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下巴, 與其說是調戲,更像是在逗小狗:“若是本府說,這趟出來, 就是為了把你帶去我榻上呢?”
白若沒有半分猶豫:“走吧。”
昌宗:“……”
昌宗:“???”
白若:“你聽沒聽過一句話?曾見周靈王太子,未若六郎淺笑生。大唐第一美人要睡我, 我又為何要推辭?”
昌宗:“這是哪裏學來的渾話?”
白若:“不如你要帶我上榻渾。”
他沉默了一下,白若稀奇地在他眼睛裏發現了點類似無奈的神色。
他松開手, 果斷地換了一個話題:“你什麽時候跑去找李笙的?”
“下午吧,”她聳了聳肩, 配合地說道:“在演武場聊了一會兒, 說的都是舊事, 估計你早就知道了。”
他沒有否認:“你見着李顯了?”
白若回頭朝一大一小兩只鹿勾了勾手:“直呼殿下大名,這不太好吧。”
昌宗:“嗯, 廢太子殿下是什麽時候到的?”
他把那個廢字咬的特別重,白若有心提醒他注意,但又覺得自己沒這個立場——
說是同事吧, 自己現在是戴罪之身;說是熟人吧, 在萬年的時候把臉皮撕破了, 又實在不是好關系的熟人;朋友就更談不上了, 無論怎樣這句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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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棄了, 轉而回答道:“傍晚。”
昌宗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是剛一收到消息就趕過來了,他可真是……上心啊。”
白若:“你也查出來了?”
他站住了腳。
白若:“殿下比笙娘還小上一兩歲吧, 真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麽認識的。”
他深棕色的眸子一下子漾開了:“女人的思路果然是……李顯打從少年時就被‘發配’到了雍州, 吳氏在泉州府又是手眼遮天般的存在, 認識也沒什麽稀奇。”
白若撓了撓下巴:“不是我多嘴, 但我看笙娘對殿下可沒那個意思——她是萬萬不肯做小的, 再說韋娘娘那個脾氣……”
韋娘娘三字一出口, 後面的話也無需再說了——
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顯殿下的發妻韋氏善妒。
這位王妃娘娘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作,各種流言蜚語都飄進京城了,連一向不愛管這些事的陛下都給過口谕說讓收斂點,其行跡之惡劣可見一斑。
奇怪的是,顯殿下對這位比自己大了七歲的發妻十分縱容,不僅不加以斥責,反而愛護有加,夫妻二人成婚這麽多年來韋氏一直無所出,他也沒有再娶或是納妾——
坊間都說:這不就是高宗二世麽,一樣的怕老婆!
當然,沒人敢把這話往外說,畢竟是把當今陛下都繞進去了。
昌宗也忍不住屈起手指在她下巴上輕輕掃了一下,手感确實非常好,恰到好處的柔軟:“韋氏的名聲不一直就是這樣麽。”
白若:“一直?”
昌宗:“她剛嫁給李顯的時候,李顯才七歲。可那時韋氏已經十四,是知人事的時候了。”
白若:“……你在暗示什麽?”
昌宗彎腰,一手抱起在旁邊不老實咬袍角的小鹿:“你是怎麽想的,我就什麽意思。”
白若:“我想法很單純。”
昌宗:“嗯,單純地騙我吃下了‘陽間喚’,讓我的內息到現在都不太平順。”
少女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己也沒察覺的笑,用袍子裹住小鹿免得它冷:
“當年李顯在雍州,作為名義上管着稅務的親王,是有必要與當地的富戶經常走動的——但他年紀太小,所以這種事都是韋氏代勞。”
她瞬間擡頭看向他。
昌宗:“據說,這位韋娘娘,停留的時間稍微有點長。”
白若:“……這種皇家密辛你就随随便便說給我聽,是要準備利用完了就滅口?”
“我做什麽要關心李顯的名聲?”昌宗嗤了一聲,轉開了話題:“韋氏現在在什麽地方?”
少女睜大了眼睛:“這種事我怎麽會知道?”
昌宗:“我這不是在吩咐你辦麽。”
白若:“……我們似乎不是上下屬的關系。”
昌宗:“喔,看來你又想吃地牢的牢飯了?”
白若:“……”
其實地牢不錯,不僅夥食好,還有土匪頭子王大哥……
昌宗:“想辦法問,我明天早上要知道。”
白若嘆了口氣:“知道了,我這就去。”
他們此時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院落附近,白若已經認得路了,卻還是一腳向出門的方向邁了出去。
突然走不大動。
白若疑惑地回頭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昌宗:“……算了,我明天下去知道也可以。晚上不要出去。”
白若一瞬間緊張了起來:“難道吳府晚上會發生什麽怪事?”
昌宗:“……”
我只是擔心你找不到路又在漆黑的夜裏自己吓自己……
但是,這種話是不是太親密了?
于是他換了個說法:“對。”
白若乖順地轉了回來,畢竟趕了這麽久的路也真的是很累:“那我先回去了……鹿茸!”
溫順漂亮的鹿優雅地走到她身邊,用自己的角輕輕頂了頂昌宗懷裏的小不點。
小的從衣服裏探出一個濕漉漉的鼻尖。
白若看它可愛,忍不住碰了一下它的小鼻子,小不點瞬間縮了回去,她就被逗笑了;
然後那男人就也忍不住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
晚風徐徐,将他們全部籠住,這一刻美好靜谧的就像在夢裏。
她突然覺得這一刻有些熟悉,像是在很久以前,也有這麽一個晚上,風很溫柔,人也一樣,絢爛的煙花照亮了整個夜空,清新潮濕的空氣撲面打來,旁邊的人有一雙通透的,仿佛蘊藏着漫天潔白風雪的眼睛。
就像……就像現在這個男人的眼睛一樣。
“張昌宗。”
“嗯?”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潔白的風雪就那麽一停,慢慢地收住了,最後,氤氲成了那種熟悉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那種欲發不發的風暴。
“沒有。”他含笑調侃:“你就用這種粗俗戲本兒裏學來的話調戲人?”
她瞬間收回全部幻想,嗤道:“不和你閑扯了,好冷,我要回去睡了!”
鹿茸跟在她身後,廣袖流仙的少女帶着一只鹿,轉過彎,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他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見過,當然見過。
他們各自命運的結點扭在了同一天,這一生改轍換道,萬劫不複,都是從他們遇見彼此那天開始的。
只不過,歲月将人改頭換臉,皮囊還沒有變舊,一顆心卻先老了。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清澈的少年,她也不再是肯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女孩兒了。
輕輕的低喃,一出口就散在了風裏——
“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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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紛亂的夢中醒來,發現窗外叮叮咚咚的,走到窗邊一看,地面已經成了深黑色——雨竟是下了一整晚。
空氣潮濕溫潤,又有點冷,她将廊下的鹿茸牽進屋子裏,一邊給它擦淋濕的毛發,一邊有些煩惱地想着今天到底該怎麽去弄韋氏的消息。
韋氏。
關于她的流言蜚語遍布整個大唐,但細細思索起來,她還真是一直沒有出過雍州,畢竟從未聽過她在外面鬧事——
就連前些年顯殿下還要一年進一次京祝壽的時候也不跟着去,不是身子不好,就是又和殿下鬧別扭了。
這就很奇妙了,看似是名頭最響亮的那個人,實則是最神秘的那個。你只聽說過她的事情,卻從沒見過真人。
确實該查。
鹿茸輕輕晃了晃頭,去蹭她的手。
白若蹲下身子,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它的:“冷不冷?”
鹿茸低低地鳴了一聲。
白若在它背上撫摸了一會兒,又在屋子裏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床薄薄的小毯子蓋在它跪卧的身上:“你也沒好利索,今天就在這兒等我吧。”
她很快地将自己收拾幹淨,沒有在吳府用早飯,直接着人帶自己出府門,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就被急急忙忙趕來的管家攔下了。
管家彎身道:“晉公子,趕路辛苦,還是多歇息一天吧。”
怎麽,這是要把人扣住?
白若今日穿了一身泉州少年最喜歡的淺緋衣衫,頭發也梳成了少年的款式,額上勒着一根長長的紅色發帶,再加一柄黑色的油紙傘,配上細白的面容真是說不出的精神好看。
她就這麽不說話地看着他,管家果然有些不忍心,開口解釋道:“這也是老爺的意思。我不能做主的。”
白若抿了抿唇,傘柄在手中輕輕一轉:“為什麽。”她輕輕地說道:“難道是因為殿下來了?”
下人們雖然守着規矩不敢多話,但面上或多或少地還是顯現出了些訝異的神色,顯然是對李顯的到來一無所知。
管家變色道:“公子慎言。”
她手中的傘再次變換角度,雨水順着傘沿兒頑皮地打在管家的衣角:
“所以麽,你看,府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你家老爺管不上我的。再者說——我也是出去看看你家的小少爺,他身上銀子可不多,我們做好友的,自然要照看一二。”
連和上面回話的臺階都準備好了,他還能說什麽?
管家欠了欠身:“還請公子早些回來。”
白若抱了抱拳,轉身走去。
吳氏漆黑的大門從兩邊打開,屋檐的雨水叮咚作響,連成一片雨霧,空氣中滿是潮濕的泥土氣和植物散發出的蓬勃的氣息——
但,就在大門開啓的一剎那,她直覺感到不好:
鼻端似乎萦繞着一點墨香。
大門完全打開了,熟悉的粉衫少年躺在門口的雨水裏;
唇角一點墨色,驚心動魄,墨汁幽深的香氣如幽魂般鎖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吳善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