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東陽君是對的,軍隊裏受傷的那二十六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出現了跟烈羽一樣的症狀。
在東陽君和其他的妖看來,他們只是頭暈、發燒、渾身無力,還有點犯惡心。
但在尹時停眼裏,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着黑氣。
在尹時停過去千年的人生裏,幾乎沒有跟妖接觸過,也就不知道妖被魔打傷後會出現這樣的症狀。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剛好是被魔打傷的那二十六只妖身上出現了黑氣,且全部出現了黑氣。
要說這些黑氣不是魔導致的,誰信?
在東陽君的命令下,尹時停把他們身上的黑氣都吸了,吸完後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适,反而有種吃飽了的餍足感。
難道這黑氣真是邪氣?
而食邪确實可以食用這種邪氣?
尹時停還在思考,一旁的東陽君突然擡手拍了下他的肩,淡淡地說了句:“做得好。”
他說完,不等尹時停高興,又補充了一句:“總算不是一無是處。”
“喂……”尹時停無奈地斜他一眼,“你誇我就好好誇,這一誇一損的是要幹什麽?聽得我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悲傷。”
東陽君什麽也沒說,轉身走向烈羽和凰炎所在的帳篷。
尹時停幾乎是本能地跟上他,邊走邊說:“你別不說話啊!是不是心虛了?哦~是害羞了吧?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很少誇人,沒事兒~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再多誇我兩句就不會害羞了!”
東陽君的唇角不太明顯地抽了抽,然後幾乎是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廢話比烈羽還多。”
“嗯?什麽?”尹時停以為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本能地湊近他,耳朵幾乎貼上他的臉。
東陽君覺察到他的靠近,本能地偏頭側開,然後加快腳步走到烈羽和凰炎所在的帳篷前,掀開帳篷走進去。
看到東陽君,躺着的烈羽猛地坐起身,像是急于證明自己的康複:“殿下!”
東陽君沒有搭理他,一邊擡手把随他鑽進來的尹時停摁出去,一邊交代了一下之後的行動:“我去瀑布附近看過,那裏的魔比我們現在遇到的魔強上許多,貿然攻上去只會徒增傷亡,不過等級越高的魔,被控制的跡象越不明顯,那些鷹頭豹身的魔看起來尚有自己的意識,抓一只回來問問,或許能問出點東西。”
“我願随殿下前往。”烈羽說。
東陽君淡淡地看他一眼:“不,你留下。凰炎随我前去。”
“是。”凰炎乖乖應下。
烈羽欲言又止,心情複雜。
他以為殿下是顧慮他的傷才不帶他的,他想告訴殿下,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完全可以戰鬥,但又怕自己的話會讓殿下覺得是在頂撞。
而就在他糾結到底要不要“頂撞”的時候,東陽君再次開口,說了這樣一番話:“烈羽,我已告訴這只食邪,今後将由你來教他劍術,待你傷再好些,便抽空教他一二。”
“哈?!”烈羽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以為自己聽錯。
剛好這個時候,東陽君手一松,尹時停的腦袋鑽進帳篷,臉上寫滿委屈:“幹嘛呀?不想讓我進來就直說,角都快被你摁出來了!”
——東陽君說話的時候,左手一直摁在他腦袋上,阻止他進帳篷。
聽到這句控訴,東陽君斜他一眼:“你是我的狗麽?我往哪兒鑽你就往哪兒鑽?帳篷就這麽點大,你是嫌不夠擠,還是想拆了它?”
“我現在可不就是你的狗嘛?”尹時停很順口地回應着,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你若當我是個人,就放我自由,也省得我一直跟在你屁股後面煩你。”
“……”東陽君有些頭疼地擡手揉了揉額角,然後放棄跟尹時停鬥嘴,對凰炎點了下頭,“凰炎,随我出來。”
“是。”凰炎應着,起身随東陽君一起離開帳篷。
離開之前,他跟烈羽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
——雖然東陽君一直都很好說話,但是,還從來沒什麽人能把他說無語過。
剛才,東陽君是真的對尹時停無語了,而不是那種不關心、不在乎、随你怎麽說的無視。
東陽君離開帳篷後,尹時停也跟着離開了,始終在東陽君周圍一米的範圍內徘徊。
尹時停想得很簡單,既然跑不了,那便跟着。
既然選擇了跟着,聊聊天怎麽了?
聊得好大家都開心,聊得不好,沒準兒東陽君嫌他煩就放他自由了呢?
這麽一想,怎麽着都是他贏啊,他贏麻了~
“我剛才聽到,你們要去瀑布附近?那裏我熟啊!我剛從那裏摔下來,可以給你們帶路!不過要是遇到我對付不了的魔,你可要保護我!”
尹時停說“你”的時候看着東陽君,要誰保護再明顯不過。
東陽君:“……”
怎麽感覺,這人的視線,有點燙。
凰炎看看尹時停,又看看東陽君,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難以言喻。
跟在東陽君身邊這麽多年,他還從來沒見東陽君露出過窘迫的表情。
東陽君現在的表情雖算不上窘迫,但不知道為什麽,凰炎覺得自己好像從他看似平靜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不自在。
或許是因為,東陽君在皇庭待久了,身邊都是敬重他,或者表面敬重他的人。第一次遇到這種完全不顧忌他的身份地位,可以肆無忌憚在他耳邊叭叭叭的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過,東陽君不愧是東陽君,別說是耳邊有個人叭叭叭,就算是泰山崩于前,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在短暫地失語過後,很快便調整好情緒,平靜地回應了尹時停:“你若追得上我們,便來。”
說完,他沒有給尹時停回複的機會,也沒有給凰炎反應的時間,直接化身為龍飛上了高空!
凰炎愣了一下,連忙展開紅色的羽翼追上去。
尹時停擡頭,巴巴地望着兩人以一個自己絕對追不上的速度飛向山頂,不滿地撇了下唇,小聲抱怨:“會飛了不起啊……”
好吧,還真了不起。
這種天賜的能力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擁有的。
還在郁悶,耳邊突然傳來帳篷被人掀開的聲音。
尹時停郁悶地看過去,對上烈羽探究的視線。
兩人就這麽沉默着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烈羽率先挪開視線,擡手摸着鼻子幹咳了一聲:“那什麽……你救了我,謝……謝謝。”
“什麽?!風太大我聽不清!”尹時停對天大喊。
烈羽一巴掌扇他腦袋上:“少得寸進尺!”
他才不信這貨沒聽清,分明是故意的!
尹時停還真是故意的。
這只又是摔他又是踹他的橘毛鳥居然也會道謝?那可不得好好聽聽?
然而烈羽是打死都不可能再說第二遍的。
他又咳了一聲後,恢複了平日裏放縱的語氣:“既然是殿下的命令,那麽,即日起我便是你劍術上的師父,但你不必叫我師父,我的劍術都是自己瞎捉摸的,沒什麽流派,也從來沒教過誰,我随便教,你随便學,能學到什麽程度看你自己。”
“這麽不靠譜啊?”尹時停還以為烈羽是什麽厲害的劍術大師呢……
不過想想也是,烈羽的劍術要真厲害,也不會連他這麽一只剛成年的小食邪都砍不到。
烈羽翻了個白眼,沒有多說什麽,随手折下兩根樹枝,将其中一根丢給尹時停。
尹時停穩穩接住,在手上把玩了一會兒,心不在焉的樣子,似乎真打算“随便學”了。
“喂……你,看我。”烈羽準備先随便演示一套劍法給尹時停看,然後想叫他名字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殿下是怎麽喚這只食邪的?
好像就喚的“食邪”?
尹時停一邊摘着樹枝上的葉子,一邊懶懶地擡頭看向烈羽。
對上他的視線,烈羽微微一愣。
尹時停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竟是冷漠而危險的。
明明半合着眼睛,身子也沒有站直,一副随時都會睡過去的慵懶模樣,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捕食者的危險氣息。
烈羽一時分不清這種感覺是源自他身上的魔氣,還是源自他過于放松的姿态。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有名字嗎?”
“有啊。”尹時停開口,依舊是那漫不經心,三分随意七分欠揍的語氣,“我叫尹時停,父母喜歡叫我小停,你叫我時停或者停停都可以,我都不介意~”
“尹時停。”烈羽确認般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怎麽了?”尹時停疑惑地看着他,“我的名字很奇怪嗎?”
“不是。”烈羽回應。
尹時停這個名字不奇怪。
倒不如說,沒什麽特別。
而正因為沒什麽特別,才顯得有些特別——原來食邪也有名字,食邪的名字跟妖的名字沒什麽不同。
烈羽抿了下唇,斂去臉上所有的表情,平靜地開口:“時停,我先将劍法演示一遍,你認真看,看完将我的動作重複一遍,明白?”
尹時停乖巧點頭:“行,沒問題,開始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