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因為捅他一刀的人是我”◎
“六爺, ”她輕輕笑,不再壓低自己的聲音:“你這回,只怕真是要栽在我手裏啦。”
他眼中一瞬間風雲變幻, 最後定格成毫無破綻的調侃:“怎麽,難道你現在要告訴我這妖精洞是你開的, 你就是其中最磨人的那一只?”
白若心道,說不定就真是呢!
要不要告訴他呢?
男人向下俯身, 那種本該溫柔動人的菡萏味道帶上了滿滿的壓迫感和危險的氣息,偏偏又美得讓人睜不開眼:“入鄉随俗, 我們也來交換一個秘密, 怎麽樣?”
少女挑起眉梢:“你想知道什麽?”
他只當她同意了, 親昵的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額頭:“不如我先說——其實我已經和你說過了,可你不信。十八年前, 萬年城下的王幼薇帶着幼弟上京,一個弱女子,為何會随身帶着一把匕首?這等事, 自然有男人在旁邊護送, 你就沒想過, 她那把兇器是哪裏來的?”
當然想過, 只是不得其解。又怕惹王幼薇傷心, 也不敢當面問。
但怎麽突然又提起這事?
他唇角一勾,用一只手撐住身體, 另一只刮了她的鼻尖:“因為, 薛懷義受藥物支配強|暴于她時, 捅他一刀的人, 是那個孩子。”
她掙動了一下想要坐直, 他卻沒半點要起身的意思, 看起來就像是自己在投懷送抱。
白若:“你說王植酒?他當時才五歲!”
昌宗:“可是我當時已經七歲了。七歲的孩子,已經可以開始練武了。”
白若:“……”
白若:“……你不會是要跟我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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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宗:“對,當年萬年城下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王植酒,是我,張昌宗。”
白若:“!!!”
心裏有個聲音在說:這就對了!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在扳倒來俊臣這件事情上,王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明顯更不容易聯絡,更不容易被信任的張昌宗;同時也能說明,為什麽從她向王家提出要搜集來俊臣罪證的時候,他們同意的那麽快。
因為就算是來倒臺了,還有另外一個影響更加深重的人物為他們保底。
雖然不如來俊臣張揚,卻比他要危險的多,也聰明得多的張昌宗。
七歲便能殺人;
明明知道一切,卻還笑吟吟地提點暗示她一步一步走向圈套。
明明這個男人離她那麽近,輕輕側頭就能觸碰得到,但他就像一塊有毒的蜜糖,一盆冬日裏的炭火——
溫暖甜蜜,但只要靠近,就會被灼傷殆盡。
“貴人。”
溫良恭順的聲音在對面的臺上響起,似乎對兩人的姿态毫無所覺:“都準備好了,可要現在獻上來麽?”
男人一手擋住了她的眼睛,嘆氣:“不要這麽看我。”
這種不可置信的,懷疑而又驚懼的目光,出現在你的眼睛裏,太傷人了。
他一側身,自然地坐在她身邊,把還有些僵硬的少女攬在自己懷裏,向着對面臺上的三人說道:“開始吧。”
當中的那個唱了聲喏,給臺上另外兩人比了個手勢便退下了。
昌宗一打眼,便知道這二人是做什麽的——
一個高大壯實,一個瘦小靈活。兩人穿着款式差不多的短衣,額上勒着短短的發帶,乃是地下賭場的拳手,搏上性命,只為了一點賞錢,用盡渾身本事,就逗觀者一個樂呵。
方才退下的人已經向下面場中的人通了消息,陸陸續續地有人送了銀錢上來壓在兩人身上。顯然他們這方小臺便是開局人的位置,兩人的姓名已經買在了手裏,乃是莊家。
雖然還不太明白暗語中所謂“葉子”是什麽,但這并不妨礙他迅速地領會了精神。
昌宗手一擡,臺上兩人便起了身,拿上了架勢。
“你起來。”
少女清淡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坐到那邊去。”
男人眉梢一挑:這是生氣了?
白若擡起衣袖,起身要走,被他攔腰抱了回來:“鬧什麽?”
她有些稚氣的眉眼陡然變得淩厲起來:
“你耍我很開心?可我卻不願意被你耍了!在萬年是如此,在泉州又會有什麽不同?你為何今日會出現在這裏,就為了查韋氏的消息?你巴不得我動用自己的力量,把我那點微弱的家底都顯現在你眼皮子底下才好,又怎麽肯自己出來?依我看,說不定昨天引了吳三出來給他下藥的就是你,那陰毒方子從宮裏來,不正是你的好手段?”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她胸口劇烈地起伏着,轉臉到一側去,不想看他。
兩人沉默了一時,身後的男人嘆了一聲:“發洩一下,氣順了?”
她不做聲。
男人輕輕咳了一下:“氣順了,就看看臺子上的情況吧。我看那小的要支撐不住,真打死了,你又要心疼自責,平白給自己找事。”
心知這人實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偏偏又忍不住往那邊看過去——
這一看,她立馬起了身:“住手!”
瘦小的少年被高大的男人壓在身下,已經打得嘴角出了血沫,手指出現輕微的抽搐,再打,就真要出人命了。
一旁侍立的人向下面吩咐了幾句,賭輸的人便把銀子送了上來。那人道:“您眼光真好,今兒賺了不少。可是要叫葉子上來?”
“葉子?!”她幾乎要氣笑了:“這便是妖精洞的規矩,将人打得半死,還要送葉子上來?”
侍者恭敬地回答道:“您花了銀子,自然是要送上來取悅于您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做的沒錯。打黑拳,規矩就是這樣,只要上了臺,怎麽死都要認。
“不必叫上來了,都給我換成花。”她穩了穩情緒,伸手朝着那壯漢一指:“他打得不錯,都賞他了。”
那壯漢喜形于色,立馬朝着這邊做了個揖。
昌宗還在原地坐着,離這邊有些距離。少女在背對着他的方向輕輕地說道:“這地界,我說了算不算?”
侍者眼神閃了閃,也同樣輕聲說道:“那位爺還坐着,主子您……”
果然。
白若冷笑一聲,看着壯漢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不該問的不要問。今日過後,就不要再讓這個人出現了。”
她要轉身回去,又補了一句:“心思惡毒,我看着惡心。”
白若沒有轉回座位,而是去了比武的臺子。壯漢已經被帶下去了,她揮退要上前把少年拖走的衆人,親自蹲下身探看他的傷勢。
傷了肺腑,日後怕是要留下些病症。若沒有臉上的淤青,應該是個頗俊秀的少年,真是可惜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你又不會看,讓開吧。”
她哼了一聲沒動身。
“若若。”男人無奈地說道:“是救他要緊,還是你賭氣要緊?”
少女不情不願地起了身,抱臂站在一邊。
昌宗一邊扶起少年,一邊又無奈又好笑地看着她說道:“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跟我耍小性。”
他一手抵上他的背心,有些愉快地說道:“不過也好,畢竟除了我,也沒見你跟誰這麽耍過。”
所以,雖然你不承認,但我對你來說還是很不一樣的。
白若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繼續冷嘲熱諷吧,好像自己真的像個不懂事的小妻子在和丈夫鬧脾氣樣,可是要就這麽把這件事放過了,她心裏又不舒坦,真是左右為難。
這就是人家六爺的本事,一句話就讓你不知所措。
緊接着,六爺就貼心地遞過來了一個讓她下來的臺階:“我的秘密說完了,現在到你了。”
她抿了抿唇:“是你自己要說的,我可沒說要做交換秘密這種事。”
六爺非常自然地撤回了正在傳輸內力調理身體的手掌,原本已經有些血色的少年立馬噴出一口瘀血。
白若:“……”
昌宗揉手腕:“救人這種幼稚的事,果然就是累啊。”
白若:“……你想問什麽?”
少年又被扶了起來,昌宗:“你的身份。”
白若:“你不是早就把我查了個底掉了?”
他搖了搖頭:“白若是小若公子,聽過的人都會感嘆一聲:‘原來如此。’,但是,就像這妖精洞一樣,外面看起來是個茶館,江湖勢力交錯,大家都覺得它不簡單,等到發現這下面有個娼館,就自覺已經找到了源頭。可是為什麽沒有人問問,娼館的下面又是什麽呢?”
“同樣的,我也想要知道,在成為小晉公子之前,你是誰?”
她說:“天地一飄蓬,四海一滄粟。”
“你不說實話。”
“我是白若,早說過了。”
“白若,”他蠱惑的聲音說道:“你祖父當年出城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找不到你了?在城中搜查你的來俊臣也沒能找到——因為你那時已經在去往江南的船上了。你和祖父,是在多大的時候重逢的?我猜,一定是在十二歲以後。”
“因為就是在那個時候,小若公子才開始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你想認祖歸宗,但他不讓,反而是交待給了你一些其他的,不能為外人道的任務。”
他深棕色的眼睛看了過來:“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