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等人把東西送過來, 瞿新姜才知道傅泊冬找了點什麽事給她做。

一架定制的三角鋼琴,漆殼白得通明锃亮,刻痕上用鎏銀勾邊, 很低調, 也很好看。

劉姨回頭讓瞿新姜過去看看,“這玩意看着就金貴。”

可不是嗎,瞿新姜心想。

她坐了過去,有點手足無措, 半晌才輕聲嘟囔:“怎麽還真買了啊。”

劉姨也有點拘謹地站在邊上, 新奇地左右打量, “從幸安過來後,老宅的鋼琴被拿去拍賣了, 小姐似乎很久沒有碰過琴,這邊也沒有安置。”

她一頓, 又說:“現在多了這麽件東西,還挺不習慣。”

瞿新姜慢騰騰按下一個鍵,琴音流出。

劉姨笑了,“我聽不明白這玩意, 也不知道好還是不好, 要不我錄個小視頻發給小姐看?”

瞿新姜連忙搖頭, 連耳根都紅了, “可別拍。”

劉姨哪會真的拍,倒是給傅泊冬發了信息,拍了張照片發了過去。

瞿新姜上一次碰到鋼琴, 還是在錄制節目的時候, 要不是孟紫苓邀她一起, 她還萬分抵觸。

節目組裏的是立式鋼琴, 不算差,但和面前的一比,差距盡顯。

現在再看到鋼琴,瞿新姜的心緒好像又變了,知道是傅泊冬特地準備的,她不覺抗拒,心口被焐得很熱,又覺赧然。

她想着傅泊冬,手落在琴鍵上時,竟然有種在傅泊冬脊背觸碰的感覺。

瞿新姜從來沒想過,她還能把鋼琴比作傅泊冬,她總是忍不住想到傅泊冬,現在更加。

劉姨沒多看她,省得把人看羞了,在給傅泊冬發了消息後,就回房間去了。

瞿新姜揣在口袋的手機忽然震動,她連忙拿出來看,看見備注時,口幹舌燥。

是傅泊冬打來的電話。

“看到了嗎。”傅泊冬壓着聲,也許和手機貼得很近,所以呼吸聲很明顯。

傅泊冬那邊似乎有人在用話筒講話,聲音很響,英文發音流暢又标準。

大概是在開會。

瞿新姜一愣,手很輕地碰了一下琴鍵的邊緣,沒有往下按,“看到了,我在樓下。”

“喜歡嗎。”傅泊冬又問。

手機裏,傅泊冬刻意壓低的聲音近要被背景中愈發激動的說話聲淹沒,變得很含糊。

瞿新姜摸着琴鍵,“你怎麽忽然買鋼琴了。”

“我之前好像提過一次,現在才付諸行動,還顯得有點晚了。”傅泊冬帶着隐約笑意。

近在耳畔,而且傅泊冬的聲音壓得太沉,瞿新姜甚至能感受到共鳴。

說話的人逐漸加快了語速,顯得很振奮,其後似乎是說到了關鍵點上,稍微停頓後,把一些重要的字眼被咬得很重。

瞿新姜想起來,傅泊冬的确是提到過,只是那時候她心裏沒有底。

很空,空到架不住鋼琴。

現在滿滿當當的,好像多塞進來點什麽都嫌多,心底那一畝三分地已經被傅泊冬占盡了。

“我以為你只是嘴上說說。”瞿新姜說。

傅泊冬又含着笑意說:“我是這種人嗎。”

“不是。”

“當然不是,騙你的事,我才不會做。”傅泊冬輕聲。

瞿新姜氣息微滞。

手機另一邊,還有人在興致勃勃地講話。

這時候對感情的宣表,就像她正和傅泊冬在大庭廣衆之下偷情。她不知道傅泊冬怎麽說得出口,她光是聽着,就面紅耳赤。

“你是在開會嗎。”瞿新姜問。

“嗯。”傅泊冬慢聲說:“小會,只是在介紹産品,放心,大家都在關注産品,沒有人在意我,他們也聽不清我在說什麽。”

瞿新姜想,怎麽會有人不在意傅泊冬,傅泊冬說一句不行,産品怕是要回爐重造。

傅泊冬又說:“要不,你彈一段給我聽聽。”

“你怎麽不回來自己試呢。”瞿新姜哪裏肯,摸着琴鍵的手一收,連碰也不再碰了。

傅泊冬壓着聲,“我心急,你總得讓我知道我這錢花得值不值當。”

瞿新姜又想,傅泊冬悄悄花錢的時候,可不像是會在意值不值當。

“錢不能白花,我還想省得給我們換個新房子。”傅泊冬輕地笑。

“嗯?”瞿新姜招架不住,忍不住把手機拿遠一點,省得耳朵鬧脾氣。

想起來,之前傅泊冬是說過,覺得房子買小了。實際上住着還好,也算是滿滿當當,不至于太寂寥。

瞿新姜覺得,以傅泊冬的行事風格,說不準真的在看房子了。

她支吾說:“別,現在的住着挺舒服。”

“你喜歡就行。”傅泊冬說。

瞿新姜輕吸了一口氣,收攏的手慢騰騰伸出一根手指,“我已經很生疏了,只能給你彈一段。”

“好。”

于是瞿新姜把手機放在了邊上,按了免提,懸起的手在半空中頓了很久,才落了下去。

琴鍵好像掀起的黑白相間的浪湧,此起彼伏。

傅泊冬聽得很認真,一句話也沒有說。

瞿新姜真的只彈了一段,最後一個琴音逸出。

恰就是此時,說話的人做完了産品介紹,有人附和,手機裏傳出一陣鼓掌聲。

“好聽。”随後傅泊冬也象征性地拍了幾下手,很輕,幾乎聽不到。

瞿新姜小聲說:“你在敷衍誰。”

“在認真誇你,對他們才是順便敷衍。”傅泊冬直白。

瞿新姜聽得耳朵熱,忍不住指責:“你在開會呢,怎麽這麽不專心。”

傅泊冬笑了,“那我專心。”

瞿新姜随即說:“那你把電話挂了吧。”

“你挂吧。”

瞿新姜借着這間隙,仔細聽起背景裏另一人抑揚頓挫的發言,确實是在介紹什麽東西,大概是還沒上市的新産品,所以她沒有多聽,輕聲說:“那我挂了。”她在手機上輕觸了一下,斷了通話。

瞿新姜在家裏閑着,上午在書房裏看了一會樂理,吃飯時劉姨又勸她多出去走走,省得在屋子裏悶壞了。

劉姨翻翻找找,從房間拿出來一張電影兌換券,“要不去看場電影,這是我前兩天去買菜的時候,一個大姑娘送我的。”

兌換券幹淨平整,看日期還有很長的兌換時間。

瞿新姜左右也沒別的事,只好接了過去,琢磨了一下時間,這時候去看的話,她回家時大概傅泊冬也差不多到家。

“去吧。”劉姨又說:“我就不去了,買點什麽爆米花之類的,過年的時候好像有不少電影上映,你大概都沒看過吧。”

瞿新姜回國後就沒看過電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過什麽好片子。

“早點回來就成,太晚了不安全。”劉姨叮囑。

出門時,劉姨本來想讓瞿新姜開家裏空閑的車,可瞿新姜連駕照都沒有。劉姨又說送她出去,瞿新姜哪裏好意思,連忙擺手,說是有朋友過來。

實際上,瞿新姜走到小區外,打上車就走了。

在去電影院的路上,她點開媒體平臺上節目組的熱門詞條看了一會,意外地看到了自己。

節目是昨晚開播的,話題度還挺高,她的截圖夾雜在衆多的精修美圖裏。

其實瞿新姜想過會在話題裏看到自己,也許會是一些惡評,可沒想到并不是。

她有幾個閉眼的鏡頭,被反反複複截了出來,有人詢問她是哪一家公司的藝人,有仔細看了節目的觀衆替她答了。

可是有人不信,因為她的穿着并不便宜,模樣也太過好看,不像是沒有公司的。

瞿新姜又翻看了其他的內容。

節目的一些拍攝花絮被放了出來,在第一天錄制結束的時候,金明瑩在現場接受采訪,正巧拍到瞿新姜獨自從正門離開,門口站着一個人影,似乎是在等她。

只是鏡頭聚焦在金明瑩的身上,其後的種種顯得很模糊。

瞿新姜看見了視頻裏朝傅泊冬走去的自己,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她還認不出遠處那個模糊的人影是傅泊冬。

一切因為朦胧的畫質而顯得不可言說,瞿新姜心猛地一跳,她忽然覺得,也許在此前,傅泊冬就對她變了想法。

這意外的發現讓她異常欣悅,她不由得揚起嘴角,把她和傅泊冬模糊不清的背影截了下來,存在了相冊裏。

誰也不知道在等她的是傅泊冬,也沒有人知道她在朝傅泊冬走去。

網絡上的言論總是千奇百怪,會有欣賞和吹捧,也會有诋毀和鄙夷。

瞿新姜很快劃開,并不是那麽在意。

年後電影的排檔和過年時差得不多,還是那些排片。

瞿新姜兌換了一部輕喜劇,又點了爆米花和奶茶,抱着進了觀影廳。

這時候來看電影的人已經不多了,年後,且又是工作日,學生也已經開學。

偌大一片觀影區域,只零星坐着幾個人。

瞿新姜坐在最後一排,她一向喜歡最後一排,座位很高,往後不會有人能看到她在做什麽,好像是一個很私密很自在的位置。

開播的時候,中排有情侶在打鬧,兩人克制不住地嬉笑了幾聲。

瞿新姜望過去一眼,有點羨慕。

她很少一個人看電影,再怎麽也會拉上一兩個人,因為她包票還包吃喝,所以怎麽也會有人願意和她一起。

獨自看電影,是會有點落寞,盡管看的是一部輕喜劇,瞿新姜想。

電影很長,兩個多小時,因為她坐的位置太高,并且觀衆席上的人又坐得稀稀拉拉的,她很容易注意到中間那一對小情侶的舉動。

看到電影中的某一幕時,男生學着女主矯揉造作的姿勢,偎依在女生身上,被女生糊了一拳頭。

男生又歪着頭靠過去,這一回女生沒推拒,還把他那顆腦袋攬到了自己肩上。

瞿新姜兩邊都看得津津有味,險些沒注意到傅泊冬發來的語音。

因為是在電影院裏,所以瞿新姜把聲音調得很小,然後才貼着耳朵聽。

傅泊冬好像有點悶悶不樂,“出門了?”

瞿新姜打字。

「嗯,劉姨給了我電影票。你回去了?今天好早。」

傅泊冬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接通的那一瞬,大概是傅泊冬碰了幾下琴鍵,毫無規則的琴音斷續響起。

“開完會沒別的事,我就回來了。”傅泊冬一頓,“沒想到回來只看到琴,沒看到人。”

瞿新姜壓着聲:“我不知道你會提前回來,所以就出來看電影了。”

“看的是什麽電影?”

瞿新姜報了個名字。

“好看嗎。”

瞿新姜擡頭看向銀幕,“還行,還沒看完呢。”

“在哪看,我也去。”傅泊冬說。

瞿新姜一愣,看了一眼時間,“你也要看?等你過來,好像有點晚了。”

傅泊冬笑說:“那就吃了晚飯接着看,還是說你不想和我一起看電影?”

瞿新姜哪會不想,她還是把定位發了過去。她只是覺得,傅泊冬不像是愛看電影的。

電影離場之前,傅泊冬就到了樓下。

瞿新姜後半段看得心不在焉,落幕的那一瞬,起身就往外走,急匆匆想進電梯的時候,聽見身後有人喊。

“姜姜。”

瞿新姜忙不疊回頭,只見傅泊冬環着手臂站在候影區,卷發在腦後紮成了一個低馬尾,鞋換成了車上備用的平底鞋,看起來像是自己開車過來的。

傅泊冬說:“去吃飯,吃飯再過來看一場。”

一頓,她又說:“陪我,我想看。”

瞿新姜應了下來,等着傅泊冬走近,她也往前挪了挪,裝作不經意地碰上傅泊冬的肩,讓兩人間了無罅隙。

傅泊冬看出了她的刻意之舉,幹脆握住了她的手,掌心還帶着涼意,就跟互相汲取溫暖一樣。

瞿新姜和傅泊冬前後進了電梯,電梯下行時,中途擠進來不少人。

瞿新姜垂下眼,看向自己和傅泊冬十指交纏的手,是那麽光明正大,又心照不宣。

她掙了一下,卻被傅泊冬握得很緊。

傅泊冬側頭看她,“幫我焐焐手怎麽了。”說得就很順其自然。

瞿新姜被捏了一下掌心,心尖也跟着癢起來。她心想,最好真的只是焐手。

“我訂好了餐廳,很近,走過去就行了。”傅泊冬說。

瞿新姜點頭,也不好奇訂的是哪兒,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和傅泊冬交握的手上。

過斑馬線時,傅泊冬牽得很緊,忽然說:“有人找導演搭線,想把你簽下來,導演今天來問了我的意思,我說這得看你的主意。”

一側大樓的顯示屏上,正播放着當紅女星拍攝的廣告。

瞿新姜擡頭看了一眼,搖頭說:“不簽,休息一陣,等下個學年到了,我想回去上學。”

傅泊冬突然就笑了,“你用上學這個詞,顯得我……”

“嗯?”

“顯得我,好像占了你很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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