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道
“是妖,真的是妖啊!”
“陵源真人果然所言不虛。”
“真是可怕,居然有妖類混進宮來!”
一時間,宮女、太監、侍衛、官兵連同位高權重的大臣皆議論紛紛,耳邊充斥着無數激烈言辭甚至惡言相向的話語。
陳鈞看着不遠處的一切,失神的跌坐回椅上,縱然枯玄頗通鬼神妖魔之道卻又如何能将一個大活人變成白鹿呢?莫非真如他所言,北唐是……
“真人誠不欺我,此人果然是妖類!請快快除去此妖,上示九天、下示坤元,以庇佑我大齊國運昌隆。”
“等一下……”陳鈞忽而失了底氣,站起腳下也的有些不穩。
“哼,你也看見了吧,那人确實為妖,寡人看你還如何狡辯,又要如何誣賴陵源真人。”齊王冷笑,指着祭臺上的白鹿面帶得意之色,卻在陳鈞眼中全然是小人得志,但望見那頭鹿時卻說不出一句辯白。
“陳鈞,你是信他還是信我!阿素的命你不救了嗎?!看樣子,你對她的心意也不過如此。”高辭執槍,目視着枯玄,卻一邊遙遙對陳鈞以言語相激。
他扶額,皺眉。我何嘗不想救她,我想要救她的心也完全不亞于你,可如今……
“真是愚蠢,此種幼稚的把戲小道已經看的沒耐心了。”枯玄沖高辭揚起嘴角笑道,目光中透出絲絲寒意卻無半點真心笑意,牽扯起的嘴角仿佛只是一個象征,卻在轉瞬間收了這層假笑,突然腳下步罡,手中掐訣,念念有詞。
無數道白光自鹿身逸出,四散開來,仿佛是要帶走它最後一點生機。
“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麽?!”
“诶,高将軍無需動怒,小道怎能叫這不善妖類迷了将軍的心智呢?權且安心,它的性命已是囊中之物了。”枯玄揚着眉,雙眼微微眯起觑了他一眼,嘴角邊漾着深不可測的奸詐之笑,仿佛是在等一場好戲。
高辭胸中燃燒的怒火無可遏制,他咆哮着吼道,“夠了!我要以你之血,祭她魂靈,即刻便讓你閉嘴!”言罷,燎原槍翻飛舞動,腳下似生風一般迅捷沖至枯玄跟前。
高辭腕上微一使力,倒執八尺長槍,日光照落,槍尖寒光點點。他龇牙橫眉,高高躍起,手舉燎原長槍,氣勢逼人。但聞高辭大喝一聲,臂上奮力一振,槍尖狠狠刺向枯玄心口直取其性命,時其居高臨下、速度極快,勁力之強使人視之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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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如此兇狠一槍必要貫穿胸膛,不少女婢或驚叫、或掩目,卻又在一瞬間頓時響起驚詫之聲,衆人皆以為眼前情景并非真實,枯玄面帶笑容,鎮定自若,高辭一記猛擊卻被硬生生的淩空截住擋了下來,攔住長槍恰是方才自鹿身散出的瑩瑩白光。
“怎會……!”高辭雙目圓睜,訝異不已,連退數步。
“将軍,不過死了個妖而已,何須如此激動以致刀劍相向呢?”
高辭只覺他笑的僞善至極,令人作嘔,卻恨不能殺之而後快,且心中隐隐感到他似乎動用了凡人所不知的妖法,無奈之下咬牙挺槍平紮,盼殺他個措手不及以解此術。剛欲上前,忽一人影閃身而出擋在他眼前,此人樣貌溫和,此刻卻在眉宇間透出一股淩厲之色。他長袖微甩間伸手攔住了他的槍。
“高将軍,救人要緊,君子報仇不急于一時,他并非常人你也非他敵手,北唐素還有一息尚存,我可盡綿薄之力挽回其性命。”
“此話當真?!”高辭此時已不及細問來着何人,只一心希望北唐素性命無虞,卻于此同時,陳鈞與枯玄俱是詫異,心中浮現出來的名字,正是:謝宜人。
謝宜人心知枯玄此刻必不敢妄動,便撇下他與高辭一同回身走至白鹿身畔。謝宜人迅即施術援救,高辭自知無以為助便默然守在她身旁,而祭臺前,齊王已然按耐不住,看他書生模樣與常人無異便怒道:“何處來的妖人,竟礙寡人大事,快将其連同高辭一并……”
未等他說完,北唐素已重化人形,卻尚未醒來,謝宜人知其已無大礙,便低聲問道:“将軍可還記得燕國邊界,你與她初相識的那座小山?”高辭點頭,他怎會忘記,便是那座山使他出箭傷她,牽扯出因果萬千。
謝宜人淺淺一笑,對高辭叮囑道:“好,将軍若信得過我便請速速帶她離開,山中有一處小廟頗為安全,我只能設法送你們到山下百裏開外,其餘的路需要徒步行進了。屆時你們可在廟中稍歇。此術不能長久維持,還須我另施他法才可保其安然。那名方士交由先我來解決,不多時我便去廟中尋你們。”
“多謝相救,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敝姓謝名宜人,乃北唐素舊友,為護佑燕國一方土地的山神。”說罷,他淺笑着擡手揮了揮,示意高辭趕緊離開。高辭會意,也顧不得這些常人難見的仙神知否是真,目光中滿含感激之意,抱起地上冰涼瘦小的身軀,腳下忽而浮現法陣,謝宜人長袖翩然一舞,二人瞬時不見,驚得旁人說不出半個字來。
齊王見狀驚恐之餘又憤怒難當,不斷大叫“來人”,祭臺前裏裏外外圍了三四層,謝宜人微皺着眉緩緩站起身,朗聲說道:“北唐素為我座下白鹿靈獸,修煉百年方化人形,如今輾轉途徑齊國境內,爾等蝼蟻之輩,反聽信枯玄之言,錯傷靈獸、助纣為虐,又兼之擾亂人間秩序,以禁術達其不軌圖謀,吾今雖越界卻仍舊難容其暴行,故地仙宜人特來降服天界餘孽,莫叫其贻害人間。”
“簡直一派胡言!何來你這地仙,大膽刁民少在寡人面前裝神弄鬼!”謝宜人聽得齊王此言,略略嘲弄的一笑,只道一個“噤”字,齊王當即口不能言,驚的手足失措,衆人無一敢動。枯玄咬牙豎眉:“謝宜人啊謝宜人,怎的又是你,又要壞我好事!”
“不錯,又是我,可壞你好事又要從何說起?這本是你咎由自取罷了。過去是,如今亦然,往昔你身為天衆部将為免座下小仙罪責竟擅改天道輪回,終被貶為凡人,你雖重情義卻用錯了方法,我奉命行事自然不徇私情。”
“好個咎由自取,如今你仍為仙,而我卻為人,如此還要趕盡殺絕麽?!”
“可笑,你雖為凡人,但犯錯亦是要受懲處的,強取靈獸元精內丹已鑄大錯,白澤與鸾鳳亦為你所囚,我不過是替天行道而已。”
“喔?你連這些都知道了,我還以為自己的行跡已甚為隐蔽。”枯玄陰冷一笑,自如地念起咒訣,道道白光逸至周身,似有靈法護體。
謝宜人拂袖,不再多言,只口中喃喃低語。瞬時天搖地動、烏雲密布,似有天災将至,其景難以名狀。
皇城已亂作一團,宮人大多不顧王令四散逃竄,齊王吓得連忙躲至椅下,王後則早已昏厥過去。陳鈞目睹着祭臺上的一切,毫不理會齊王所為更無暇顧及那位并非自己生母的繼後。他心知自己或許會因此得到整個江山卻也會因此失去一個重要的人。
“哈哈哈,謝宜人,你難道忘了嗎?我如今被貶為凡人,仙神是不可幹預人界諸事亦不可妄殺凡人性命的,你殺了我又要如何交差?你一向心思缜密竟未料到這一點?!”
“借刀殺人未嘗不可。”謝宜人笑了笑,欲以束縛之術将其帶回山神廟,想必高辭也必然容不下此人。卻不料疾風吹來,眼前忽然飛出一支羽箭,正不偏不倚射中枯玄後心,這一箭過于突然,謝宜人也心中一驚,擡眼看去恰是陳鈞拈弓搭箭、氣定神閑。
“算是還你那時山神廟中的人情,我也只能做這些了。”陳鈞放下從侍衛那裏奪過的弓箭苦笑道。謝宜人深知他對北唐素的情義,如今也不知該說什麽寬慰話,于此他本就不擅長。陳鈞看他只是笑,卻不開口,嘆了口氣揮揮手道:“我已猜到了j□j分,你且去救他們吧,讓高辭照顧好她,另外……”話方說至一半,他斂容低眉,收手說道,“告訴她,我……爽約了。”
謝宜人不知兩人作何約定,他也明理不問,當即揖了揖:“我一定傳達,請太子珍重。”
“珍重……”陳鈞低喃着,幾乎無人聽得見。擡眼間,謝宜人已飛身離去,舉目遙望,眼前徒留一衆不知所以、驚慌失措的宮人。春末的暖風拂過,卻從心底透出幾絲涼意。他沒能救上她,也終究負了她。
他渴望冷靜,能給他足夠的時間一個人思考,無論是該忘記還是該放下。可耳邊卻淨是尖利的吼叫和令人不快的指責。
“這、這!妖言惑衆、枉殺好人,你們……”
“夠了!妖言惑衆、枉殺好人的可是你啊,父王。”陳鈞冷笑,抽出早已備好的短刀,毫不猶豫的刺入齊王胸口,殷紅血跡染紅了他的眼,緊擰的劍眉透出的全是無情。
“你……”
“齊國不需要昏君,這是你逼我的。”
一時尖叫聲四起,有大臣高叫“弑君犯上!”,集結了一種侍衛欲拿下陳鈞,唯獨陳鈞手握短刀,淡然看着眼前的混亂,冷笑道:“靠弑君犯上坐上王位的豈止我一人,齊國若依舊如此必然氣數将盡,殺一人救萬千百姓,應該不為過吧?”
“太子所圖乃是良策。”丞相鄭禺靖走至陳鈞身旁,肅然對衆人說道。
“不錯,我二人亦贊同此事。”卻聽不遠處傳來兩個熟悉的聲音,正是聽聞祭臺諸事急忙趕到的三皇子與四皇子。此三人攬下大局,數名大叫“弑君犯上”的臣子自知齊王一死,早已無力抵過他們,唯恨自己權勢不足,轉瞬間便默不作聲,面如土色。陳鈞眼看着他們,扯起嘴角輕蔑一笑,目睹這一切的人必然不能活命。
陳鈞知江山已在囊中,卻并無絲毫樂意,只看着鄭大人同三弟、四弟擊退了部分大臣的反對之辭,堅持擁他為新王,自己卻茫茫然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在衆人看來,此刻手握帶血短刀,目光遙視遠方的太子陳鈞透出一種君王獨有的孤高和堅忍。
已被官兵放開的錦樂公主陳靈玑看着不遠處失神的他卻徒增了幾分憐憫,一身污泥、血跡未幹的她悄然踱至陳鈞身側:“太子哥哥,你喜歡那個北唐對不對?”
“這麽多年,我的心思總騙不過你。”
“為什麽不把她搶過來?”
“她本非紅塵中人,我又如何挽留的下。呵,到底還是輸給了高辭。”
“我們都輸了,‘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強求不得。”
陳鈞扔下手中的短刀,對着陳靈玑凄厲一笑,只覺腦中嗡嗡作響,耳邊也聽不見回蕩着整個皇城,響徹雲霄的“吾皇萬歲”。
作者有話要說: 死的有點快有點……狗血
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