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沉默的父愛”◎
侍女眯起眼睛:“傳說這座殿裏, 鎮着一個死嬰……”
接着,白若就聽見了一個宮中流傳甚廣的鬼故事——
這宮中曾有一位昭儀娘娘,雪膚花容, 甫一入宮便得恩寵,一年後, 她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這位公主出生時,天降驚雷, 陰雲密布,宮中一棵活了幾百年的寶樹被雷電攔腰劈斷;
為了吉利從宮外請來的壽喜婆婆一共三人, 那天晚上, 有兩位都突發急病去了。
“壽喜婆婆是什麽?”白若忍不住問道。
侍女有些詫異地問道:“你竟不知……好吧, 過去的大戶人家認為女人生孩子是件煞氣很重的事,為了吉利, 通常會請一些婚姻和睦子女雙全的婆婆來,也不用她們做什麽,站着說幾句吉利話就是了。”
白若心中不以為然, 面上卻不顯, 颔首示意繼續。
“所以, 即便剛出生的小公主身份高貴, 卻依然被王朝中的大部分人所排斥, 認為此女命中帶煞,連帶着生她出來的昭儀娘娘都是不祥之人。後來……”
後來事情鬧得越來越大, 當時的皇後娘娘多年無子, 早就對昭儀得寵懷恨在心, 遂聯合了外臣, 聯名上書, 逼迫皇帝燒死她母女二人。
“皇帝同意了?”
“沒有。”侍女唇畔帶了些微的笑意:“他不但沒有同意, 而且……”
而且當着衆臣的面,将幾十封奏折通通燒了,還将鬧的最兇的幾個人發配邊疆,懲其三代不得入仕。
在那之前,皇帝連句重話都沒對別人說過,衆臣甚至難以想象那個暴怒的男人和他們溫和的皇帝是同一個人。
他們說他懦弱,無能,他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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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他平庸,無德,他也忍了;
可他們居然還要燒死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溫柔的皇帝被硬生生逼出了爪牙,卻依然沒能守護住他想守護的——
小公主出生後的一個月,被嫉妒蒙蔽了眼睛的皇後潛入鳳陽閣,将她悶殺在襁褓之中。
“皇帝很喜歡這個女兒,鳳陽閣就是專門為她修建的,在公主死後,皇帝悲恸不已,擔憂女兒的魂魄歸來找不到路,破例将她葬在了宮中,鳳陽閣也因此成了一座陰宅。”
白若:“那皇後呢?”
侍女贊賞地看了她一眼:“死了。連帶着她的母族,皇帝一個不留,全殺了。”
她沉默着給自己倒了杯茶。
侍女饒有興味地放下剪子,托腮問道:“你為何不問昭儀?痛失愛女,她該有多麽傷心啊!”
白若搖頭:“昭儀的結局,我已經知道了。”
侍女拉長了聲音:“哦?”
白若:“她有了新的孩子,比起不中用的女兒,後面的孩子都是健康的,有繼承權的皇子。她細心地培養他們長大,卻發現兒子們全都徒有其表,處理起國事來都是廢物。”
她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臉色平靜地走到侍女面前跪下:“所以,昭儀娘娘親自上陣,成了當今聖上。”雙手向前平伸,彎腰行禮:
“臣白若,參見陛下。”
“侍女”也不意外,笑吟吟道:“你可知這樁事在史書上是如何記載的?”
白若:“陛下是如何想的,自然就是如何記的。”
“侍女”撫掌而笑,似是十分開懷:“好,好,昌宗說你有趣,今日看來,果真是個妙人!”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微微前傾,一根玉指在白若額頭點了點:
“對外,郭皇後以‘幹涉朝政’為罪名死去,當年涉及此事的大臣,在先帝去世前全部被清理幹淨——至于那位公主……”
聽出她暗示的意味,白若乖覺地接話道:
“這位公主的存在被徹底抹殺,不論是江湖廟堂還是千古史冊,都再不會有關于她的一詞半句。”
“侍女”:“你是除了我之外,世上第二個知道此事的人。”
白若擡頭,眼中卻無一絲被威脅的恐慌,腦子裏第一時間浮現出了清璜的樣子。
女皇說處理幹淨了,就絕對是幹淨了。
那清璜又是誰?
還沒等她捉住一點疑惑,女皇的問題就又遞過來一個問題:“為何聽到公主的死訊,你要先問皇後?”
白若下意識地回答道:“因為公主不是她殺的。”
“侍女”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僅憑這三言兩語,你如何敢肯定?”
白若本要藏拙,卻突然想起張昌宗要她“老實”。
她斟酌了一下措辭:“首先,一個渴望成為母親的女人,不會對新生兒下手——她那麽想要一個孩子,如何肯親手作下這種孽障?其次……皇後先前已經與昭儀針鋒相對,鳳陽閣中自然會添加層層戒備,更別提時刻圍在嬰孩身邊的乳母婢仆,她們怎麽會放心将公主交給她?”
“侍女”眼中蘊着笑意,緩慢地問道:“那你說,是誰殺了她?”
白若背後突然湧上一股陰風。
直到此時,她才突然意識到之前的種種詢問,都是圈套——
答案是如此顯而易見:
誰能在重重防備中自由自在地進出來去?
誰能調開所有的婢仆,親手照顧孩子而不被懷疑?
又是誰,在皇後死後占盡天資,搏滿同情,從而為之後的登頂打下第一塊基石?
兇手,就是孩子的母親。
就是你。
“你覺得朕殘忍?”直到此刻,她終于揭開了僞裝,雖然姿勢都沒換過一下,眼中卻陡然有了睥睨蒼生的氣勢:“她就是活着也不會快活的。”
白若覺得自己應該反駁,卻想起了太平——女皇的另一個女兒:
她手握着尖刀,頭戴着皇冠,穿着一身華服,行走在荒涼的大地上。
“如果陛下……”
女皇俯視着她,一邊的眉峰微微挑起。
白若被無形的威壓幾乎壓得擡不起頭,胸中卻仍有一口氣咽不下:
“如果陛下當年,沒有以謀反罪處薛驸馬以極刑,太平殿下今日,就仍是快活的。”
女皇的聲音淡淡的:“你覺得謀反罪可恕?”
白若的頭又擡高了幾分:“難道薛紹真的謀反了?”
你心裏很清楚,他沒有。
只不過在當時,你需要武李兩家具有更堅固的姻親聯盟,所以活生生地逼殺了武攸暨的妻子女兒,又親手處理了薛紹。
也徹底熄滅了太平眼中的希望。
“難道直到今日,陛下仍認為自己是個慈母?”
她也不知為什麽,自己竟敢在天下第一人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你因何悲憤?”女皇眼中浮現出幾分興味:“這又不是你的人生,你因何而怒?”
白若:“江湖中人,喜世間可喜,怒平生可怒。”
女皇一聲哼笑,斂了眸子:“這和江湖不江湖的沒關系。你灑脫,不過是因為年輕罷了。”
她頓了頓,接着說道:“朕不得不提醒一句,白副監已經不是江湖中人了。”
“陛下有何吩咐?”白若仰頭。
女皇:“随我來。”
如同女皇說的那樣,鳳陽閣是皇宮中的一處陰宅,雖然外表看起來仍然是座秀致的宮殿,內裏卻被層層的符咒封上——
四出燃着暗香,在滿地的黃符紙中,依然隐約可以窺見當年宮殿設計者的用心:
殿前的小路邊鋪着柔軟的草毯,殿後的小橋上安置着方便小孩子用的圍欄。
“這座殿的圖紙,是先帝自己畫的。”
女皇擡手掀起一道礙事的門簾:“他若是不做皇帝,出去蓋房子也是一把好手。”
這話白若沒有接,女皇接着說道:
“他喜歡畫圖紙,但那些個叽叽喳喳的大臣們總說他不務正業,唯有太平,她打小就聽先帝念叨蓋房子的事,等長大了,也染上了這個臭毛病。”
她回身看向白若:“她萬年那個宅子就是自己弄的,你看見了?”
白若垂手稱是。
這座殿很大,女皇就帶着她一點一點地看,此時正是下午陽光最盛的時候,映着滿殿的符紙,竟也不顯得如何陰森。
白若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殿下厭水,是麽?”
女皇:“可能是吧。”
白若:“可是公主府裏處處環水……”
女皇:“是因為薛家那小子體熱,有水會涼快些。”
她一雙美目掃了過來,像是一眼就将白若的心思看穿:
“不用猜了,就像你看見的那樣,這座大明宮說是皇宮可以,說是道觀倒也無妨——先帝信道。可這座鳳陽閣,處處都是按照佛家的禮教修建的……是因為我。”
她沒有再用“朕”這個字,垂下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我是佛門俗家弟子,公主将要出生時,我就住在這裏。”
緊接着,她一聲輕嗤:“父女兩個,都是一般傻氣。”
一邊說着,一邊就走到了正殿。
女皇推開月亮門上的木扉,白若站在門口,再也沒敢進去一步。
在暴烈的陽光下,在層層的符咒裏,在庭院的最中央,在無聲的斥責裏——
有一座小小的嬰棺。
“不得入土,無法為安;
生鎮氣運,死祭寒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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