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傅泊冬回了房, 擡眼就看見瞿新姜躺在新鋪的床單上。

“剛回來的時候看見我媽了。”傅泊冬說。

瞿新姜不明所以,“嗯?”

傅泊冬平靜開口,“我把床單丢進洗衣機, 她聽見動靜, 過來看了一眼。”

一提起明婧, 瞿新姜就有點不安,她仍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明婧, 如果要坦白她和傅泊冬的關系,她覺得……

明婧大概會把她趕出去。

傅泊冬不焦不灼,明明一身睡袍也沒穿得有多規矩, 卻十分從容,“她問我你在哪, 我說将你在床上躺着。”

瞿新姜瞪直了眼, “她有沒有問我在哪張床上躺着。”

傅泊冬一哂,故意沒說明白,就是想看瞿新姜被吓着的模樣,“她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那你怎麽說的啊?”瞿新姜心尖被捏緊。

傅泊冬躺了回去,“我沒答, 你怎麽這麽想瞞她, 是我見不得人?”

“不是。”瞿新姜一口否定。

她哪會覺得傅泊冬見不得人, 要真從她和傅泊冬之中選一個見不得人的,好像……

好像只能是她。

“想什麽呢。”傅泊冬看穿了瞿新姜臉上的失落, 食指摁在她的下颌上,迫使她張開嘴,“你不知道你婧姨有多喜歡你, 她怕是恨不得再多一個女兒。”

“真的?”瞿新姜直勾勾看她。

“真的。”

瞿新姜翻身伏着, 忽然高興起來, 她希望傅泊冬的家人都會喜歡她。

她……其實也想帶傅泊冬見見自己的家人,可似乎已經沒誰是能見的了。

這一琢磨,她不由得又想到習臨的姥姥和姥爺。

習臨離廉城還是有點距離的,當年覃家如日中天的時候,才從習臨搬到了廉城。

瞿新姜印象裏,每次去習臨都需要坐很久的車。

小的時候,路不太好走,那時候習臨也還沒有火車站,總是要在路上颠簸幾個小時才能到達。

覃小琉每每回去,暈車都會很嚴重,因為需要時間調整,所以總會在習臨住上幾天才回廉城。

後來覃家二老回習臨也回得少了,覃小琉一顆心又吊在了瞿漛身上,瞿新姜不再常常去那邊。再後來,也就一年去上一次,僅是為了給姥姥和姥爺掃墓。

“如果回習臨,得提前收拾行李。”瞿新姜說。

傅泊冬撐着下颌看她,長卷的發蜿蜒到瞿新姜枕邊。

傅泊冬溫聲問:“想去幾天?”

“三天吧。”瞿新姜伏着,微微撐起身,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大半個肩露了出來,發絲間隐約能看到皎白的背。

絲被在床尾卷成一團,床單鋪得不夠細致,稍顯淩亂。

“你可以去久一點,不論多久,我都能把時間空出來。”傅泊冬說。

瞿新姜覺得三天就很好,不多不少的,來回也不至于太着急。

傅泊冬靠過去親她的肩,隔着發絲,連吻都變得含蓄婉轉。

瞿新姜縮起肩頸,莫名有點癢。她笑了一下,轉而把自己柔軟的嘴唇送了過去。

剛洗過澡,瞿新姜渾身上下好像都沾染了香氣,活骨生香一般。

傅泊冬噙着送上門的嘴唇,用一根手指勾住了瞿新姜的領子,“衣服還是我給你穿上的。”

瞿新姜幹脆擡手,寬大得顯得空落落的袖口滑至手肘,兩條手臂環上了傅泊冬的脖子,嘟囔一般,“要不你給我脫了。”

她眸光透亮,泛紅的眼跟帶着火點,燒到了傅泊冬的心尖。

其實瞿新姜說得不是那麽自然,但她很清楚傅泊冬想要什麽。

她那猶猶豫豫的話語跟另類的勾引一樣,很純,純得像一泓清水,可就是在勾引。

所以傅泊冬的手探進了去瞿新姜空落落的的睡袍裏,卻因為瞿新姜故意并緊的腿而頓住。

瞿新姜又笑,“你怎麽這樣,我才洗了。”

“你學壞了。”傅泊冬篤定。

瞿新姜跨坐到傅泊冬身上,隔着布料摸傅泊冬的腰,還拉起傅泊冬的手,放到唇邊咬。

做得太過,就會遭報應。

瞿新姜在俯身咬傅泊冬鎖骨的時候,被柔軟的皮料捆住了手,眼随之也被捂起。

以前被縛住手遮住雙目時,她只覺驚悸,如今竟……

竟莫名期待。

她知道傅泊冬的欲瘾會因她泛紅的眼,濕涔涔的發鬓,隐忍時将哭又不哭的哼聲而達到峰值,無形之中,好像明白了傅泊冬的掌控欲,她竟也感受到了同樣的貪戀,并且甘之若饴。

她輕聲求饒,沒想到傅泊冬硬要她哭,哭到最後,連哼都哼不出來。

翌日,明婧果然很早就醒了,她約了老朋友,想把餘下沒走完的地方都走一遍。

在路過傅泊冬房門前的時候,明婧停下了腳步,過了一陣,杯子忽然脫手而出,滑在了地毯上。

杯子掉得很突然,分明是她張開了五指,杯子才摔下去的。

地毯寬厚,杯子沒摔碎,倒是撞到了房門上,撞出了很大的聲響。

傅泊冬是出了門的,左右放不下心,還是去公司看看。

所以屋裏如果有人,那只能是瞿新姜。

門打開的時候,瞿新姜還睡眼惺忪着,眼前朦朦胧胧一片,光影含混。她開門撞見明婧,一下給吓清醒了。

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就連揉眼的手也一動不動,尋思着自己要怎麽應對。

杯子躺在地毯上,沒有盛水,所以地毯沒有被打濕的痕跡。

瞿新姜見明婧要彎腰,連忙先一步把杯子撿了起來,“婧姨。”

“吵着你了?”明婧把杯子接了過去,她穿着白色的套裝,肩上的披肩也是米白的,顯得很溫柔。

瞿新姜搖頭,思緒翻湧如雲,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自己從傅泊冬房裏出來這件事。

明婧卻沒有問,只是笑了一下,“再睡一會?還早呢。”

瞿新姜醒來時沒看時間,可觀明婧的穿着,怎麽也不像時候還早的樣子,況且她現在已經清醒得不得了,哪還睡得着。

“不睡了,婧姨您要出去?”

明婧點頭,“約了人,差不多該出門了。”

瞿新姜惴惴不安,就怕明婧問起,左思右想之下,搗鼓出了一個緣由來,“昨晚看了恐怖電影,有點怕,就來泊冬姐這了。”

“哦。”明婧并不驚訝,攏了攏頭發說:“那今晚還怕嗎。”

問得太刻意了,讓瞿新姜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捆在了處刑架上,進退兩難。

可明婧卻只是翹起嘴角笑了一下,“也不是非得害怕才能呆在一塊兒,是不是。”

瞿新姜神思不屬地點頭。

明婧垂眼看腕表,眼一擡,溫和無比地開口,“得走了。”

“婧姨慢走。”瞿新姜杵在門前,不自然地扯了扯身上的睡袍,後知後覺這睡袍還是傅泊冬的。

明婧下樓梯的時候,回頭說:“衣服穿好了,可別着涼。”

瞿新姜拉着領口的手一頓,連忙應了一聲。

好像明婧知道了什麽,又好像她并沒有發現。

去習臨的時候,明婧因為有了別的安排,沒有跟着一起,倒是訂了一束花,讓瞿新姜幫她送過去。

明婧撥弄着花枝,“你們一起去吧,替我問聲好。”

瞿新姜有一次覺得,明婧大概看出了什麽。

在車上時,瞿新姜才說起那天明婧摔了杯子的事情,有點猶豫,“婧姨是不是知道了。”

車是傅泊冬開的,高速上,車又快又穩。

“你怎麽這麽擔心。”

瞿新姜覺得,明婧大概會很希望傅泊冬能組建自己的家庭,就像她和傅文詠。

傅泊冬目視着前方,在進入服務區後才停下車,回頭說:“你覺得你婧姨如果知道,她會怎麽想。”

瞿新姜不知道。

“你不用擔心。”傅泊冬摘下墨鏡。

氣溫似乎有點回暖,這天的陽光也很好,光照進車裏,把傅泊冬的卷發照得有點發黃。

“萬一她生氣怎麽辦。”瞿新姜惴惴不安。

傅泊冬笑了,“那你想點辦法,哄哄她。”

瞿新姜一瞬不瞬地看着傅泊冬,她知道傅泊冬極少有感情用事的事情,大多數情況下,傅泊冬總是有條不紊,尋求周全。

所以傅泊冬不會信口開河,可能明婧真的猜到了什麽,只是她沒有明說,也不曾生氣。

“要是她真生氣,我……”傅泊冬頓住。

瞿新姜努了一下嘴,低着聲跟自言自語一樣,“你還能跟我私奔不成?”

“可以。”傅泊冬贊成。

“嗯?”

歇了一陣,傅泊冬把車開出服務區,用一張精明冷漠,好像沒什麽欲求的臉說:“走了,私奔去。”

遠處天藍,道路筆直得像是要穿過天盡頭。

在姥姥和姥爺去世後,瞿新姜獨自回習臨的那幾次都是坐的動車。如今坐上傅泊冬的車,她才知道路面變化竟這麽大。

修了高速,路不再像兒時颠簸,路程似乎被壓縮至一半。

到習臨已經是下午三點,墓園的門開着,手續的辦理并不冗雜,瞿新姜很快就找到了她往年都會來的那一塊墓地。

二老是葬在一起的,這樣有陪伴,才不會孤獨。

瞿新姜把明婧訂的花抱了過去,放在了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還是很清晰,能看到兩人生前挽手的模樣。

她蹲在墓碑前一動不動地看了一陣,環着膝,裙擺曳在地上。

傅泊冬站在瞿新姜身後,彎腰把手裏的花放了下去。

瞿新姜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突然有很多的話想說,可又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半天才擠出了一聲問候。

這次回國後,其實她有想過提早來習臨,可中途被不少事耽誤了,那時候她有好多的委屈想說,現在似乎不是那麽委屈了,所以有一些話變得不是那麽必要。

過了許久,她才看着照片數落起瞿漛,突然就有了壞心眼,很希望他們如果能在地下相遇,做了錯事的人會受到嚴厲的指責。

數落完了瞿漛和窦靈芳,瞿新姜又絮絮叨叨說起自己的事,說到傅文詠,明婧,在提及傅泊冬的時候,她很明顯停頓了一下。

傅泊冬垂眼看她,半晌,也彎腰毫無架子地蹲在了瞿新姜的身側。

瞿新姜垂着眼,半張臉掩在毛絨領子裏,含糊地說:“她很好,我很喜歡。”

傅泊冬沉默許久,也注視着墓碑上二老的照片,認真地說:“我不會讓姜姜不開心。”

瞿新姜伸手拂了一下墓碑,眼彎了彎,“我現在很開心。”

“要誠心些,不然二老不信。”傅泊冬說。

瞿新姜險些就字正腔圓地重複一遍,正要開口時,才覺得傅泊冬是在逗她,抿了一下唇睨了過去。

剛瞪完,她連忙又收斂了目光,用冰涼涼的手去摸傅泊冬的臉。

傅泊冬沒躲,“怎麽了?”

“瞪錯了。”瞿新姜小聲開口,“我擔心姥姥和姥爺覺得我們不夠和睦。”

“還不夠和睦?”

瞿新姜耳根一熱, “那可太夠了。”

習臨不大,不算是什麽繁華的城市,可從墓園到市區,卻還是花了足足半個小時。

酒店訂在臨江,瞿新姜提着行李上樓,門開着等傅泊冬。

她坐在玻璃窗前往下看,身下是柔軟的絲被,玻璃擦得透亮,好像身前毫無遮擋,會随時從半空跌落。

門忽然關上。

瞿新姜料想是傅泊冬來了,匆忙回頭,只見傅泊冬一只手背在身後,好像藏了什麽東西。

刺繡的黑色裙擺在她走動時微微曳動,像是把黑海棠穿在了身上。

傅泊冬神色平靜,藏得很好,叫人找不到一點破綻。

瞿新姜雙手撐在窗前,盤着腿坐着,鞋在地上東一只西一只的,“藏了什麽?”

“在露臺的花園上看到的,它正巧脫落。”傅泊冬但笑不語,好像很高深莫測,走近時,忽然把一朵不知道從哪摘的白山茶別在了瞿新姜的耳上。

瞿新姜尚未看清,只覺得耳朵被壓得有點沉,連忙伸手拿下。

是一整朵白色的山茶花,山茶的凋敝總是以整朵的脫落劃上句號,顯得很果斷,很灑脫。

瞿新姜小心地捧在手裏,“好看。”

傅泊冬側身坐在邊上,“晚上去哪兒逛逛?”

瞿新姜對習臨不熟,哪兒知道。

“你以前無聊的時候,會做點什麽。”傅泊冬伸手撥了一下瞿新姜掌心那朵山茶花的花瓣。

瞿新姜眼一擡,覺得傅泊冬明知故問,所以她就光盯着傅泊冬,也不說話。

“也帶我去試試?”傅泊冬把山茶花從瞿新姜手裏拿走,拉起她的手,去親她的掌心。

瞿新姜答應:“行,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走。”

傅泊冬好笑地看她,“你喜歡的我也要喜歡。”就挺不講理的。

過了一陣,傅泊冬去盥洗室,瞿新姜把邊上的白山茶又捧了起來,拍了張照片發到朋友圈。

林珍珍頭一個評論。

「送我嗎,送白山茶是告白哦。」

瞿新姜一愣,朝盥洗室望去,掌心裏的花好像變得沉甸甸的。随後她四處張望,想找個什麽東西,把花裝起來。

她明白的,不需要借助旁物,她就能明白——

認識傅泊冬,從來都不是她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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