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于是第二位死者出現了”◎

狄惠滿臉不高興, 和張說一站一坐,守在吳三床邊。吳善柔迷迷糊糊的,意識時有時無, 但好歹算是穩定下來了。

這一折騰,甚至驚動了李顯, 這位殿下坐在笙歌旁邊的位置,一臉擔心小舅子的模樣, 不住嘴地差下面人去他雍州的王府請神醫請補品,似乎對床上這位的身體狀況十分擔心, 熱切地盼着他醒過來——

白若摸着下巴想, 顯殿下一點也不擔心被指認出來, 難道是吳三遇害的時候沒有看見李顯的臉?還是說這位傻乎乎的小公子根本沒探查到地下的情況,不知道那裏的主子是誰?

吳風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 白若朝鹿茸招了招手,扶着鹿角坐了上去。

吳風又看了她一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思念和哀痛。

她心裏有了個猜測, 朝他微笑道:“老爺子, 善柔公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了, 你也別總在屋裏悶着, 陪我出去走走吧。”

笙歌哼了一聲:“我看着呢, 你歇去吧。”

吳風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擡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兩人一鹿晃出了門。

武林世家都免不了附庸風雅的毛病, 吳家也一樣, 在後府建了一座大花園, 白若打眼一瞧就知道是陶玉的手筆, 這家夥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機巧師父,成年住在天山上,輕易不出門,平日裏只做些玩物給天尊解悶,他既肯出面給吳家設計園子,多半是看在那位“管家師兄”的面子上。

她順口問道:“老爺子,你的管家是什麽時候請的?我看他功夫人品都很不錯,怎麽會出來做下人呢?”

吳風嘆了口氣,倒也沒繞彎子:“你說匪原?也就是五六年前吧,他說他母親死了,父親不問世事,家裏只剩一個幼弟,頑劣得很,需要人出來賺錢。”

“您查過了?”

吳風:“這是自然,只不過他弟弟是個浪蕩兒,總不着家,沒見過人罷了。這些年他對吳家盡心盡力,我瞧着他很好,怎麽?小丫頭,你打聽他做什麽,想嫁他?”

“都說人一上了年紀就愛做媒,原來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吳老爺子也不能免俗……”

這話有點冒犯了,但吳風一點也沒惱,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大抵是獨子病愈,他放松了許多:“你這丫頭,想男人就說想男人,這有什麽不好承認的?當年我夫人,也是和你差不多大的時候就嫁到我家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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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鳳夫人?”

吳風笑了一下:“是啊,我老頭子一輩子就這一個女人,左鳳。她真的很好,脾氣雖然有點沖,但是發起火來也特別好看……”

他仿佛陷入了什麽回憶裏,神情慢慢地黯淡了起來,連夏天爽朗的陽光都沖不淡他眼中的悲傷:“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這事她是知道的,左鳳夫人十年前就因為急病去世了。

等等,十年前?

她眉梢一挑,小心地試探道:“老爺子,生死有命,這也怪不着你。”

吳風搖了搖頭,這位風光了半生的武林泰鬥像是有些疲憊了,緩緩地坐在了一塊有竹蔭的假山石上,似乎是不願意再談下去,主動換了個話題,指着她的腿說道:“好端端怎麽往城外跑?”

白若覺得這語氣有些不對,吳風這話問得更像是她的長輩,見小輩受了傷,帶着點關心責備她貪玩。

然而吳風之前雖然見過她一兩次,卻都是遠遠的,決計熟不到這個程度;若是他将自己當做了兒媳婦?那也說不通,吳三斷袖之事雖然沒有跟家裏說過,但以吳家手眼通天的程度,他作為吳家的當家不會毫無察覺。

這種态度是從什麽時候轉變的呢?

就是今天剛進門的時候——那麽,她與從前唯一的不同,就是鹿。

他透過自己看見了誰?

還有誰也因為受傷而騎過鹿麽?

她思索片刻,狀似天真地說道:“去給善柔取玉的時候,我看林子裏好像有什麽野物,一時心動就跟了上去,誰知竟不小心踩上了獸夾,可疼了!”

“胡鬧。”吳風道:“可小心些吧。”

她有點憂慮地拍了拍鹿茸的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我不會把它壓壞吧!”

“不會,”吳風帶了點笑意,卻怎麽看怎麽讓人傷心:“泉州小孩都喜歡騎鹿,結實得緊。”

“善柔和笙娘小時候也騎過?”

吳風哼了一聲,卻很慈祥:“兩個小崽,上蹿下跳沒個消停,不讓鹿踩死就不錯了!”

不是吳大,就是吳二。

聽笙娘的描述,吳家老二吳諒是那種溫柔斯文的類型——至少在笙歌的記憶裏是這樣的,淘氣受傷這種事不太像是他做的。

那就只能是吳大了。

是啊,第一個孩子,總是更受父母寵愛的。

“不會,老大……老大走的時候,身上的血都是黑色的。”

她腦海中倏然閃現出吳三受傷時吳風說過的話。

那時他神情閃爍,顯然是知道吳大身死的真相!

白若:“其實笙娘還是挺惦記您的,她就是嘴硬,心裏還是向着吳家的。”

吳風哼了一聲,卻沒否認。

白若:“吳三也是,看他一副不想回家的樣子,但是一聽說京中那人死的蹊跷,立馬就跟去看個究竟,在外面的時候也是一樣……您聽了可別生氣,這些年吳家有些不如從前了,外面多有議論,吳善柔總被外人說是廢物,文不成武不就的,他聽了別人說自己,臉色紅都不紅一下,根本懶得理,但是一聽有人說您,立馬就炸毛,打不打得過都沖上去跟人家拼命。”

吳風唇角一抖:“臭小子。”

白若:“其實我挺羨慕他的。我是個孤兒,沒見過父母,沒有這個緣分。”

吳風嘆了口氣:“我老頭子,也沒有子女緣啊……阿笙和你說了吧?我家原本有個小女兒,可惜剛生下來就沒了,後來……後來……”

他把頭埋進自己的手掌:“後來老大老二也走了……去天山學藝總是回不來的。”

白若費力地從鹿茸身上下來,扶着它的角,好不容易才站定:“您不用瞞我,吳直吳諒根本不在天山上,他們已經……去世了。”

吳風倏然擡頭,眼中閃過戾色:“你再說一遍!”

白若聳了聳肩:“這事瞞不住,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精神一松,苦笑道:“是啊,有心人太多了,如何瞞得住?”他頓了一頓,渙散的神色又重新凝聚起來:“但吳家沒倒!只要我老頭子還有一口氣,吳家就還在泉州守着!”

“您這又是何必?”

吳風上下打量了她一邊:“小丫頭,你老子姓魏,是也不是?”

白若并不覺得意外:“您查我也是應該的。”

吳風:“我才懶得管你……不過是當年見過你祖父一面,你那眼睛和他年輕的時候太像了。當時我就說,老魏啊,你怎麽長了雙大姑娘的杏核眼?多娘氣!”

白若:“……”

吳風:“哈,你猜他說什麽?他說,娘氣點好,你倒是硬氣,倔勁兒一上來,能把一輩子都搭進去。他那張破嘴呦……”

白若:“既然話都說開了,老爺子,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吳風:“你不是一直在套我話麽?直說吧。”

白若:“十年前,韋娘娘十九歲,那時殿下還小,她經常代替殿下來泉州查看稅務;當時您的大兒子吳直二十有四,尚未婚配。且我一直聽聞,吳大哥吳二哥未上‘天山’時都是江湖少俠中數一數二的俊秀人物,年輕人之間,有點什麽,其實也很正常。”

吳風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她已經感受到了那種江湖中人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的威壓。

白若:“我猜,事情是這樣的……陰差陽錯之下,您發現了吳直和韋娘娘的事,一怒之下,将自己的兒子誤殺于刀下……”

話音未落,她心中一動,突然感到身後傳來無比狠辣的殺機,還沒來得及轉身回頭,就見一道閃亮的劍光驚天而來,招式漂亮得讓人炫目,正當她下意識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裏的時候,另一道一模一樣的劍光将它打開,瞬息之後,張昌宗一手将她拉在身後,一手持劍橫在胸前,山停岳峙般地将吳風和偷襲她的人擋在身前。

來人正是那位管家,匪原。

吳風眉梢一挑:“匪原?”

他展現出來的功夫,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知道的範圍,且在這個時候出來刺殺,忠心正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個管家似乎知道當年的事情,今天,也一直在跟着他。

他知道自己被人跟着,卻以為是府裏的暗衛,沒有想過是自家義子一般的匪原。

白若微笑道:“看來是真的。吳老爺子,殺子的滋味不好受吧。尤其是,當年吳大身死之後,左鳳夫人知道了真相,傷心過度,再加上自從小産以後身子就一直沒有調養好,竟然一命嗚呼。”

昌宗沒說什麽,只是把劍提得更高了些。

白若看着匪原說道:“如果事情只到這裏也就罷了,可怕的是,我們的韋娘娘,似乎并不甘心,她還有話,沒有說出來。”

“于是,第二位死者,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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