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喜嫁

三月初十,公主大婚前一日,齊王方上完早朝,正站起身懶懶的邁開步子準備起駕回去批折子,身邊的太監禀報說門外陵源真人有急事求見,齊王一聽,也不顧臣子們還未散盡便立即召了他進來。

陵園真人剛踏進殿內,滿朝文武皆看見了他喜形于色、春風滿面的神情,四下掃視了一遍殿內的諸位大臣,又草草向齊王行了個禮,還未等齊王開口詢問,他便開門見山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齊王心中疑惑:“寡人何喜之有啊?難不成真人賀的是明日錦樂公主喜事?”

“公主大婚自然也是喜事,但小道所指是整個齊國的喜事。”

“齊國的喜事?!快,說來聽聽!”早被燕、趙結盟,國內動亂兼之天災不斷等諸事煩擾的齊王此時亟待有人能為自己解了這些憂愁,聽得枯玄如此一說頓時雙目神采奕奕。

“小道前幾日在宮中捉了只能化人形的妖,此妖法力高強且盤踞于宮內多時了,還真是巧,偏偏就是同太子和高将軍一并前來的小先生。依小道如今的道行來看,這只妖便是大齊國的禍根,現在只等大王一聲令下,我便可施法除妖,還國安寧!”枯玄似是故意要說給周圍的大臣聽,又掃視了他們一回,原本議論紛紛、喧嘩四起的殿內忽而靜了不少,不少大臣直接低下頭不言語,有些心中雖有怨言但卻不敢開口。

“陵源真人,國事并非會因這些怪力亂神之事而動搖。”人群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蒼老卻強勁有力的聲音,枯玄一聽便知是丞相鄭大人,心中冷笑着斜睨了他一眼道:“鄭大人此言差矣,您雖然學富五車飽讀詩書,卻于妖鬼神魔諸般異于常人之物知之甚少,既然不知又怎能臆斷對錯?”

“你……”

“真人說的在理。丞相,此事你就別插手了,且讓真人試一試,如若無甚效果也不妨礙什麽。”齊王心中冷笑,料定了陳鈞和高辭重返齊國必有所謀,于是當即打斷了鄭大人的反駁之辭,又向枯玄問道,“真真是大快人心,除妖之事可需準備些什麽?”

“只需于明日辰時在皇城前搭上祭臺便可,其餘小道自有準備。”

“緣何選在皇城前?”

枯玄笑了笑,擡眼說道:“一來是為了除妖以示天神,二來可使百姓知悉此事,以安民心。”

“不愧是真人,竟思慮的如此周到,然則寡人即刻命人準備!”

“大王,明日乃是錦樂公主大婚之日,如此大動幹戈去除妖怕是不妥。”鄭大人依舊執着,邁步上前谏言道。而身後數十名大臣卻再無一人敢言。

“有何不妥?依寡人看此乃雙喜臨門,為民除害之事亦可算作她大婚的賀禮了,丞相勿再多言。”齊王臉色微微沉了下來,直示他勿再插手此事,鄭大人也只能心有不甘的默然退後了。枯玄長袖稍掩,嘴角露出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笑意。

三月初十一早,枕雲閣中宮女太監幫作一團,清冷了許久的偏僻殿閣還從未如此熱鬧過。陳靈玑伴着外頭的喧鬧聲起了床,梳洗過後芸苔說聽聞外頭出了點事便辭了她匆匆出門了,走前還說速去速回,卻叫她直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還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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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靈玑心中不悅,只好叫了其他服侍的宮女為她梳上髻、穿好喜服、帶上簪珥并鳳冠霞帔,如此又忙活了近兩個時辰卻還不見芸苔回來。她心中憤然:公主大婚,貼身的婢女竟不知行蹤,這像什麽樣子,真是老天要我不得安生。

正想着,門外忽然響起了太監尖細的聲音,她心知是父王的賞賜到了,便出門叩拜謝賞,又是折騰了許久。

堪堪近了辰時,陳靈玑遣退了一衆宮女獨自等着芸苔,左思右想覺得不妥,又叫了幾個太監出去尋她,如是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沒有等來芸苔,卻等到了花轎,吹鑼打鼓地鬧騰只待公主上轎,并擡至皇城前令驸馬接了旨一徑送至驸馬府。

陳靈玑皺着眉推開房門,責問道:“芸苔呢?!她不在我要如何出門!”

“啓禀公主,奴婢們哪兒都找不着她呀。”一院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竟無人知曉芸苔的去處。其中一人叩首道:“公主不如換個婢女吧,花轎已至,現下再去尋芸苔姑娘怕是來不及了。”

陳靈玑正自惱怒,甩手欲開口責罵時,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芸苔風塵仆仆的跑到了枕雲閣門前,斷斷續續的喘着氣說道:“公主,出事了,出事了!”

“你怎麽去了這麽久?發生何事了!”陳靈玑上前扶了她一把,慌忙拉進屋內關上了門問道。芸苔倚在門邊顧不上休息便焦急的說:“将軍要救的人正被綁在皇城前,衆人都說她是妖,大王讓陵源真人施法要她性命呢!”

“什麽妖?到底怎麽回事?你說清楚些。”

“我也不知啊,陵源真人抓了她說她是禍國殃民的妖類,衆人無人不信,大王更是如此,我聽人說昨個剛定下來,要真人殺了她以安民心、救國難,還算做是給您大婚的賀禮!”

“什麽亂七八糟的賀禮,怎麽才這一會兒就出這麽大的事。太子哥哥和高辭呢,他們人在哪兒?!”

“太子自然只能跟着大王在城前看殺妖,高将軍卻不知去了哪裏。”

“這還成什麽親,直接去救人得了,瞎忙活這麽久倒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陳靈玑皺着眉,邁開大步奪門而出,芸苔沿着門滑坐到地上哪裏攔得住。只見她伸手扯下頭上礙事的彩冠往地上一摔,長發披拂、氣勢洶洶,直吓得衆人不敢出聲,又推開了門前奏樂的諸人直奔花轎前的高頭白馬。

旁人這才明白怎麽回事,都以為是公主瘋病又犯了,便湧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語的勸阻,一時吵鬧異常極其淩亂。陳靈玑怒目直視眼前一幹人等厲聲道:“你們通通都給我讓開!誰敢攔我我就讓誰人頭落地!”

頓時枕雲閣外寂靜無聲,無人敢言也無人阻攔,大氣也不敢出,一場好好的婚事瞬時間不知如何收場,衆人面面相觑,只眼睜睜的看着她翻身上馬飛奔而去,徒留一地煙塵。

陳靈玑一身紅妝策馬狂奔至別館,宮人們全都看傻了眼,心中好奇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見她行事幹脆利落又面帶怒容,守衛的人誰也不敢上前阻攔,只有幾個年輕的小宮女膽子大,急急地上前詢問,卻被她生生訓了回去。小宮女們一路跟着她到了高辭住着的地方,她們本以為将軍仍在屋內便側身阻攔道:“公主殿下今日大婚,這樣、這樣萬萬使不得啊!”

陳靈玑懶得多說,一把推開宮女往屋裏瞧,卻不見半個人影,她向裏頭掃視了一番也不見高辭,身後的小宮女們也正自詫異,還不及回應但聽陳靈玑問道:“将軍的槍可還在這裏?”

“槍?這……”

“回答我,在還是不在!”

“應、應是在的,容奴婢去瞧瞧。”宮女心知進皇城內殿不可執利刃進入,料想将軍的槍大約還在別館中,便連忙鑽至屏風後頭找去了。

須臾之間她複又出了屏風,怯懦的說道:“啓禀公主,槍就倚在裏頭的……”還未等她說完,陳靈玑一個箭步拉開屏風直奔後頭,果不其然,燎原槍正靜靜倚在床帏邊未被帶走。她伸手奪了過來,燎原槍分量并不輕,剛一拿起,她手上未完全握住,腳下頓時稍稍不穩,宮女此時已吓得魂飛魄散直跪在地上嘤嘤求饒,大叫“奴婢知錯”,陳靈玑卻理都不曾理會,穩了穩手中長槍,飛奔上馬,直走皇城外。

此時皇城前人頭攢動、喧鬧非凡,官兵将城前祭臺牢牢圍住以防百姓突入其中。齊王并王後、太子與幾位重臣皆列坐于前。座上的陳鈞心知這是齊王刻意叫他來,一旦揭穿北唐素的身份就能讓他在衆人面前難堪的同時又無力辯駁,趁此借機除掉自己。

陳靈玑一身赤紅色喜服形如烈焰,j□j白馬亦是良骥,直奔至城門前百米,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呼喝:“來人吶,速速将亂黨高辭拿下,寡人欲為國除害豈容他人指摘!”

陳靈玑聞聲,心中猛然一驚:怕是已經出事了,該死,他怎會如此草率的前去救人!思畢,腳下頓時用力一蹬,白馬迅猛竄出,頃刻已至。

放眼望去,皇城前密密匝匝站列着諸多侍衛、官兵、宮女、太監,四周亂作一團,人聲鼎沸。遠遠望見祭臺上高辭只身一人擋在一個瘦小的身影前,被官兵團團圍住,四面受敵,而枯玄則站于這一衆人等後方,嘴角邊隐隐泛出一抹笑意。

“父王請三思,高将軍乃忠君愛國之士,錯殺忠良實為齊國之不幸。”陳鈞從旁騰身而起,跪在齊王面前朗聲勸道。

“高辭身邊帶的那個謀士分明就是只妖,只待真人令他原形畢露,到時再看你們如何狡辯!”

“父王不信重臣卻信那來路不明的妖道,那又怎知他是否設計害人呢?”陳鈞擡頭,目光如炬,雙目直視着齊王斂容肅穆、斬釘截鐵的反駁道。

“你……”

“太子哥哥,對昏君就少費些口舌吧!”話語一出,衆人齊齊看向來處,但見紅衣白馬,手執長槍英姿飒爽,俨然一副巾帼女将風範。

陳鈞和齊王皆是一驚,高辭于祭臺前不及擡頭卻聞聲低笑,暗想:這的确像陳靈玑的作風。他赤手空拳迎數十敵兵,因官兵素來知曉高辭勇猛,無人敢貿然獨鬥,只能群起而攻之。卻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兼之燎原槍不在身邊,唯嘆自己太過輕率。只頃刻間身上多處已布滿道道血口,高辭咬牙硬挺,不為別的,惟願身後人可安然脫險耳。

齊王此時怒火中燒,于衆人面前上演如此一出鬧劇,皇族今後有何顏面立足于世,他雙手按于膝上,渾身顫抖不止:“瘋了瘋了,真是瘋了!”齊王從禦座上站起,指向陳靈玑,羞憤之餘當即大聲吼道:“錦樂公主以下犯上、目無尊卑,理當治罪,快将她攔住!”

一聲令下,數十官兵一擁而上,當先幾人提劍直砍馬腿,措手不及下白馬嘶叫着生生跪倒在地,陳靈玑自馬背躍起下了地,手中長槍橫于身前,眼前好似千軍萬馬殺來,她想起兩年多前高辭曾教過她如何使槍,過往忽而歷歷在目似昨日重現眼前,她咬牙挺槍,長槍随臂腕奮力一甩,發出撕裂缯帛般清厲的聲響,槍頭直刺向當先的第一個人,直指其鼻尖,高聲說道:“不分是非、聽信奸佞,我大齊國氣數盡矣!父王,臣女鬥膽,今日怕是要抗旨到底了!”

陳靈玑舉槍橫掃十數人,鮮紅的喜服已被塵土弄髒,染上的血跡卻似融進其中一般難以辨識,她挑槍刺去,橫劈開身後的包圍一腳踩上白馬屍首,對着百步開外的高辭喊道:“我将你的‘燎原’取來了,仔細接好,我手下可沒有輕重!”言畢,陳靈玑使出渾身力氣,狠狠将長槍擲出,劃破長空。身後敵兵四起,當即将她牢牢壓住動彈不得,她卻泛起悠然笑意,心中釋然。

高辭奮力踢開周身幾人,一擡頭,正瞧見燎原槍朝自己飛來,閃身稍躲,槍自不偏不倚堪堪落在手邊,身旁諸人俱是一驚,不敢動彈。

高辭緩緩握住長槍,低頭看着槍柄上隐隐的血跡,呢喃道:“謝謝你,靈玑……”

他擡頭見周圍人不動,便自胸中迸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呵,無能之輩。”

登時祭臺殺的一片殷紅,高辭似暴戾之氣纏身,殺伐之意頓起,手起刀落,萬夫莫敵。落得滿身鮮血屠戮無數,霎時肅清眼前一衆人等,卻只枯玄一人站于堆積的屍首之後冷眼看着一切卻仍舊面帶笑意。

“将軍果然厲害。”他躬身作揖。

“呵,多謝誇獎。我高辭一生鮮有執念之事,唯獨身後此人,縱是覆地翻天我亦無所動搖。”

“輕易将滿腔熱血許給他人便是你的錯了,我倒要叫你看看她是何東西。”

“只要我在,任誰都不能傷她分毫!”

“話說的真好聽。”枯玄嘴角扯出一抹陰冷笑意,看向他身後蜷縮成一團的身影眯起雙眼,口中忽而念念有詞。

幾近初夏,本應有暖意的,為何周身如此寒冷,竟冷到心裏……

北唐素睜不開沉重的雙眼,只覺得冰冷異常,突然體內如撕裂一般五髒俱痛,渾身氣力自其中抽走,盡數逸散開來。

高辭不知枯玄做了什麽,卻聽身後北唐素傳來微弱的j□j,不過須臾,人影化作白鹿,四周一片嘩然。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我家公主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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