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個擁抱好像很漫長, 因為傅泊冬什麽也沒說,瞿新姜也沒有開口,時間好像忽然間停滞了。
短暫的相依後, 傅泊冬松開了手,“回去休息吧。”
瞿新姜一愣,“嗯?”
“回去休息吧。”傅泊冬溫聲複述。
瞿新姜往屋裏看了一眼,“那你……”
傅泊冬的身影在明暗交界,界限模糊,她好像很容易就會陷入黑暗, 不能自拔。
所以瞿新姜宕機般猶疑着,“我真的回去了?”
“嗯。”傅泊冬嘴角一提,本來決意移走的目光不由得停頓, 變得愈加柔和溫潤,“我沒事,已經沒有那麽嚴重了。”
瞿新姜似信非信地看她,往邊上走了一步。
牆上的感應燈突然亮了,讓燈光暗澹的過道又亮上幾分。
“你再看我,我就得跟着你過去了。”傅泊冬聲音低低的, 語調很散漫, 像在開玩笑。
瞿新姜這才篤定說:“那我回去了。”
“嗯。”傅泊冬應了一聲。
瞿新姜沿着走道走回了房間, 因為走廊上鋪着很厚的地毯,所以她的腳步聲顯得很輕, 最後像是被徹底掩蔽。
傅泊冬聽到那邊的門打開又關上,才很緩慢地舒了一口氣,合上門把自己關在了黑暗中, 靠着牆扯了一下領口。
她像是自暴自棄, 把領口扯得很開, 半個肩幾乎都露了出來,随後又摸索着走到窗邊,彎腰摸到了桌上的遙控,憑借着記憶按了一下,把窗簾打開了。
庭燈照了進來,屋裏才有了光。
傅泊冬坐在沙發上,把拖鞋踢開了,繼而又把修身的半身裙拉得很高,手往下一捋,長襪便一只高一只低地裹在腿上。
她一只手捏着裙邊,很想做點什麽,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像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很随意又很用力地揉捏了幾下裙子昂貴的布料。
而瞿新姜回到房間,坐了一會後才走進浴室。
她站在鏡子前看了一會手機,目光在傅泊冬的頭像上停了很久,可她沒找傅泊冬,因為覺得,這時候……傅泊冬很有可能在做什麽事。
她擡手捂了一會眼,下颌擡着,輕輕呼了一口氣。
過了一陣,為了擺脫太過越界的思緒,她點開了某個社交媒體平臺。
因為她悄悄關注了傅文啓和傅峻的事,所以一刷新,又刷出來不少新消息。
傅峻還是沒有回應,而傅文啓的公司因為侵害專利權打了官司,還被指控過度壓榨員工。
關于傅文啓和傅峻的熱度一直在下降,有的消息剛發出來就被删了,甚至還有別的明星八卦很突然地被放了出來,有種掩人耳目的感覺。
很可惜,這熱度降不了多少,觸底反彈一樣,讨論度變得更高了,被撤去的熱搜一下又回到了榜單上。
有人猜測這和傅泊冬離不開關系,畢竟是傅文啓和傅峻先不做人。
瞿新姜很怕這火又要燒到傅泊冬身上,盡管傅泊冬應該不會在意這樣的議論,不做虧心事,就不會有太多的擔憂。
她沒看多久,下午和林珍珍在游樂園裏走了大半天,再多站一會都嫌累,于是放了熱水,在浴缸裏泡了一會,時不時戳亮手機屏幕看一眼傅泊冬的頭像。
她對這種反反複複偷看傅泊冬的公開資料及其朋友圈的行為,突然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衷。
很想看,很在意。
瞿新姜洗好從浴室出去,收到了林珍珍發來的消息。
「姜姜,你現在在哪,我以為你會回我那呢。」
瞿新姜把電吹風拿了出來,打字說。
「我和傅泊冬走了。」
雖然說文字本來就冰冷,可林珍珍似乎不是那麽驚訝。
「她找你了?」
「還是說,她恰好路過?那可太巧了。」
瞿新姜想想也覺得巧,她覺得傅泊冬之所以會去游樂園,說不定還是問了林珍珍,林珍珍是不是真的去機場接媽媽還說不準。
但她不生氣,也不打算揭穿林珍珍和傅泊冬的合謀。
「嗯,等車的時候恰好看見她,真是太巧了。」
「你沒在外面挨凍就好,我還想說呢,我現在住的地方,門鎖密碼和之前住在那邊時,你給我設置的是一樣的,你要是想過來了,可以自己開門。」
瞿新姜笑了,打字說。
「好,我如果過去,會提前和你說的。」
然後林珍珍發過來一個小貓微笑的表情。
次日,瞿新姜還是習慣早醒,在床上坐起身,她才忽然想起來,已經不需要去錄制節目了。
傅泊冬已經出門,家裏又只剩下她和劉姨。
劉姨又在打掃,瞿新姜的那一份早餐被放在了食品罩裏,省得被飛揚的灰塵細屑給弄髒。
瞿新姜坐下用早餐的時候,劉姨苦惱地說:“今天來了個快件,收件人是小姐,可小姐事前沒有告知我有快件要到,那玩意還挺沉的,不知道是什麽。”
瞿新姜正喝着牛奶,訝異地問:“哪裏呢?”
劉姨下颌一擡,“門口放着呢,我本來想拒收的,因為以前小姐收到過一些不太友好的快遞,所以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我不敢輕易接收。”
她一頓,“但是吧,那個快遞員走得太快了,小夥子挺不容易的,我也不忍心投訴。”
瞿新姜對劉姨話裏那“不太友好的快遞”頗為在意,因為這個形容從劉姨的口中說出,有點孩子氣。
也不知道傅泊冬收到過什麽東西,瞿新姜朝門口走去,果然看見了一個半人高的紙箱子,看着就挺沉的。
“或許是傅泊冬忘了跟你說。”
可傅泊冬哪是會忘事的人。
劉姨又說:“算了,先放着吧,等小姐回來了,看着不對了再原路退回去。”
“傅泊冬以前收到的是什麽?”瞿新姜走回桌邊,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舔起沾在嘴角的牛奶。
劉姨欲言又止。
瞿新姜又問:“是什麽?”
劉姨猶豫不決,神色變得很難看,“那時候小姐剛搬過來,也才接手集團,三爺那邊施壓,給小姐寄來了幾個很新鮮的豬肝。”
瞿新姜一愣,随即一股寒意從脊背蔓延至頭頂,就算屋裏開着暖氣,她還是覺得冷。
寄什麽不好,傅文啓給傅泊冬寄了豬肝。
傅泊冬接手集團的時候,傅文詠怕是已經病得很嚴重了。
傅文詠的病,瞿新姜從傅泊冬和明婧的只言片語中得知,應該是和肝有關,不然傅文詠也不至于換肝。
傅文啓寄什麽不好,偏偏給傅泊冬寄了豬肝,其心……可誅。
瞿新姜幾乎能夠想象,傅泊冬打開快遞箱,撞見鮮血淋淋的肝子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所以明婧不喜歡她的小叔子,傅泊冬也善待不了她的叔叔,根源于傅文啓也從來不想善待他們一家。
想到網絡上那些五花八門的批判,瞿新姜覺得傅文啓罪有應得,甚至還覺得尚不足夠。
劉姨皺眉說,“和豬肝一起寄過來的,還有別的東西,那時候小姐不好撕破臉。”
瞿新姜下颌一努,“那上面沒有寄件人的名字嗎。”
“有。”劉姨搖頭,“大概不是真名。”
于是瞿新姜又朝門前走去,雖然知道傅泊冬這時候大概率是在忙,卻還是給她忍不住發了信息。
「你買了什麽東西嗎,家裏來了一個包裹。」
過了一陣,傅泊冬回複。
「我看看。」
瞿新姜離近拍了一張,把那個巨大的快遞箱拍進畫面中。
那箱子确實不小,近乎要把玄關堵滿了。
「沒買東西,讓劉姨拆開看看。」
瞿新姜回頭朝劉姨看去,“劉姨,你拆來看看。”
劉姨還在擦拭樓梯的欄杆,直起腰問:“是小姐的意思?”
瞿新姜舉起手機,“我剛剛問的。”
劉姨手往圍裙上擦了幾下,在放置雜物的櫃子裏找到了剪刀,然後轉身朝玄關走去,“那我看看。”
剪刀把封住箱子開口的膠帶給劃開了,很輕地吱了一聲響。
劉姨彎着腰,把箱子打開,然後一愣,硬是什麽也沒拿出來。
瞿新姜也走了過去,不解地問:“是什麽啊?”
劉姨擡起的手懸在半空,眼直勾勾往下盯,像是不好下手。
瞿新姜愈發好奇,靠近後低下頭,看見了一對架在精雕木樁上的紅玉。
木頭雕成了浪花的形狀,其上有雲紋,紅玉是魚形,雙唇朝上,像相擁着上躍龍門。
這一對紅龍魚刻得栩栩如生,每一片鱗片都很精致,紅玉的純度很高,其內像有血在流淌。
看起來就不像是便宜東西,木是好木,玉也是好玉,更別說雕工了。
除了箱子外,還有一個木框籠在裏邊。
所以劉姨久久沒把箱子裏的東西取出來,不好拿,也怕把裏面的東西碰壞了。
只是這玉的運輸方式和包裝太過簡單,讓人一時想不到,箱子裏裝的竟是這東西。
這對玉的寓意極好,魚躍龍門,還是招財的紅龍魚。
看起來太過富貴,和傅泊冬這過于冷淡的房子不太相融,也不像是傅泊冬會買的東西。
瞿新姜用手機把箱子裏的東西拍了下來,給傅泊冬發了過去。
傅泊冬久久沒有回複,大概是在沉思。
瞿新姜覺得,這也許真不是傅泊冬買來的。
過了一陣,傅泊冬說。
「不用拿出來,就放那,一會我回去。」
瞿新姜把傅泊冬的意思轉達給劉姨,劉姨又把箱子合上了,還拿了膠帶重新貼上。
兩個小時後,傅泊冬果然回來了,進門時很冷淡地朝玄關的紙箱斜去了一眼。
劉姨問:“小姐,要拆開給您看一眼嗎。”
“不用。”傅泊冬冷着聲,“看過了。”
劉姨只好把拿起的剪刀放了回去。
瞿新姜在沙發上回頭,“你知道是誰寄來的嗎。”
傅泊冬臉上露出鄙夷,很是不屑,“沒誰,想讨好我,只是這東西我不稀罕。”
瞿新姜好像能猜到寄件人是誰了,能讓傅泊冬露出這樣神情的,怕是只有傅文啓。
劉姨去給傅泊冬接了外套,輕聲問:“不用退回去嗎?”
傅泊冬垂着眼,很慢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不用,三叔大概會親自登門,去準備一下。”
劉姨連忙應聲。
瞿新姜皺眉:“他怎麽敢來。”
“他臉皮厚着呢。”傅泊冬嗤了一聲。
瞿新姜目光遮眼地睨過去一眼,看出來傅泊冬沒有原諒的意思。
其實她還是不太敢看傅泊冬,昨晚那個擁抱讓她有點找不準她和傅泊冬之間的距離了。
她有點貪戀那個有溫度的擁抱,卻又很遲疑,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她和傅泊冬的關系。
傅泊冬看着她,渾身的涼意頃刻間散去大半,整理袖口的手頓了一下,“早餐吃了嗎。”
“吃了。”瞿新姜說。
傅泊冬“嗯”了一聲,“一會傅文啓要是來,你可以上樓去,我怕吓着你。”
瞿新姜不明所以,“我見過傅文啓。”
“不是。”傅泊冬垂下眼,把鞋換好了,“我怕我吓着你。”
瞿新姜的心跳得很快,好像一個永動機,在不斷消磨她對傅泊冬的抵抗力,她嗓子有點幹。
起初狂撞的心,是因為傅泊冬過于強硬的态度,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時候,她就像是出洞的土撥鼠,啵一聲被拔了出來,手腳都被摁着,只能吱哇亂叫。
現在的抵抗已經變了樣,她會陷入傅泊冬很少見的溫柔中,會在不适當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些不妥當的畫面,她所抵抗的,就是這些。
“啊。”瞿新姜幹巴巴說:“不會,你吓不着我。”
傅泊冬的身高是比瞿新姜要高上一點點的,雖然只有一點,可傅泊冬還是微微傾下腰。
她翹了一下嘴角,看着瞿新姜說:“真不會被吓到了啊?”
瞿新姜眸光閃躲,“不會。”
傅泊冬說:“那讓劉姨給你弄一杯果汁,你坐到沙發上看吧。”
“看什麽?”
“看戲。”傅泊冬意味深長。
廚房裏,劉姨很簡單地備了一些小食。
傅泊冬沒有上樓,也坐在沙發上等,時不時看一眼手腕上的表。
等待的過程,傅泊冬又變得很沉默,大概是在思索要怎麽招待傅文啓。
近到中午的時候,傅文啓果然來了電話。
瞿新姜不知道傅文啓和傅泊冬說了什麽,通過傅泊冬的話,約莫能猜到一些。
傅文啓大概是在問傅泊冬有沒有收到禮物,喜不喜歡,還表達了想登門拜訪的意思。
通話的過程,傅泊冬一直很平靜,言辭也很得體。
挂斷電話之後,傅泊冬朝瞿新姜看了過去,姿态閑散地倚着沙發。像是單靠注視,被傅文啓搗亂的心就能恢複平靜。
她看得直勾勾的,讓瞿新姜很別扭。
瞿新姜挪了挪,“怎麽這樣看我啊。”
傅泊冬擡手遮住了眼,細長的手指蓋在臉上,連手背微微凸起的骨頭都顯得很精致。
她很直白地說:“那不看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瘾就會很大,想看看你過一下瘾。”
傅泊冬說得好認真,可能還帶着愧歉,所以聲音壓得有點低。
瞿新姜聽得耳朵有點熱,因為傅泊冬遮住了眼,所以她大着膽毫無遮攔地回望,打量起傅泊冬沒被遮起的嘴唇和下巴。
她察覺到,她的心跳又變快了。
不是膽戰心驚的快,而是……類似于皮松骨癢,有種掩藏不住的期許。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