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麽從今以後,我就叫白清。”◎

他深棕色的眼睛看了過來:“我說的可對, 魏、白、若?”

她幾乎将唇抿成一線。

男人笑了起來:“你也不必現在就緊張得想要在這裏解決掉我,我真要動魏大人,早就動了, 還用得着等到今日?”

少女也不做聲,就冷冷地看着他。

昌宗:“我這人不愛給自己找麻煩。白若, 你自己想想,在萬年的時候我不過是利用你是來俊臣的身邊人的身份傳了假消息, 其餘可有一點半點傷害到你的地方?”

“更何況,”他慢條斯理地收回了為少年療傷的手:“你本來的目的本就和我一致, 小若公子, 江湖本不就是這個樣子麽?你應該知道的呀。現在, 又為什麽要因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而提防于我呢?”

白若:“我的身份?”她一聲冷笑:“我乃魏氏嫡系,便是将這身份公之于衆也沒什麽好怕的, 你以為用這就能威脅到我?”

男人聳了聳肩:“誰說我要威脅你?我是能上書陛下,告魏大人和死去的來俊臣勾結,還是告他和死于謀反的前岱王往來甚密?”

很好, 這兩樁大案, 都是經了張昌宗的手辦的, 他要做假證, 不要太容易。

“叮——”

一枚袖箭擦着他的耳邊飛過, 劃出一絲血線,他不閃不避, 看向怒得滿面紅霞的少女微笑道:“現在, 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談談合作的事了?”

她怒極反笑:“我有幾個膽子, 敢和你談合作?”

昌宗道:“很簡單, 我就要知道最底下那層是做什麽的。”

白若:“我連這地方都是今日第一次來, 你讓我去弄明白這種事?你怎麽不讓我摘星星摘月亮給你?”

昌宗:“我才不會提這種女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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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

讓他這麽一打岔, 她的思路就從家人被脅迫的盛怒中冷靜下來了,身份雖叫他猜到了一些,幸好剛到手的這些來俊臣的人手還沒暴露。

張昌宗現在乃是女皇身邊一等一的寵臣,陛下幾乎對他言聽計從,祖父又谪居在外那麽多年,真要是被他參上一本,可真叫吃不了兜着走。

她沉吟着開了口:“既然是合作,我的好處是什麽?”

男人盤膝坐在地上,淡然地說道:“沒有好處。這件事你辦不好,回京之後,你的罪名就不能免。雖然不知道魏大人吩咐你的是什麽任務,但就目前來看,你需要留在官場上。助我把泉州的事情查清楚,官場上我不會動你,魏大人那邊,也能得個清淨。”

總而言之,配合,沒有好處;不配合,萬劫不複。

她正好開口的時候,那少年醒了,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打量了二人片刻,又清醒了一時,然後給昌宗磕了個頭。

昌宗起身,往旁邊一讓:“叫什麽名字?”

少年的聲音很嘶啞,低着頭看不清神情:“清。”

昌宗:“沒有姓?”

少年:“沒有,就是,清。”

昌宗:“你是泉州人?”

少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嘶啞地說道:“我是偷天堂的人。”

白若嘆了口氣:“你多大了?”

少年終于擡頭看了她一眼:“十三。”

真是……好清澈的一雙眼睛;

清澈到,能将裏面的仇恨看得一清二楚。

白若道:“我是買你性命的人,既然沒死,今夜之後就跟我走吧。”

少年眼中一瞬間煥發出光彩來,不确定地問道:“帶我,走?”

她笑了一下,算是安撫:“對。”

少年鄭重地向她行禮:“你,姓!”

昌宗:“還是個小磕巴。”

白若根本不理他:“我的姓氏?白。”

少年笑起來,那雙小狼一樣陰鸷的眼睛變得陽光燦爛:“我,白清。”

昌宗道:“喂,我也救了你,你怎麽不跟我姓?”

晉清搖頭,指着白若說道:“她,主人。”

白若立馬走了過來,在他頭發上揉了一把:“你可以叫我公子,什麽主人不主人的。”

她轉過頭來看昌宗,發現他表情上沒有一點異樣,心中稍定,褪去了對着少年時的溫和,重新變得淩厲起來:“你什麽時候要知道答案?”

昌宗:“自然是越快愈好。”

白若:“我若是沒有這個本事呢?”

昌宗:“小若公子都辦不到的事,我還能有什麽辦法?”

白若轉開目光,簡直覺得看見這個人就煩心,目光掃到某處,就那麽一凝:“他也在?”

男人走到她身邊,順着目光看去:“李顯?”

人群中,一個身影閑庭信步,穿梭來去,在滿身的豪俠氣中還帶有一些慵懶的貴氣,正是本該在吳府某處繞着笙歌轉圈的顯殿下。

白若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想要掩蓋自己的行蹤,卻突然想起這處本身就是高臺,下面的人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李顯來妖精洞,是想要換什麽?

他一個王爺,還能有什麽缺的?

昌宗:“他不是來閑逛的,你看他手裏的傘。”

白若情不自禁地跟着看過去。

李顯手裏提着一柄米白色的油紙傘,并無什麽不同。

昌宗看出她的不解:“傘是幹的,說明他進來的時候還沒有下雨。之所以會提着一把,是因為他知道外面有雨。”

白若搖了搖頭:“有話直說。”

昌宗耐心地解釋道:“這場雨是什麽時候開始下的?”

白若:“大概是昨天夜裏吧。”

昌宗:“那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是昨天晚上就來到這裏了——你看,他的衣裳有些皺,頭發也不是非常整齊,正好說明了這一點;而現在,他應該是要離開了,因為有人告訴他外面下雨了,所以他手裏才會有一把傘。”

“傘是哪裏來的?”

昌宗贊賞地看了她一眼:“兩種可能:一,茶館提供的,但他人還在地下,顯然不是這樣;二,他在這地方有自己存放東西的地方,能細致到把雨傘都放進來,一定是他常來常往的地方。”

身後一直被忽略的少年突然說道:“我,認識,他。”

兩人一齊回身看他。

少年一邊比劃一邊說道:“晚上,來,早上,走。”

白若:“住在樓上,還是這裏?”

顯然少年對于上面的情況并不清楚,有些迷茫地說道:“這裏?”

昌宗:“你能不能找到他平常都去什麽地方?”

晉清仔細地想了一下,點頭,又搖頭。

白若:“知道大概的方位,但是不知道該怎麽進去?”

少年大力點頭。

白若詢問地看着他。

昌宗微笑道:“來都來了,不去拜訪一下雍王殿下的地盤,豈不是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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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剛受了一頓毒打,就是精神上再怎麽振奮,也改變不了他現在走路很慢的事實,一路走下雲梯的時候,白若在前面扶着他,昌宗跟在身後。

白清感動的一雙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

白若瞧着好笑,摸了摸他的頭:“十三歲啊,這麽小。他們怎麽能讓你來做這種事?”

晉清不滿地舉起自己的手臂:“我,能打!今天,他,下藥!”

“我知道,”白若安撫地說道:“他和你打鬥的時候對你撒毒粉了是不是?”

白清憤怒點頭。

白若:“好,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保護我。”

她靠近他的耳朵,看起來就像是扶着他注意臺階一樣,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現在做一件事,把身後那個人攔住。我離開一會兒,一定會回來接你的!”

白清沒有絲毫猶豫,也用同樣小的聲音說道:“我信!葉奴,在,東南!”

這孩子,還挺聰明的,知道她要去找管事的人。她鼓勵地捏了捏他的手。

從雲梯走下來的一剎那,擁擠的人群瞬間将他們擠散了,昌宗長得高,在被人群沖撞的一瞬間就抓住了少年的手,微微仰頭去看白若的位置。

她有心想躲,他又如何找得到?

她一路左右閃避往東南方行去,非常順利地找到了妖精洞管事的葉奴,交代了白清的事,又問李顯的去處。

葉奴不敢欺瞞,實話實說道:“雍王每月會來一次——這裏便是偷天堂的最底層,沒有其他的出口了,但是——”

“但是他每次都好像從這裏去了別的什麽地方,就像是在偷天堂裏藏着一個連你們也不知道的密室?”

葉奴垂首道:“正是這樣,但,因為雍王形跡可疑,我們已經大致摸出了密室的位置。”

白若:“很好。我看多半是原本就有這麽一個隐秘的地界蓋在偷天堂旁邊,他只是将這兩個地方挖通,用偷天堂作掩護而已。把位置告訴我,我自己去。”

她擡腿要走,卻被葉奴叫住了。

他猶豫了一下,狠心說道:“奴知道這是多嘴了,但來大人他……”

白若拂袖:“管好你自己的事,我自會保爾等平安。”

葉奴彎身下拜,恭敬地送她出了門。

外面依舊是場不見天日的盛宴,人群來來往往,有的還帶着面具,就像滿是鬼影的酆都。

她小心地貼邊走向葉奴指示的方向。

這是一處山石——很大的,完整的山石,這裏的人要比別處都少,但乍一看,也沒什麽顯眼的。

左邊看看,右邊看看。

山石大概有兩層小樓那麽高,光滑,完整,就像是——有人特意搬來放在這裏的一樣。

偏偏偷天堂的人卻并不知道,那麽,修建它的時候,一定是還沒有偷天堂的存在。

直覺告訴她,這一定連着未知的某處,離答案已經很近了。

但是,應該怎麽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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