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去途中, 瞿新姜還是難過的,覃小琉走得太可惜,再仔細想想, 卻又覺得解氣。
覃小琉走得早, 沒被瞿漛拉入泥濘之中,瞿漛和他的初戀誰也沒能好過。
她還挺希望覃小琉從一開始就沒有碰上瞿漛,雖然說,這樣的話, 世上也不一定還會有她了。
瞿新姜終于感覺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消停了一樣, 可她仍是有種居無定所的感覺, 一顆心不知道要往哪裏安放。
她覺得自己可能太倚賴傅泊冬了,在以後, 傅泊冬一定會有自己的生活,而她又怎麽能像瓢蟲一樣, 一直扒在傅泊冬的身上。
傅泊冬說她們可以換一種模式相處,瞿新姜想了想, 覺得這樣也不應當, 她沒辦法把一切的享受都當成理所應當。
從檬山離開,高架橋上沒什麽車, 路面顯得很空曠。
瞿新姜不太認路, 畢竟這邊她是第一次來。可她依稀記得, 近到檬山的時候, 傅泊冬是沒有走過高架橋, 怎麽回去又是從高架橋上過了?
她擡頭朝飛速倒退的路标看去,只見傅泊冬沒有走回嶺洋, 而是在往另一個區走。
傅泊冬還是認認真真地把着方向盤, 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瞿新姜連忙說:“走錯了?”
傅泊冬直視着前方, “帶你去散散心,去不去?”
“去。”瞿新姜不假思索。
瞿新姜也不知道傅泊冬要帶她去哪兒散心,她就答應了。
等車開到滑雪館前,瞿新姜才難以置信地扭頭,“來這散心?”
“嗯。”傅泊冬把車開進停車場,解開了安全帶,“滑完了雪,再帶你去玩點別的。”
瞿新姜目不轉睛地看着駕駛座上的人,她知道傅泊冬曾調查過很多關于她的事情,毫無疑問,傅泊冬一定知道她在海外時的喜好。
傅泊冬一定知道。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世界上唯一了解她的人,好像只有傅泊冬了。盡管這些關于她的種種,傅泊冬得知的渠道可能不是那麽正派。
心髒狂跳的時候,氣息也跟着錯亂,傅泊冬這種過于平靜的關心,讓她不會應對。
傅泊冬把手臂撐了過去,上車時給她扣上了安全帶,下車時又親自替她解開。
兩人的距離很近,傅泊冬微微低頭,發絲很輕柔地蹭上瞿新姜的頸側。
瞿新姜又聞到了傅泊冬頭發的香氣,很輕易就撥動了她的心弦。
完蛋了,她再一次這麽覺得。
傅泊冬打開車門說:“走吧。”
瞿新姜近乎手忙腳亂地下了車,跟着傅泊冬進了滑雪館。
廉城這地方,冷是冷,可一年到頭都未必會下雪,也許隔個兩三年能見到一兩次。室外的滑雪場是建不起來的,倒是有室內的滑雪館。
進門後,一股寒意撲面而來,比屋外還要冷上許多。
傅泊冬去買了入場券,和瞿新姜一起拿了雪具和雪服,沿着指示到了更衣室。
瞿新姜慢騰騰換上滑雪服和鞋,戴上防水的棉手套,回頭時看見傅泊冬正在紮頭發。
傅泊冬微微低着頭,卷發被抓成了馬尾,好看的後頸露了出來。
“好了?”她側過頭問。
瞿新姜點點頭,等着傅泊冬把頭發紮好,“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不用。”傅泊冬冷淡的神色變得很柔和,“該忙的都差不多處理好了,接下來可以放松一段時間。”
瞿新姜反應過來,大概是所有的權利都交接完畢,傅文詠留下的東西,已經完完全全的到了傅泊冬的手上,所以這一陣子算是忙完了。
傅泊冬很輕地呼了一口氣,皺起的眉頭緩緩松開,“過幾天,該把家裏收拾收拾。”
瞿新姜會意,“婧姨要來了嗎。”
“嗯。”
“好。”瞿新姜猶豫了一下,又說:“我可以陪她散心。”
傅泊冬笑了,把衣服的拉鏈拉到了頂上,秀麗的下巴被遮了起來。
快要入場的時候,瞿新姜才發現,傅泊冬的滑雪板還擱在邊上,她詫異地彎腰,“你是不是不會呀。”
傅泊冬拉住了她的手,很從容地說:“你弄給我看,我不會,看一看就好了。”
因為心下時常會冒出一些越界的念頭,所以瞿新姜很容易因為傅泊冬的一言一行而想歪,幸好戴着帽子,耳朵被遮得嚴實,否則紅透的耳朵一定會被看見。
瞿新姜只好給傅泊冬演示了一遍要怎麽使用固定器,她看着傅泊冬不太熟練地穿上滑雪板,這才明白,傅泊冬是真的不會。
不會滑雪的人,卻因為她來了這裏。
瞿新姜目光低垂,“那你怎麽滑啊,你又不會。”
“你教我。”傅泊冬順其自然地說,“我除了滑雪,還有很多不會的,你有時間了,可以一起教教我。”
瞿新姜擡眼,猝不及防與傅泊冬對視,她的眸光閃躲了一下,可傅泊冬的目光卻分寸不移。
“我不會教的。”
“沒事,我學得快,不會讓你教得很吃力。”傅泊冬笨拙地挪了一步,無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瞿新姜只好點了頭。
幸好傅泊冬确實學得很快,剛開始時摔了好幾下,過了一陣,已經勉強能滑了。
瞿新姜就在邊上,看着傅泊冬一下接一下地摔,總感覺這不像傅泊冬了,也可能,這才是真實的傅泊冬。
是她把傅泊冬想得太好,有時候會忘記,傅泊冬也會出錯,也會有笨拙的一面。
傅泊冬在坡上滑下來,她在底下走神,在傅泊冬喊的時候,她才回過神,可是走遲到了,被傅泊冬撞了個正着。
兩人跌在了一塊兒,摔這麽一下,還挺疼。
瞿新姜推了傅泊冬的肩,想說自己沒事,可是傅泊冬拉起她的手,略微緊張地問:“是不是撞疼你了?”
“沒有,我沒事。”瞿新姜爬了起來,低頭看見傅泊冬還皺着眉坐在地上,頭盔還歪了。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樣的傅泊冬實在是太少見了,好像跌進了凡塵之中,變得更加的鮮明。
傅泊冬看她笑彎了眼,這才跟着笑,略帶抱怨地說:“滑雪好難。”
瞿新姜哪聽她說過“難”字,當即有點歡悅,“不難,我剛學的時候摔得更厲害,你已經很聰明了。”
“是你教得好。”傅泊冬不怎麽靈活地爬了起來,和平時比起來,倒像個沒有組裝完成的機器人。
瞿新姜想了想,嗯,有點笨拙的人工智能,性能不完善,但模樣很好看,做正事的時候很精明。
五點過,傅泊冬才坦言滑不動了,開始坐在雪道邊上一動不動,裹在防水滑雪褲裏的雙腿長長伸着,背微微弓起來了點兒,像是沒力氣打直了一樣。
瞿新姜滑下去的時候,睨見傅泊冬仰着頭看她,好像因為陪不了她才面露惋惜。
她又滑了一圈才離場,在把衣服換下來時,悄悄看了傅泊冬一眼,撞見傅泊冬的腿上似乎有一處淤青。
可是傅泊冬一聲不吭,不以為意地換上了自己的衣物。
瞿新姜目光回避,很小聲問:“疼不疼?”
“還好。”傅泊冬把發圈扯落,卷發被壓得更折了點兒。
天色已經暗了很多,再遲一些,天幕就要像墨汁潑灑。
停車場裏,在瞿新姜上車後,傅泊冬還在外面站着,她很突然地偏開頭,打了個噴嚏。
瞿新姜坐在車裏,隔着車窗巴巴往外看。
傅泊冬這才上了車,連上車的姿勢都不太自然,怕還是有點疼的。
“餓了嗎。”
“還好。”瞿新姜沒什麽感覺,倒是滑盡興了,就跟被人松了骨一樣,周身舒暢。
傅泊冬撩了一下頭發,把遮陽板拉了下來,推開鏡子照了照,想想又把淩亂的卷發束起,這才啓動了車。
“現在我們去哪?”瞿新姜玩上頭了,總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這麽盡興了。
傅泊冬把車開出了停車場,“去吃飯。”
瞿新姜應了一聲,沒有異議。
車開到地方的時候,瞿新姜已經快要睡着了。
滑雪時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等心平靜下來,才覺累。
瞿新姜半夢半醒的時候,被傅泊冬摸了一下臉,那溫潤的觸感在她臉上很輕地托了一下。
她連忙睜眼,扭頭朝窗外看去,燈光是暈黃的,四處很安靜,乍一眼看不出是什麽地方。
傅泊冬沒有立即下車,而是把響鈴的手機從包裏拿了出來,接通電話說:“沒事,按計劃把消息放出去就是了。”
窗外暈黃的燈光下,瞿新姜看見了樹木間的一些仿古的建築,有亭臺有樓閣,假山堆疊,造景很漂亮。
傅泊冬還在接着電話,“嗯,打碎的玉按價還回去了嗎。”
“其他的不用理會,傅文啓不敢再糾纏了,最後一個消息放出去後,會有人來查他。”
有條不紊的,和滑雪館裏笨拙的模樣判若兩人。
瞿新姜雙手按在車窗上,車裏開着暖氣,所以車窗并不冷。她很仔細地四處掃視,企圖猜出這是個什麽地方。
傅泊冬打完了電話,這才松下了緊繃的心神,“是溫泉山莊,看出來了嗎。”
瞿新姜回過頭,眼是亮黑的。
傅泊冬突然覺得很靜谧,好像光在車上坐着就很舒坦,她又想親瞿新姜了,這一次想親瞿新姜的眼睛。
下車後,山莊的主人親自過來接待,擺了滿桌的好菜,還唯恐招待不周。
山莊主人穿着一身中山裝,看出來是會認真拾掇自己的人,渾身滿是書卷氣。他有點好奇瞿新姜的身份,于是多看了幾眼。
瞿新姜不太自在,一直垂着眼,她有時候會分不清投來目光是善意還是惡劣。
主人笑說:“我妹妹最近參加了一個節目,錄制的時候我去探過一次班,好像見過這位小姐。”
瞿新姜錯愕地望了過去,“請問您的妹妹是?”
主人神色中透露着驕傲,顯然頗為自豪,“孟紫苓。”
沒想到還是個熟悉的名字,就連傅泊冬也不由得側目,“是姜姜第二輪的同臺搭檔。”
那位主人恍然大悟,“難怪眼熟,原來真的見過。”
他一頓,又很溫和地說:“那天我在現場,舞美很不錯,臺上的人也很好看,兩人的配合很有默契,所以印象很深。”
瞿新姜略顯局促地垂下眼。
山莊的主人又很客氣地說:“我妹妹很小就在學音樂,年紀大概比你大上一些,她贏你是以大欺小了。”
瞿新姜很容易就被安撫住了,她下意識朝傅泊冬看去。
傅泊冬很淡地笑了一下,“姜姜也很早就在學,只是中間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
是因為耽擱什麽,瞿新姜很明白。她覺得傅泊冬是故意這麽說的,這樣的肯定,像是一種變相的……服軟示弱。
心底平靜的春水被翻來覆去地倒騰,被掀成海浪,在胸口下起伏不定。
瞿新姜很緊地抿起了唇,像是銜住了粉嫩的花瓣。
被掀翻的是心潮,動的,是心啊。
完了。
飯後,山莊的主人帶着客人四處參觀,還解釋了山莊內格局的靈感來源,造景的參考,以及山石上是哪位大家的題字。
參觀得差不多了,主人才讓服務員帶着瞿新姜和傅泊冬去溫泉池。
泡的是私池,所以只有瞿新姜和傅泊冬兩個人。
瞿新姜來又想到了許多,以至于不大好意思看傅泊冬,很容易聯想到別的場景。
細算天數,傅泊冬有一段時間沒有找她幫忙,原先病着的人就跟痊愈了一樣,她卻不舒服起來了。
所有的不舒服,根源于她變化的心态。
隔着隔板,沒有被遮掩的水聲異常清晰。
瞿新姜垂着眼,不自在地把頭發紮了起來,窸窸窣窣地脫下衣服,疊起來放在了架子上。
隔板的那一邊,傅泊冬還在簡單沖洗,也不知道是撞到什麽,水聲裏夾雜着很輕的悶哼。
可能真的是哪裏摔疼了,瞿新姜想。
于是她搭着隔板的邊沿,迫切地想要看一眼,她想,她只是擔心傅泊冬身上摔出問題了。
在找到了這麽個正當的理由後,她五根略顯細得荏弱的手指很輕地撘着隔板,朝鄰間探去了一眼。
私人的淋浴更衣室不會有外人進來,傅泊冬的門只是掩着,半掩的門仿佛給足了暗示。
瞿新姜覺得,傅泊冬是故意的。
朦胧的水汽中,隔壁一只被熏得洇粉的手搭了過來。
傅泊冬側過身,在花灑下一動不動,然後她看見瞿新姜飛快地投過來一眼。
水霧中,傅泊冬的背很白,骨肉勻稱,因為在沖澡,身上沒有衣物做遮攔。
幾乎是看到的第一眼,瞿新姜就收斂了目光,手也飛快地收回。
就這麽一眼,她已經能百分百肯定——自己對傅泊冬越線的想法。
可就在她退怯的時候,一雙溫熱濕潤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傅泊冬擒着她的腕骨,很篤定地說:“你看我。”
瞿新姜另一只手也撘上了隔板,像是想借力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一樣。她抿着唇,眼梢沾了桃色,收手的力度不是那麽果斷。
可是傅泊冬多用了點兒力氣,把她從隔板的那一邊拽了過來。
瞿新姜猝不及防地撞入水汽中,倉皇中緋色上臉,不知所措地擡臂掩在身前。
傅泊冬裸裎以對,膝蓋和手肘上各有一處淤青,她并不消瘦,身前甚至飽滿盈滑。
“為什麽看我?”
瞿新姜被圈着手腕,五指軟綿綿地垂着,陡然閉起了眼,合上的眼簾下,眼睫還是不由得抖了幾下。
水還開着,有點像那一天,她被傅泊冬拉進了浴室,傅泊冬像是想做點什麽,卻戛然而止。
于是她心跳得飛快,因為閉起了眼睛,格外地留意水聲裏那些微弱的動靜。
傅泊冬好像扯下了什麽東西,布料在空中浮蕩出聲。
然後瞿新姜掩在身前的手臂被按了下去,并不是那麽柔軟的布料貼在了她的身前。
傅泊冬本來不想這麽做的,她有足夠的耐心,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可是瞿新姜偷看她了,她隐約捕捉到了什麽訊號,所以必須将之留住。
浴巾就這麽貼着,本來不該挂得住,可是傅泊冬靠了過去,壓到了瞿新姜的身前。
于是那一塊浴巾,成了兩人共同的遮擋物,邊角濕了水後沉甸甸地往下墜,只有壓嚴實了,才不會從兩人中間掉落。
“為什麽偷看我。”傅泊冬放慢的聲音,像是被水汽浸潤,也變得潮濕稠黏。
瞿新姜睜開眼,不知要從何解釋,如果她說她只是想看看傅泊冬是不是摔傷了,傅泊冬會信嗎。
她不知道,因為她自己也不信。
瞿新姜抿着唇,身前被貼得很緊,氣息也略微阻滞。
被盯得無處遁逃,她緊抿的唇不得已松開,企圖狡辯,“你在滑雪館裏不是摔了嗎,我只是想看一眼,怕你哪兒磕青了。”
“真的嗎。”傅泊冬問。
瞿新姜嗯了一聲。
“你都沒有看着我的眼睛說話。”傅泊冬又說。
過了一陣,瞿新姜才擡起眼,游離不定地迎上傅泊冬的目光。
傅泊冬盤起的頭發已經濕了,頰邊的兩绺**地貼着臉,眼還是微微彎着的,像是在故意逗弄。
瞿新姜忍不住又合上眼,裝作渾不在意地吞咽了一下,可脖頸随之一動的幅度卻掩飾不下。
“你別這樣看我啊。”她不值一提的抵抗力,是真的要被消磨得一點不剩了。
“那我不看你了?”傅泊冬說得很慢,就是在刻意消磨。
兩人之間的浴巾搖搖欲墜,皮膚俱被水汽熏得泛紅。
瞿新姜猛地睜眼,看得直勾勾的,她的眼線沒有糊,畫得還挺翹的,像個細彎鈎。
傅泊冬笑了,看了她好一會,“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把你拉進浴室。”
“嗯?”
傅泊冬松開了瞿新姜的手腕,含糊得像是還在試探,“那次,總覺得得做點什麽。”
“做點什麽?”瞿新姜心砰砰狂跳,她覺得自己好像早就猜到了。
可傅泊冬沒有立即回答,久到讓她覺得自己猜錯了。
“你說啊。”瞿新姜別扭地擠出聲催促。
良久,傅泊冬水霧下的眼翕動了一下,“想親你,可我擔心你會不喜歡。”
她微微一頓,撚了撚浴巾的邊角,果然而又謹慎,“也擔心……你接受不了我喜歡你這件事。”
傅泊冬終于說出口,她敢這麽說,是因為能夠确認,瞿新姜至少也是有一點心動的。
她察覺到了瞿新姜無意透露的訊息,就得抓住,牢牢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