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笑那禿驢,真當自己是個寶貝吶”◎

題記:

門外燈火喧天,門內靜如地獄。

英俊的臉猙獰萬狀,他匍匐在塵埃裏,心頭血灑了一地,用盡最後一口氣,陰鸷地寫下幾個字:

“太、平、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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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白若是被一腳踹醒的。

她捂着胳膊坐起來,只見來俊臣已經收拾停當坐在一邊。

一旁的仆從彎腰遞來一條熱毛巾,小聲道:“姑娘,船已入港,快些起來吧。”

白若趕忙接過來,感激地朝那仆從笑笑。來俊臣收回了踢人的腳:“快些收拾,萬年的守官已在等着了。”

白若應了聲是,心中卻有些奇怪:來俊臣橫行朝野,除了皇帝他誰的面子都不買。但是對于這個萬年守官,言語間卻頗有些重視。

待到小船停靠在碼頭,白若的疑惑就全沒了。

因為來俊臣對着那略有些肥胖的官員微微欠了欠身:

“老師。”

那官員年約五十,緋色官袍,紋飾比來俊臣身上的略低一級,脊背略彎,滿面帶笑,是個十分标準的官場老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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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在心裏過了一遍,想起此人應該就是來俊臣剛入官時的長官,名喚周興,當年也是有名的酷吏,現如今在萬年城做守官,卻是收斂多了。

周興趕忙扶了來俊臣一把:“俊辰呀,你可算來啦!長歡萬年離得也不算遠,咱兩個卻總也見不上面,你看看你看看,這怎麽像個話?”

來俊臣帶了點笑,卻也沒多大熱情:“周師,敘舊不急。俊辰此來是奉了旨的,殿下那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也請周師先與我說說。”

周興沉吟片刻,揮退了跟來獻殷勤的一衆官員,又眯眼看了看他身後的白若。

白若立馬彎身準備退下。

來俊臣卻突然開口道:“不必。”

周興點點頭,不再理會她,扶着來俊臣一邊走一邊說:“殿下此次小産,情況不必尋常……這孩子姓的可是武吶!”

來俊臣:“武攸暨的孩子?”

周興沉下臉點了個頭:“正是。”

太平院子裏養了不少外寵,若是這些野胎倒也罷了,偏偏這孩子是驸馬的。驸馬與公主成婚多年才有了這麽一個……

來俊臣壓低了聲音道:“依周師之見,殿下此事是天意,還是…….”

周興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知你是如何想的,驸馬與公主本就沒什麽感情,殿下的外寵又如此之多……雖說驸馬本人不見得喜歡這個孩子,但這孩子對武家卻有大用,不會是他下的手。”

來俊臣喔了一聲:“還有別人下手?”

周興面帶懼色:“不是‘人’。”

他停頓了一下,又語速很快地接上:“公主落水那天,剛巧請了些萬年的貴人做客,他們都看見了——一個光頭和尚突然出現在公主身後,推了她下去!”

周興下意識地抖了抖:“等仆從趕過去的時候,什麽人都沒有了,地上卻有幾個血字——‘太平害我’!”

周興低聲道:“別人不知道,你卻是一定知道的,當年薛懷義死的時候,手邊不就是這四個字麽!”

青|天|白|日,卻因着幾句話莫名帶了些灰蒙蒙的陰森氣。

來俊臣直起身,拍了拍周興的後背:“多謝,待我查到是誰裝神弄鬼,一定給周師個交代。”

周興使勁兒握了握他的手:“若有什麽要幫忙的,盡可來找我!”

來俊臣點了個頭,發現走着走着,竟已經走到萬年城門了,于是轉了個話題:“周師在萬年這麽多年,竟還沒把城門修回去麽?”

白若跟着擡頭去看,不由得震撼了一下:萬年是妙都的輔城,城門竟是出乎意料的寬廣,但又區別于妙都城門的景致華麗,倒像是砸開的一般。

好在周興已經接了話:“這還是當年殿下大婚時候弄得呢!我可還記着呢,那天送親的排場到了城門口,城門太窄,愣是進不去!先帝爺不願委屈了殿下,當場下令把城門鑿開,直到夠所有排場進去為止!要我說,這就是叫先帝和陛下寵得沒邊了!”

來俊臣:“掌上明珠麽,殿下有福。”

周興笑:“你說的是。我老了,就想平平安安地在萬年做到致仕,修城門這樣雞毛蒜皮的事我也懶得管。”

來俊臣拍了拍周興的手,停下了腳步:“周師,我這趟來得急,洗塵宴什麽的就不必了,我這就帶人往公主府去一趟,早點把差事辦完,也早點讓陛下放心。”

周興是個明白人,立馬接道:“哎,為陛下辦事,殷勤些是對的。等你下次來咱們再好好敘舊!”

來俊臣拱手:“一定。”

回身正要吩咐,卻見白若已經十分有眼色地回身去找轎子了。

周興看着白若的身影笑道:“俊臣身邊都是機靈人啊。”

來俊臣眼色一變,意味不明:“嗯,只要別機靈過了頭。”

周興笑吟吟道:“就是過頭了也沒什麽,當年俊臣你不也是老夫身邊的機靈人麽?”

來俊臣眼底飛速閃過一絲陰沉,卻很好地掩飾住了:“您說的是。”

說話間,白若已經牽了兩匹馬回來:“大人,坐轎子的話,恐怕轎夫不妥當,咱們還是騎馬去吧。”

來俊臣點了個頭,飛身上馬,朝周興拱了拱手:“先走一步。”

周興道:“要不要找人給帶個路?”

來俊臣:“不必。”

言罷縱馬離開,白若很快跟上。

來俊臣穿了不少小路,倒像是對街道十分熟悉的樣子。白若笑道:“大人從前來過萬年?”

來俊臣道:“……太平殿下大婚的時候,來過一次。”

白若神往道:“那還是陛下做皇後的時候吧,皇室與武家的聯姻,定是盛況空前,真想親眼看看!”

來俊臣哂笑道:“那都是十八年前的舊事了,排場确實大得很。絕後雖不好說,空前卻是一定的,只不過——太平當時嫁的可不是武家,是薛家。”

白若道:“咦?那殿下現在的夫婿武家少爺……”

來俊臣道:“自然不是頭婚。”

白若道:“那薛少爺是病死了?”

“病死?”來俊臣冷笑道:“他沒病,薛紹的大哥謀逆,薛紹因連坐而死。”

白若一驚,趕忙收聲:“是我多話了,大人莫怪。”

來俊臣道:“倒也不算是廢話,你可知那死而複生的‘薛懷義’是何人?”

白若低聲道:“聽說是殿下從前的……外寵。”

事實上人盡皆知,懷義和尚,那是太平捧在手心的男寵。

來俊臣點頭道:“不僅是外寵,還是薛紹的義兄。”

白若正驚愕間,他卻停了下來:“到了。”

公主府的下人畢恭畢敬地從正門迎二人入府。

這一路雕梁畫棟自不必說,公主府的建築風格整體傾向于玩樂,處處是流水,一入府便覺十分清涼。

白若想到要面見公主,不免十分緊張,手心出了潮汗,将衣角都弄得有些濕了。

來俊臣瞧着好笑:“今天是見不到公主的。”

白若松了口氣:“為什麽?”

走在前面引路的下人開了口:“殿下受了驚吓,已經移居城外別苑。”

白若又問:“那這是去見誰?”

下人回道:“驸馬爺已在前廳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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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驸馬等在正殿之外。

來武二人見禮,寒暄了幾句,這期間白若一直在偷偷打量這位驸馬爺。

武攸暨,而立之年,出身富貴,官拜中郎将。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竟真能忍受妻子這般胡鬧?白若本以為會見到一個滿面不忿面相老氣的男人,實則完全相反——

武攸暨身形颀長,面如脂玉,身上沒有一絲武官的浮躁氣,反而給人一種謙謙君子的感覺,非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那就是——平和,一種任何男人都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展現出來的氣質。

來俊臣道:“還請中郎将帶我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武攸暨做了個請的姿勢,同時不忘問了白若一句:“這位小友是……?”

來俊臣道:“不過是個仆從,中郎将若覺不便,叫她退下便是。”

武攸暨示意不必,微笑道:“沒什麽,只是看這位小友目光明亮,像是誰家的小公子一般,瞧着有些眼熟,是以多問了一句。”

察覺到來俊臣審視的目光,白若立馬福身回道:“大人說笑了,白若自幼在江湖中飄蕩,哪裏有這個福分與大人碰面?”

武攸暨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大人請。”

公主府頗多亭臺,都淩空貼在水面上,很是新奇風雅,武攸暨一邊走還一邊介紹了幾句:

“公主喜愛園林,這座府邸還是她成婚前親手設計的。出了這檔子事,說不定還要再翻修,真是可惜。”

公主府的景致雖說是處處秀美,但就憑這個地理位置和占地大小也可以推斷出來,絕對不是近幾年的新宅子了。

要是這麽推斷起來,這個“成婚前”,應該是公主的頭婚之前。

親手設計愛巢,可見公主對于這份婚姻的珍愛;

可偏偏是這樣一段令她滿意的婚姻,她的夫婿卻因謀逆而死。

“就是前面那處圓臺。”武攸暨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路。

二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是一片十分開闊的水面,中間是一塊平整的圓臺貼着水面,大約是一座涼亭大小。

來俊臣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跳舞的地方,舞姬在圓臺上起舞,遠看便如在水上起舞一般,是個十分耗錢的美景。

要到達圓臺,唯有乘船這一種途徑。那麽……

“有一點我們始終想不通。”武攸暨滿臉不解:“推殿下下水的人是怎麽離開的?”

來俊臣問道:“那天中郎将也在場?”

武攸暨:“是。那天我就站在這個位置,還有很多客人,也在水邊。”

白若突然問道:“客人們都站在這裏,還是四散在湖邊?”

武攸暨非常肯定地回答道:“在湖邊,每個方向都有人;甚至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湖的各個方向都有侍衛守着。賊人憑空出現,推了公主下水,然後就無影無蹤了。”

來俊臣沒有責怪她插嘴的意思,白若便繼續問道:“那天天氣如何?”

武攸暨:“有些陰,當天晚上就落雨了。”

白若四周圍看了看,思索片刻:“有沒有可能是從湖邊的建築上吊着絲線滑下來的?您看,北邊,西南,東南各有一座大殿,若是拉上絲線,正好可以做一個穩定的結構把人放下來,”

她用手比劃了一個三角形:“就像這樣,吊着人滑下來,推人入水,再滑出去……”

武攸暨皺眉點了點頭:“可行。只是任他動作再快,也做不到來無影去無蹤。”

白若思索片刻,靈光一閃:“驸馬不妨讓我試試?”

她向着身後的侍女道:“勞煩姐姐拿幾面鏡子來,小一點的就可以。”

幾個侍女都随身帶着小鏡子,白若取了四塊合在一起:“兩位大人請看,”她将四塊玻璃的邊邊連起來,立起來圍城一個小四方體,中間空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空間:“若是我在這四塊玻璃的中間放上什麽東西,兩位能看得見麽?”

武攸暨恍然道:“你是說賊人用四塊鏡子将自己圍起來,順着絲線滑到圓臺,走出來推公主下水,然後在進到鏡子裏離開,這樣就能隐形?”

白若點頭:“這些小鏡子的效果還要一般,這個方法妙就妙在和這個圓臺設計相搭配,這是一個完全對稱的結構,無論從那個方面看到的投影都一樣,是以可以用鏡子。更兼那日是個陰天,也不存在反光的問題。來大人以為如何?”

來俊臣沒有答話,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那天殿下獨自在臺上?”

武攸暨點頭:“公主幼年曾入道門,雖說這圓臺建來是跳舞用,但逢年過節,也會在這裏祭祀祈福——公主懷了這一胎後總覺得心中不安穩,因此才定了個日子宴請賓客,親自登臺祈福,卻不想……”

卻不想,竟然真的召來了怨鬼。

說話間,渡人的小船已經劃過來了。

武攸暨拱了拱手:“來大人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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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陳浮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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