後目光毫無意外地頓在了傅泊冬身上。

傅泊冬穿着一身黑裙,很顯眼,看起來很格格不入。

但瞿新姜站在她的身邊,就顯得她不是那麽的落寞了。

傅文啓笑得很開,上臺先說了一番歡迎詞,然後又介紹了自己的兒子和準兒媳婦,讓大家忘掉一些不高興的事情,盡情投入到宴會中。

他話語裏的“一些不高興的事情”,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不少人又朝傅泊冬看了過去。

傅泊冬臉上的神色自始至終沒有什麽變化。

瞿新姜本來也很從容,因為她知道傅泊冬能把一切都應對得很好,但是她看見傅文啓致辭結束後就下臺了。

下臺本來沒什麽,然而傅文啓正端着酒往她和傅泊冬的方向來。

瞿新姜下意識看向傅泊冬,很輕地拉住了對方的袖子。

傅泊冬回頭,嘴角微微勾着,笑得極其冷淡,卻讓瞿新姜感到隐約的安撫。

遠處,傅文啓已經帶着傅峻和準兒媳走了過來,随之投來的,是許多未遮掩的目光。

傅泊冬也順手招來了服務生,端起了服務生托盤上的酒。

其實對這種宴會上的酒,瞿新姜多少有點抗拒,因為犯過錯,所以能不碰就不碰。

但傅泊冬把酒端了起來,還給瞿新姜遞了過去。

瞿新姜心跳如雷地接過,“這酒不會有問題嗎。”

傅泊冬搖頭,目光還盯着走得越來越近的傅文啓,卻在對瞿新姜說話,“他不敢。”

傅文啓已經走了過來,沒有先開口。

于是傅泊冬叫了一聲:“三叔。”

傅文啓嘆了一聲,“好侄女,沒想到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你還是來了。”

傅泊冬舉杯,“雖然分家了,但三叔不嫌晦氣就好。”

“你爸爸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其實能輕松點離開,也算是一件好事。”傅文啓裝出一副哀戚的樣子,很別扭,很難看。

傅泊冬卻沒有生氣,“三叔說得是,今天的喜宴熱鬧,我爸又向來喜歡熱鬧,一定能夠理解。”

說完,她朝傅峻看去,“給堂哥準備了一份禮物,但是因為訂做的時間太晚了,所以沒能及時帶過來。”

“客氣了。”傅峻說。

準新娘偎依在傅峻身側,當真是一副沉浸在愛裏的模樣。

瞿新姜收斂着目光看了一陣,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随後她又想到了覃小琉,不舒服的根源,在于……

這位準新娘實在是太像覃小琉了。

一味地投入和相信,傅峻雖然和她舉止親密,但目光總是帶着點疏離,像是在打造什麽驚天騙局。

瞿新姜不喜歡這樣,她希望這是自己的錯覺。

傅文啓只是特地來膈應了傅泊冬一下,然後就去和別人敬酒了。

其實傅泊冬也沒有多敬重他,碰杯了之後,只用唇很輕地貼了一下杯沿,杯身微微一傾,酒根本沒漫上去。

都說覃傅兩家關系有多好,可似乎在四兄弟鬧翻後,傅家就只剩下老大,其餘人并沒怎麽顧及祖輩的關系,所以瞿新姜對傅泊冬一家以外的傅家人,并不是那麽熟悉。

在傅文啓走遠後,傅泊冬把酒放下,喝都不屑于喝,然後看了一眼表,“我準備的禮物要發貨了。”

瞿新姜不覺得傅泊冬還會特地準備禮物,頗為意外,“什麽禮物?”

傅泊冬點開了手機,很平靜地看了一陣,“大禮,和這場訂婚宴很搭。”

瞿新姜不解其意,但在她無聊玩手機時,驚詫地發現滑稽的場面出現了。

多家媒體齊齊爆出傅文啓大子多次和不同的男性“友人”親密進出酒店的照片,照片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緊接着,又有人放出一段錄音。

錄音裏,傅峻和其父親争吵,然後兩人像是選妃一樣,對衆多女性的長相和文憑進行評價。

“就她吧,條件比較符合。得有女人願意給你生孩子,我們家的香火不能斷。”

網上一片嘩然。

很快,錄音的來源受到質疑,放出錄音的網友自稱是傅峻前任,随之,那些曾和傅峻進出酒店的男性友人也紛紛爆出一些親密照。

在傅峻訂婚的這個大好日子,他騙婚的事在很短的時間裏傳得人盡皆知。

消息傳遞得太快了,也太突然,太湊巧,很難不讓人覺得這是一場處心積慮準備的大戲。

瞿新姜看愣了,消息密集到她不知道該看什麽。

傅泊冬把手機放進了包裏,定定地看了一會這布置精美的訂婚場所。

夢幻又漂亮,很童話。

其實傅泊冬沒有考慮過結婚這件事,可是現在,她的目光總是忍不住落在瞿新姜身上,她不由得想,這樣的布置,瞿新姜應該會很喜歡。

瞿新姜看得氣息有點急,沒想到,傅泊冬送給傅峻的禮物竟是這樣。

傅泊冬總是出其不意,很冷漠,又很決絕。

瞿新姜側頭時,冷不丁迎上傅泊冬的目光。

在目光交彙的這一瞬間,傅泊冬的冷淡收斂了不少,黑紗下的眼似乎還彎了點兒。

瞿新姜眨了一下眼。

“走吧。”傅泊冬轉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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