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傅泊冬回來的時候, 瞿新姜正在網頁搜索簽證。
在那個被塗成藕粉色的房間裏,她反複把網頁點開又關閉,專注得一看就不是在直播。
至少直播的時候, 她會對着攝像頭或多或少地說上幾句話, 而不是皺着眉頭,憂思很重。
“該吃飯了。”門外忽然傳進傅泊冬的聲音。
瞿新姜下意識關掉網頁,回頭剛撞上傅泊冬的目光,耳根燒了起來。傅泊冬的腳步太輕了, 讓她根本沒意識到門外來了人。
“怎麽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這不是說了麽。”傅泊冬擰開門, 身上還穿着正裝, 灰色調的衣裙總是過于嚴肅,但襯衣的領口微微敞開了一點, 露出筆直的鎖骨。
就好像傅泊冬成了一個兩面派,她飽含深情又克制不住渴求的那一面, 只會在瞿新姜面前展露無疑。
瞿新姜連忙把放在椅子上的腳垂了下去,蜷着趾頭,在略顯冰冷的地上找起不知道被踢到了哪裏的鞋。
她低頭找鞋的時候,傅泊冬走了進來, 從她的背後伸手, 把鼠标給握住了。
瞿新姜直起身時, 後腦勺險些撞上傅泊冬的下颌, 她猛地一頓,弓着背說:“我找不到鞋了。”
傅泊冬輕擊鼠标,把标題文字泛紫, 顯然是被瞿新姜浏覽過的網頁再度打開。
瞿新姜連忙說:“我只是不太明白。”
“那你怎麽不問我。”傅泊冬大致浏覽了一下, 把打開的網頁又關上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瞿新姜還差一只鞋沒找到, 左腳穿了一只, 赤着的右腳又踩回了椅邊。
傅泊冬嘴角一翹,“就算我在忙,你也可以給我發信息,打攪我,這是你的特權。”
瞿新姜一愣,這才很實質地感受到了兩人關系的轉變,傅泊冬在一一踐行她的承諾。
“這是什麽特權。”她明知故問。
“你說呢。”
瞿新姜不吭聲。
傅泊冬揶揄,“是你問的我,問我希望你我之間是什麽關系,現在是不認了?”
瞿新姜哪會不認,這一番話聽得怪難為情,就好像她得了趣後翻臉不認人一樣。
“我沒這個意思。”她支支吾吾。
“那你說,是什麽特權?”
瞿新姜并不是還沒有接受,只是羞于開口,如果她接受不得,那昨天夜裏也不會主動發出……某種邀約。
于是傅泊冬傾身,越過了椅背,沒有紮起的頭發掃到了瞿新姜的肩上,很親昵,像是夜裏頭發被彼此壓住的時候。
她說:“是女朋友的特權。”
瞿新姜用了好一會才消化了女朋友這個說法,很輕地吸了一下氣,連舌根都酥了,“可是這樣不太好。”
“萬一我就喜歡這樣呢。”傅泊冬把搜索頁也關了。
她說得自然而然,又好像極其任性,把自己原本的規矩都打亂了。
瞿新姜垂在身側的手勾了一下椅墊,感覺自己似乎淩駕在傅泊冬的工作之上了。
她從未想過能從傅泊冬的口中聽到這樣怠惰的話,也無從數落傅泊冬的不是,只幹巴巴開口:“怎麽會。”
“不行嗎。”傅泊冬微哂。
“怎麽會不行。”瞿新姜紅着耳根,又低頭找鞋。
傅泊冬的目光又落在電腦屏幕上,“急着回去上學了?”
瞿新姜搖頭:“不急,不是說好了下學年再去嗎,我只是閑着沒事,有點擔心。”
傅泊冬思索了一陣,“那我給你找點事做。”
“嗯?”瞿新姜很容易想歪,因為她和傅泊冬之間的關系,從她回國開始,就……不是那麽的單純。
她會覺得,傅泊冬給她找的解悶的事,是和她一起,比如在柔軟的床褥上,用一些她沒有見識過的新鮮花樣,說一些她沒有聽過的話。
但傅泊冬頗為輕松地說:“明天吧,其實我很早就這麽打算了。”
瞿新姜不明所以,可傅泊冬又把心思捂得很嚴實,像是要給她什麽驚喜。
傅泊冬放開了鼠标,彎腰從座椅下把那只瞿新姜找不到的鞋拿了出來,“穿上。”
瞿新姜蜷着腳趾頭,把腳套進了鞋了,跟着一塊兒下樓了。
劉姨看見她們下來,提前掀開了食品罩,“趕緊吃,不然一會兒就涼了。”
她把圍裙脫了,因為沾了油,所以順手丢進了籃子裏,把幹淨的從櫃子裏拿了出來,挂在了廚房中。
瞿新姜坐下時看了一眼,看到林珍珍發來的消息。
「要開播了!」
瞿新姜一愣,這才意識到,是那一檔節目要開播了。
她竟然,因為滿心念着一些……情愛和親密的事,忘記了節目的首播。
瞿新姜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開播還有不到兩個小時。
“怎麽了?”傅泊冬問。
瞿新姜悶了一會兒聲才說:“要開播了。”
傅泊冬竟不驚訝,反倒意味深長的,“不然你以為我這麽早回來是為了什麽。”
瞿新姜喝了一口湯,垂着眼看搖晃的湯面,“我以為你是回來陪我。”
說話時,她把聲音壓得很輕,怕被劉姨聽見。
“嗯。”傅泊冬慢聲,“是陪你,早點回來陪你看。”
瞿新姜咬住了湯匙,小心朝劉姨那睨去一眼。
劉姨坐在長桌另一端,吃飯吃得很認真,好像沒聽到什麽。
這麽近的距離,如果不是劉姨走神,她會聽得很真切。
瞿新姜因為傅泊冬的坦誠而覺得心很燥,又因為節目開播而有點兒悶。
明知道淘汰是既定的事,其實她不應該緊張,但還是心不在焉。
傅泊冬看着她,把頰邊遮擋視線的頭發撥開,“不願意和我看啊。”
瞿新姜猶豫,“要不別看了?”
“可是我想看。”傅泊冬像在征求意見,目光柔和,又帶着微不可察的期盼。
瞿新姜很容易被蠱惑,尤其是看到傅泊冬鮮少袒露的一面時,很容易就被說服了,“那看吧。”
傅泊冬嫌頭發太礙事了,回頭說:“劉姨,給我拿個發圈。”
劉姨正要起身,瞿新姜眼一眨,把手腕的發圈捋了下來,給傅泊冬遞了過去。
那根指頭上勾着的發圈是藕粉色的,細細一根,還是瞿新姜剛搬過來的時候,傅泊冬讓劉姨去準備的。
“不用去拿了。”傅泊冬接了瞿新姜的,随手把頭發紮了起來,“一會一起看,讓劉姨弄點你喜歡吃的。”
瞿新姜把湯碗推開,報複般拿着叉子往魚排上戳了幾下,“那我想吃炸薯條。”
“行。”很罕見的,傅泊冬沒有拒絕這樣的油炸食品。
瞿新姜想,看一看其實也沒什麽,她不看,也總有人會看。
劉姨在邊上笑眯眯的,“家裏沒有薯條,我讓人送過來,再順便拿點別的,雞塊之類的,你們年輕人喜歡吃。”
瞿新姜下意識朝傅泊冬看去,想知道劉姨口中的年輕人包不包括傅泊冬。
傅泊冬坐得身正腰直,未置可否。
送貨的人來得準時,在約定時間內送到了。
劉姨拿到東西後就進了廚房,而傅泊冬上樓,打開了閣樓的投影儀,還把窗簾都拉上了,就開了一盞很黯淡的落地燈。
閣樓不常用,但劉姨沒有疏于打掃,放眼望去還是幹淨整潔的。
傅泊冬把坐墊從沙發上拿了下來,坐在地毯拿起遙控器,等着節目開播。
瞿新姜盤腿坐下,四處打量了一圈,“怎麽還要在這看,不如到樓下。”
“你錄的時候我沒能到場,這樣比較沉浸。”傅泊冬把毯子從沙發上扯了下來,給瞿新姜蓋在了腿上。
被蓋住的是腿,瞿新姜卻覺得傅泊冬怕是想要她的命。
因為傅泊冬太溫柔了,她根本招架不住。
傅泊冬往後一倚,後背抵在沙發上,穿着西裝褲的腿在地毯上伸直,露出的一截腳踝有點細。
那一身正裝和她現在的姿态極不相稱,随手紮起的頭發還被亂糟糟地壓在身後。
瞿新姜本來已經退怯了,心想要不還是別看了,可她的目光頓在了傅泊冬身上,總覺得傅泊冬好像為了迎合她,變得異常随性。
傅泊冬坐得不太舒服,又換了幾個坐姿,索性把襯衣的紐扣又解開了一顆。
閣樓的燈光很暗,投映出來的畫面也沒有很明亮。
瞿新姜就借着黯淡的光看傅泊冬,不由得靠過去了點兒。
傅泊冬看了一眼手機,“還有二十分鐘。”
瞿新姜正想說點什麽的時候,竟看見傅泊冬關了手機,原本顯示着時間的手機屏幕驟然一黑。
“怎麽關機了。”她一愣。
傅泊冬把手機放到了沙發上,“是工作機,我不想我看節目的時候,會有人突然打過來。”
“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呢。”瞿新姜忍不住轉頭。
“可現在是下班時間。”傅泊冬很自然地說。
這哪裏是傅泊冬平時的做派,有些時候,傅泊冬深夜還在思考郵件要怎麽回複。
瞿新姜心想,這就是女朋友的特權嗎。
傅泊冬的眼微微一彎,嘴角翹起的弧度很輕微,又像在精明地盤算什麽。
緊接着,瞿新姜就看見傅泊冬勾了一下手指頭。
瞿新姜穿着很單薄的睡裙,正屈着腿抱住膝蓋,腿上蓋着毯子。她翕動的眼睫仿佛在陰暗裏匿形,泛紅的耳廓也隐藏得很好,因為心知傅泊冬看不清她的面色,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靠了過去。
傅泊冬像是又犯了瘾,很慢地噙住了她的唇珠,松開時吮出了輕微的聲響。
碾過來的的觸感柔軟潮濕。
瞿新姜的嘴角被很輕地親了幾下,沒有再進一步,好像做出這件事的人在固守什麽界線。
這樣……很舒服,但又不好滿足。
昨夜的種種,她感覺自己洶湧的悸動好像有了突破口,心底的堤壩卻來不及拓寬,所以輕而易舉就會被渴求淹沒。
瞿新姜會想到傅泊冬櫃子裏的種種物件,會猜想,傅泊冬什麽時候才會動用。
她氣息悶熱,摸索着把傅泊冬襯衣的紐扣又解開了幾顆,還把那件深色的外套拉下了傅泊冬的肩頭。
她不怕傅泊冬生氣,因為……這是她的特權。
傅泊冬衣衫不整,卻好整以暇地看她,“一會的節目不想看了?”
瞿新姜回過神,忙不疊收回手。
可她的手腕被握住了,本欲收攏的手指被強硬地按在了傅泊冬敞着的襯衣底下。
掌心下,蕾絲的紋理尤為分明。
溫熱,軟颠颠的。
瞿新姜的手被按着,蓋在腿上的毯子被傅泊冬掀開,細直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踝骨。
毯子下,睡裙被卷到了膝蓋上。
瞿新姜想,傅泊冬很快就能碰到什麽,如果她不把腿并起來。
樓下,劉姨榨好了果汁,連帶着一些小食放在了托盤上,往閣樓上走。
閣樓的臺階被踩到時,會嘎吱作響。
劉姨的腳步聲顯得有點重,在門裏會聽得很清晰。
瞿新姜并起了腿,很快收回了自己被摁住的手,還把蓋在腿上的毯子拉嚴實了。
傅泊冬笑了,收回手拉攏了敞開的領口,卻沒有重新把扣子扣上,只是虛虛地掩着。
劉姨敲門,“小姐,飲料和小食拿上來了。”
“進來。”傅泊冬說。
劉姨進門的時候,因屋裏兩人拉得過遠的距離頓了一下。她低着頭把托盤放下,又說:“太暗了,傷眼睛。”
“沒事。”傅泊冬說。
劉姨沒說什麽,轉身就下樓了。
瞿新姜把臉埋在膝蓋上,有點難為情,“你也不怕劉姨看見。”
“又不是什麽羞恥的事。”傅泊冬說。
瞿新姜一愣,直勾勾地看着傅泊冬。
傅泊冬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曾讓她覺得難堪的瘾和欲。
是的,傅泊冬很平靜,她已經接受。
瞿新姜“嗯”了一聲,心覺欣悅。
到點時,平臺上一下就能刷出節目第一期的視頻。
傅泊冬就這麽點了進去,沒給瞿新姜任何的準備時間。
節目是從海選的節段開始的,長達半個月的海選被濃縮成了短短的十幾分鐘,過選的選手面容上被打了馬賽克,只有聲音是清楚的。
在短暫的十幾分鐘裏,瞿新姜找到了自己,視頻裏被遮掩了面容的人影變得有點陌生。
她慢騰騰朝傅泊冬睨去一眼,傅泊冬的神色沒什麽變化,好像無所覺察。
瞿新姜隐約有點失落,但很快因傅泊冬一句“是你”而打消。
“可惜那天沒能和你一起去。”傅泊冬說。
瞿新姜側頭,小聲嘟囔,“你讓程碧和我一起去了,程碧那天可是每時每刻都在彙報行程。”
“嗯。”傅泊冬笑了,“那當作我也參與了。”
其後的正片中,原先被遮住臉的選手一一露面,其實素人選手的鏡頭并不多,但瞿新姜在其中還是很顯眼。
陌生人堆中,瞿新姜的一舉一動顯得很生澀,總是由內而外地透着荏弱。
瞿新姜很快扯高了毯子,遮住了視線,轉而朝傅泊冬看去,好像光看傅泊冬,她就能知道屏幕裏的自己是什麽樣。
傅泊冬卻看得很專注,“該你唱了。”
那是第一輪,燈光下的瞿新姜顯得有點蒼白。她沒有看鏡頭,把麥克風握得很緊,戴着的耳返有點像魚鳍。
經過後期處理,她的一些瑕疵被遮掩了起來,似乎是因為緊張,臨近結尾時氣息有些短,顯得更加荏弱。
但也許是曲風的原因,就像原本的設計就是如此,又因她模樣好看,所以叫人挑不出什麽毛病。
那一輪裏,被淘汰的選手沒什麽不舍,笑着擺擺手就下臺了。
傅泊冬看得并不仔細,在主持說話的時候,沒什麽耐心地跳過了,進度飛快往前拉了一截。
“你怎麽跳過去了。”瞿新姜伸手搶遙控。
傅泊冬還挺無辜,理所當然地說:“可我只想看你。”
“我都想看看。”瞿新姜緊緊捏着遙控。
“你頭都不擡,我以為你不想看呢。”傅泊冬坐近了一些,又說:“那你倒回去。”
說完,她幹脆伸手推了推瞿新姜壓在遙控上的手指頭,手把手一般,引着她把進度退了回去。
調回了進度,瞿新姜把遙控放到地毯上,因為剪輯,有一些順序被打亂,她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分鐘出來,所以會覺得一小時一期的視頻變得很漫長。
節目中,抽簽結束,她和孟紫苓在鋼琴房裏讨論歌曲,明明是二十四小時的準備時長,可視頻僅用十來分鐘就說清了頭尾。
再接着就是兩人同臺唱歌,在票數的比對下,她遺憾離場。
兩期節目裏,她的鏡頭到此為止。
瞿新姜本來是不太想看的,尤其是她和孟紫苓聯彈那一幕播出來的時候,她甚至不怎麽敢看傅泊冬。
看到自己下臺,她才側着頭把臉抵在了膝蓋上,連眸光都氤氲着水汽,“那之前我好久沒碰鋼琴了,就……全憑記憶,所以很生疏。”
“那你做得很不錯了。”傅泊冬問,“還看嗎。”
瞿新姜搖頭,不大想看了。
傅泊冬關掉投影,湊過去和瞿新姜臉貼着臉,“看完有什麽感想,想繼續在熒幕上唱歌嗎。”
其實傅泊冬有私心,她并不想瞿新姜颔首。
瞿新姜被貼着臉,不由得歪了頭,她抿着唇,眸色**地往另一邊看。
過了一陣,她索性側過身,直視起傅泊冬的眼。
傅泊冬也不回避,就幹坐不動,任由她看。
對于前程,瞿新姜考慮了許多,可因為瞿家,其實她做什麽都不大适合。
她像是什麽都缺,所以在拍攝結束後思索了很久,原本是想賺快錢的,比如繼續直播。可現在,她又像什麽都不缺了。
落地燈太暗,傅泊冬卻目光炯炯,那溫和又不缺理智的回望顯得很專注。
瞿新姜忽然有了主意。
她想試着努力一次,想讓她和傅泊冬看起來能更般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