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若公子”

題記:

她自幼在江湖中長大,是什麽出身,誰也說不清。明明沒有武功,但是竟然從十二歲起就結識了一衆江湖中的青年才俊,甚至是一些武學宗師都與她頗有淵源。

她說自己叫白若,但江湖中人更喜歡叫另外一個名字——小若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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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看見武攸暨的時候,白若忍不住在心裏把他和武攸寧比對了一下,發現真的很難看出他們是兩兄弟。

這二人長得确有幾分相似,性格卻截然不同,武攸暨溫潤內斂,武攸寧張揚自在。

白,張二人一走進公主府,武攸暨很快地就迎了出來,此時已是人定時分,他多半是在睡夢中被叫醒,頭發束得不是很規整,外袍也有些松垮。

他一眼瞥見昌宗背上的兄長,立馬告罪接了過來,半點不問兄長為何會和他們在一起:“他一向沒規矩,勞煩六郎送一趟了。”

昌宗笑了笑:“沒什麽,武司長性情直率,與我很投緣,只是這夜色已晚……”

武攸寧非常曉事地接道:“六郎若不嫌棄,就仍住在西南殿吧,我這就吩咐下人去收拾。”

“這位白小友,”上次他們見面的時候,白若還是跟着來俊臣的。武攸寧卻并沒有多問:“可否要跟大人安排在一處?”

昌宗非常滿意地點了個頭。

武攸暨道:“屋子馬上就能收拾好,我先帶他去醒醒酒,六郎你……”

昌宗道:“你去忙吧,我自己在園子裏轉轉就是了。”

武攸暨告了罪退下,白若詢問地看向他。

昌宗道:“嗯,除了湖邊,我還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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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吹拂在二人周身,白若在自己身上聞到了一身酒氣,于是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拉過昌宗的袖子聞了聞,卻發現他身上半點酒味兒也沒,還是那種幹淨清爽的菡萏氣息。

昌宗好笑地看着她:“怎麽,你的武大哥一身臭汗地趴在我身上,這會兒倒嫌我不好聞了?”

“哪有,”白若搖頭道:“就是因為你背着他才奇怪呢,你身上怎麽一點味道也沒有?這股香氣,也好特殊啊……”

昌宗垂眸,唇畔含笑:“是麽,我每天晚上都要吃一種藥,”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紅色的小瓶遞給她:

“這裏面的每一顆都是用初開的蓮花做成的,練出這麽一顆,要用三畝水塘的蓮。久而久之,服用的人身上就會帶有這種氣息,到死都去不掉。”

白若咋舌道:“好吧,有錢人就是法子多。”

昌宗道:“事有正反,這種藥吃多了,會導致心慌氣短,越到晚年就越是難受得厲害。”

白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為了香,寧可受這份罪?”

昌宗搖了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将她輕輕往懷裏一帶,一手攬着她,一手往前指去,垂頭在她耳邊道:“若若,你看那邊。”

白若瞬間發起抖來。

逆着月光,在樹叢間有個若隐若現的人影,像是站着,又像是吊在了樹上。

昌宗還在她耳邊低語,惡作劇般地說道:“你看,它還會動呢。”

一邊說,一邊從指間彈了一個銀亮的小球出去,一下打在那人影頭上,“咚”地一聲響,那東西飄搖兩下,居然朝着他們的方向飄了過來。

白若:“啊——啊啊啊!”

昌宗忍不住笑起來,只見那人影停在了不遠不近的地方。

昌宗道:“還沒完呢,你再看看。”

白若怕得很,卻偏偏又抑制不住地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朝着那邊一瞅,發現張昌宗彈出去的是顆夜明珠,照亮了樹影下的晦暗——

幾十個相同的黑影一齊在風中飄蕩。

昌宗接住癱軟在自己懷裏的少女,不住忍笑:“你膽子真是太大了,去,自己看看那是什麽!”

說着手掌一用力,白若不由自主地向那群東西分了過去,眼看就要撞上最前面那個了,白若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吓得腦子一片空白,心中慘淡地想到:

完了,我要被張昌宗玩兒死了。

唰——

她竟然直直地從那東西身體中穿了過去!

眼前又是一片飄來蕩去的森然鬼影,各個都有碩大的頭顱,逆着光線看不清面目,仿佛要圍住她索命。

“張昌宗!”

白若終于落了地,他用了巧勁,倒是摔得一點也不疼,她能感覺到那些東西正在撫摸自己的後背,慫成一團,閉着眼睛大叫,吓得聲音都尖了幾分:“快來救我!”

“喂!”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睜開眼睛看看!”

“我不!”白若這一聲帶了哭腔,抽噎得差點沒哽住:“張昌宗!”

下一刻,身體被再一次被熟悉的體溫包圍,昌宗把她扣在懷裏,不住地摸着後腦勺安慰道:

“好了好了,我在呢,哪有什麽鬼,快睜開眼睛!”

她緊緊地偎着他,兩手抓住他的衣襟,在他懷裏小心翼翼地側過臉,剛一睜眼就看到一大片黑影飄了過來,吓得又嗖一下把臉埋在他懷裏。

昌宗一手環着她,無奈地伸出另一只手把那黑影拽了下來:“這回再看。”

她轉過頭,看見他手裏拎着一團黑布,上面綴着一個圓形的木雕,他把線繩遞進她手裏,好笑道:“幾個娃娃就把你吓成這樣,過些時候到了上元節,你豈不是要活活吓死?”

白若提着那線繩,往上一拎,黑布瞬間挂了下去,木雕上畫着滑稽的笑臉,似乎在嘲笑她滿臉的淚水。

她擡頭去看,發現那些吊死鬼一樣晃來晃去的都是這種傀儡娃娃,有一些還從手腳的部分支出些木杆,被風吹得搖搖擺擺,就跟要走過來似的。

雖然知道是假的,還是好怕。

昌宗看她傻呆呆的樣子,忍不住又要笑:“走吧,就逗你一下,居然還哭了。”

說着就要朝外走,一步還沒跨出去,就感覺袖子被人抓住了。

他微微側頭,看見她一雙燦若星辰的,可憐巴巴的眼睛,還有紅腫的小鼻尖。

一霎那間,他突然感覺很奇怪——

感覺就像是一片雪花透過重重衣衫落到了皮膚上,很涼,融化之後,又是淺淺的癢;

明明只是牽住了袖子,卻仿佛有無形的藤蔓從她手上長了出來,一圈一圈,緩慢而又堅定地纏住了他。

……很柔軟,也很危險。

他任她牽着,走出這片林子,越想越覺得不對。

她自幼在江湖中長大,是什麽出身,誰也說不清,明明沒有武功,但是竟然從十二歲起就結識了一衆江湖中的青年才俊,甚至是一些武學宗師都與她頗有淵源。

她說自己叫白若,但江湖中人更喜歡叫另外一個名字——小若公子。

她第一次跟随來俊臣踏進公主府的大門時,他正在西南客殿的屋頂上尋找天絲留下的痕跡,想起下屬的彙報,料想這位就是在江湖上屢破大案的小若公子,于是就特地留了心;

在聽說了鏡中藏人法之後,還親自驗證了一下。

真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柔軟可憐的小東西。

“喂!”白若放開了他的袖子,不滿地說道:“人吓人吓死人,這話你沒聽過嘛?”

昌宗神情莫測地看着她。

居然生氣的時候看起來都很小很可愛。

昌宗後退一步,神情變換,最後定格成了一片疏離的冷漠:“話多,跟上。”

“不能再離得這麽近了。”他暗暗告誡自己。

白若簡直被他捉弄得莫名其妙,手裏抓着那團傀儡娃娃來回揉搓,自己生了會兒悶氣,生着生着……居然就忘了自己在生氣了……

“這東西是為上元節準備的?”她擺弄了幾下,鑽了進去,從裏面把那木雕的面具戴在臉上,蹦跶兩下,覺得十分好玩;

這貨仿佛瞬間忘記了自己剛才還被這東西吓得半死,隔着面具嗡嗡地笑了幾聲,自己和自己玩兒得特別開心。

昌宗心事重重地往前走,她着緊兩步想要跟上,卻一不留神踩在了黑布上,眼看就要五體投地——

昌宗無語地接住她:“好好走路,你來這兒是幹嘛的?嗯?”

“好吧。”她晃了晃自己站起來,雙手提着過長的布,拖拖沓沓地跟着他,沒有一點要鑽出來的意思。

月夜裏,俊美的青年人領着一個搖搖晃晃的小鬼,漫步在溫柔的園林中。

白若頗有興致地問道:“這是妙都城的風俗嘛?我在其他地方過上元節的時候沒玩兒過這個!”

昌宗咳了一聲:“是,前些年上元節出了兇案,為了除晦氣,老百姓就做了這個。後來京城中的小孩子喜歡,就當個玩物留下來了。”

白若又問:“那公主府裏為什麽備着這麽多?”

“窮苦人家的孩子玩兒不起這個,長安萬年兩地的權貴就會找人多做一些,過節的時候發放下去,也算是做個親民的樣子。這是常例,倒不算什麽異常之事。”

白若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他們又一次走到了出事的湖邊,這一晚月色很好,月光細碎地撒在湖面上,溫柔得就像一層糖屑。

昌宗朝着暗處擺了擺手,葉南潇灑地躍上樹梢,樹枝也只是輕輕向下壓了一下,白若便贊了一聲好。

昌宗頓了頓:“去弄條船來,還要符紙。”

白若立馬明白了他要做什麽,補充道:“還要一碗石灰水!”

葉南領命去了,少女微微垂着頭打量地面,露出一個小小的發旋,昌宗想摸摸她的頭,剛要伸手,又及時克制住了:“說說看,為什麽要石灰水?”

她頭也不擡地說道:“園子裏種着不少紫蘿……我又不傻,要石灰水不是正常的嘛。”

昌宗笑了笑:“真不愧是小若公子。”

她身上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如常:“江湖上的诨名,竟也叫你打聽到了。說起這個就生氣,我明明是個女人,偏偏走到哪裏他們都當我是好兄弟!”

昌宗道:“就你從前那個打扮,當你是女孩兒才怪……這些東西都是誰教你的?總不能是一出生就會吧?”

白若笑道:“吃的虧多了,自然就會多長幾個心眼。”

談到這裏,再無多話,兩人沉默着站在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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