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捉奸在床
吳三不動聲色地握緊了酒杯:“也不是什麽大事, 我就是想問問……你們那位姓郭的舉子,他身上流出來的,真的是墨水麽?”
白若一瞬間抿緊了唇。
狄惠莫名其妙:“什麽墨水?郭子修不是有心疾才死的麽, 難道不是這樣?”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王植酒開了腔,語調有點陰森:
“對外當然是這麽說, 一旦這事兒和巫蠱連上關系,別說是張說了, 就是張柬之也得靠邊站。張昌宗現在還沒那麽大本事能和整個張家抗衡,當然得找個一般人都能接受的說法告訴大衆。”
狄惠攤了攤手:“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都在現場, 誰來講講看?”
王植酒:“還沒開始打呢, 張說就說他身體不舒服要休息一會兒, 大概是一炷香那麽長的功夫吧;然後他回來,兩人起式, 也就是十招左右,郭子修就突然躺倒了,七竅流血, 但留出的都是黑色的。”
狄惠挑眉:“人身本身就有黑血, 可能是氣淤之類的, 會不會是張說用內力擊傷了他?”
白若緩緩靠在窗臺上, 眼睛看着吳三:“不是的, 我看得非常清楚——張說甚至留了力,就像是要故意輸給他一樣。”
公子若既然開口, 餘人自然不會認為她會犯眼花一類的錯誤。吳三的臉色有些發白, 笑意有些不大自然:“我也就是問問, 別緊張。”
白若道:“你為了此事不惜違背家規進京, 卻告訴我你只是‘問問’?吳三, 為什麽不說實話?這可不像你。”
吳善柔笑了笑:“那我本來該是什麽樣子?”
“就像傳聞中的吳家小公子那樣, 無憂無慮,成天就知道敗你老子的家底。”
吳善柔伸手抹了把臉,動作依然風流好看,卻仿佛有些疲憊的樣子:“……你也知道我是吳小公子,熟悉點的人都叫我吳三,但是你們可曾聽過吳大和吳二的消息?”
王植酒敲了敲酒杯:“你家老爺子不是說這倆兒子都去天山求學了麽?”
吳善柔搖了搖頭,再問的時候,就什麽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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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狄惠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氣氛:“誰家還沒點秘密?非得刨根問底幹什麽!咄,小若讓讓,我看看今天講書的是誰?”
正巧臺上的先生精神抖擻地狠狠拍了下桌,挑着眉毛說道:“楚霸王一看,好麽,這樊哙身高八尺,恁地是個高壯漢子!霸王就把桌子那麽一拍:‘能喝酒麽!’”
“哈!”狄惠拍了拍掌:“《鴻門宴》!我喜歡!袁先生是大家,名家名段,快坐下來一起賞鑒賞鑒!”
白若眯了眯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麽,輕抖衣袍坐在了吳三身邊。
對面的王植酒還是一臉迷茫,顯然還在苦苦地想吳家那兩個從未見過面的哥哥到底有什麽問題;唯有狄惠,自斟自飲十分開心,還時不時叫個好,完全不被另外三人詭異的氣氛所影響。
白若被他拍巴掌的聲音震的夠嗆,心道這也是一種本事啊……
樓下袁先生說道:“樊哙腰板一挺,絲毫不懼,大聲說道:‘臣死都不怕,喝酒吃肉又有甚可怕!’”
他這一句拿捏腔調,說得十分帶勁,臺下轟然叫好,狄惠也跟着搖頭晃腦地附和:“啊呀,你看看人家樊哙,真英雄硬漢子,有什麽說什麽,是吧?”
白若的眼角向吳三斜斜一瞥。
吳三嘴角抽搐。
王植酒哼哼兩聲:“就是,都認識這麽多年了,有什麽話是我們聽不得的?還拿不拿我當自家兄弟?”
吳三起身:“……我要如廁……”
袁先生透亮的聲音破窗而入:“……那劉邦一看形勢不好,立馬就說:‘酒喝多了,要去方便方便啊!’,可真是個會找地方的大英雄啊!”臺下衆人十分配合的大聲哄笑。
吳三:“……算了……”
袁先生:“劉邦想了想,還是覺得借小解之名跑路,臉上臊得慌,就別別扭扭地問樊哙:‘這是不是不太好啊,要不我先告個別?’樊哙一聽就急了,立馬說道:”
王植酒和白若敲着碗,對着吳三異口同聲道:“大節不拘細謹,大禮不辭小讓!”
吳三:“……”
狄惠忍不住一口酒噴了出來:“噗哈哈哈,你們平日裏就是這麽欺負善柔兄的?這也太……”
吳三給狄惠遞了個眼色:“太過分了,對吧?”
“太好玩了!以後一定要帶上我!”
吳三:“……我真是天真到一定程度了才會想要找你們幫忙。”
說着推開門,真的一副要着急方便的樣子,白若在他身後笑着嚷道:“你可要回來呀,狄惠小美人還等着你呢~”
“砰——”摔門聲。
王植酒樂不可支:“善柔還是這麽好玩兒!不過他大哥二哥到底怎麽了?不是說他們二十多歲的時候展現出了非凡的武學天賦,被天山上的老頭子帶走學藝了麽?”
白若笑意未褪,抿了抿茶盞:“一家三兄弟,根骨又能差到哪裏去?再說當時吳大應該已經二十多歲,早過年紀了,要是讓你選徒弟,你選吳三還是吳大?”
王植酒夾了一筷子藕片:“當然是要小的,人家的老大說不定要留着繼承家業什麽的呢!”
“就是這樣……所以這事兒肯定有什麽是他們自家人知道,但是咱們不了解的。”
狄惠不滿地敲了一下酒杯:“不要背後說人是非好麽!”
王植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難道你也好男色?就這麽一會兒你就向着他了?”
狄惠:“……當我沒說。對了,補充一點,他家的事一定還和墨血案有關。”
白若:“你不是說不要背後議論麽?!”
狄惠:“這不是關心友人麽,怎麽能算是議論?”
白若:“這麽一會兒就成朋友了?”
狄惠:“你嫉妒啊。”
白若:“……聽書吧聽書吧。”
袁先生:“……卻說那沛公一騎絕塵出了敵營,沒走出多遠,就被項王的人攔下了……”
于此同時,門口突然響起一隊沉穩整齊的腳步聲。
袁先生:“那衛士長一點不肯賣劉邦的面子,堅稱除非有手令,否則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個人推門而入,卻不是吳善柔。
此人皎如玉樹,容光懾人,他唇畔含着些微的笑意,仿佛點亮了整個空間;
那人一雙深棕色的眼睛如有千言萬語,此時此刻,正略帶疑惑地看着她:“若若,這個吳善柔是你什麽人?”
“若、若?!”狄惠在身後神色怪異地重複了一遍。
白若:“……你這又是哪一出?”
昌宗朝外面招了招手,立馬有兩個人擠着一個粉衫青年進來,正是滿臉譏諷的吳善柔:“張昌宗是吧?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扣留我?!你知不知道我是……”
“吳小公子,”昌宗一點不怒:“在泉州,當然數你最大;但這裏,可是京城,是喧嚣城。”
白若腦筋一轉,立馬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竅——張昌宗帶了人過來,還是能放在明面上的那種,多半是從吳三一進京的時候就盯上他了,只不知道為什麽挑了這個時候進來;
而且抓人這麽大的動作,樓下說書的袁先生卻一點也沒停,這足以說明一件事——
這是他六爺的地盤。
王植酒一看見這綁人架勢,立馬就站起來了,但是看着張昌宗的臉色,愣是你你我我的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話。
還是狄惠開口給了個臺階下:“咳,別生氣別生氣,先把人放下再說,這都是自己人,有事咱們好好商量!”
昌宗笑吟吟落座:“說的就是。本府今天來,沒有什麽惡意,只是想問吳小公子幾句話而已,但是他一看見本府就跑,這才出此下策。”
他倒酒的動作矜然貴氣:“這杯算就算是本府的賠禮了。”
言罷一飲而盡,幹淨利落,反倒讓人說不出什麽。
吳善柔眼尾一挑:“你就是這麽賠罪的,讓人抓着我?”
昌宗擡了擡下巴,另外兩人立馬退了出去。
吳善柔:“你若是想要‘陽間喚’,那我無可奉告……”
昌宗奇道:“本府為什麽要問這個?”
白若頭皮一緊。
昌宗:“這最後一枚,不就在本府的肚子裏麽?”
在場其餘三個男人的目光都飽含深意地看向了傳聞中得到吳家厚贈的小若公子。
白若:“……并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昌宗從懷裏摸出一只精致的茶盞,從白若的小茶壺裏倒了杯茶,放到鼻子下面輕輕一嗅:
“啧,你跟着我的時候,我什麽時候讓你喝過這種貨色?”
白若對另外幾人連連擺手:“不是那種‘跟’,真的……”
昌宗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本府要問的,是你哥哥的事。”
吳三的目光陡然犀利起來。
昌宗:“聽說,他們似乎并沒有和天尊學藝的運命,相反地,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閉嘴!”一向以風流浪蕩著稱的吳善柔雙眼通紅,大聲吼道:“你胡說!”
昌宗:“也許吧。”
他吹了吹熱氣:“年輕人,本府奉勸你一句,欺騙自己沒有用,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和能提供幫助的人談一談,那才是真正有用的事。就像現在,你若不是心存疑慮,又何必急匆匆地從外地趕來京城呢?”
吳善柔吼道:“你懂什麽!要不是那墨血……”
昌宗擡眼,吳三立馬住了嘴,狠狠瞪了昌宗一眼,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二話不說,一個翻身就從窗口縱了出去!
“喂——”王植酒急忙趕到窗前:“這可是二樓!”
白若緊張地看着他,直到王植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知是吳三已經成功跑掉了,她才放下心來。
整個過程中,昌宗的屁股就沒從椅子上離開過。
狄惠的臉色卻非常不好看了:“敢問六郎,接下來打算去哪裏抓人?”
昌宗微笑道:“只要他稍微有點腦子,就不會選擇住店——否則我若是放了話,不出半個時辰他就會被人供出來;吳公子既然千辛萬苦來了京城,自然也不會輕易出去。那麽,于他而言,安全的地方只有兩個——”
他看向滿臉不忿的王植酒:“第一,就是王夫人,對,現在該叫忘然居士了,她所居住的金仙觀是個安全地,但是沒關系,我的人已經在山腳下等着了。至于第二麽……”
昌宗一雙含情含笑的眼看了過來:“自然就是他的至交好友公子若的居所了——我記得刑部出手挺大方,給了晉司刑一個獨立的小院子?”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開始逆流,他身上淡淡的菡萏氣息,此時聞起來就像催命的毒藥。
畢竟她家裏,還有個最不能見人的大物件兒——
重案嫌犯張道濟。
她腦中一瞬間兵荒馬亂,只聽樓下袁先生咿呀亂叫:“……劉邦一入軍營,立馬揪出了逆賊曹無傷……”
張昌宗俊秀的容顏帶着諷刺微微靠近:“怎麽,你背着我做了什麽麽?”
“将叛徒一刀斬于馬下……”
“若若,不必再費腦筋想着怎麽傳遞消息。”
他幾乎是貼着她的耳畔說道:“我的人,現在應該已經到你家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