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曬谷場商議大事兒解決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嚴加防守都有可能洩露，更不用說這種恨不得趕快傳開的小道消息了。
竹笙很快就從丫丫口中聽到了一個版本。
沒多久，知道她一直關心修路,林奶奶、蔡蓉從別人那裏聽到,也過來告訴她。
本來還在放假的張大年偶爾也會從屋子裏飄出去轉轉,這一轉更是連哪些人家傳了這消息都打探到了,告訴了竹笙當前最新進展：
“咱們村子,至少有三十戶人家都知道了！我看到村口那邊幾家，然後是中間這幾家,還有村尾那頭……”
有了張大年報給她的詳細信息，竹笙趕快去找了村長。
兩人商量了好一會兒。
當天晚上，村長就挨家挨戶通知，明天所有村民,包括回來的，去曬谷坪那裏商量村事，他有重要的事情告訴大家。
村長把通知修路的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周。
這個晚上，不少家庭躺在床上睡不着。
“當家的，村長本來說要修路,我尋思着這不是一件好事兒嗎？你說咋弄成這樣了？明天難道真的要反對村長？”
“你一個婦人懂啥,村長做錯了事兒,我們不能不管！這村子是大家的,修路更是大家都要拿出來錢，咋能讓村長一個人在哪裏胡搞？”
“村長他不是那種人吧……”
“你懂個屁！”
這些是不了解詳情，只是聽了小道消息擔心出錢的家庭。
從王達那邊回來的幾個漢子，這天晚上也特意聚了聚。他們沒敢開燈或者點蠟燭，就幾個人,揣着瓶自家釀制的酒，再從家裏摸兩個菜出來，找個什麽空曠無人的地方，接着月光和樹影遮擋，悄聲交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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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是不是知道了？”
“不好說，不然他怎麽這麽突然地通知說明天要去曬谷坪商量村事兒？”
按過去的習慣，大家冬天又不忙，完全可以等到十五過了再說！這才初七呢。
“真不知道是誰竟然還敢給村長報信……蠢貨，讓村長這麽搞下去，咱們竹溪村什麽時候能趕上溪頭村？”
最開始竹溪村和溪頭村差別不大，都是山這邊的村子，又都靠竹子為生，頂多就是溪頭村少走一段路。
可是近些年溪頭村已經發展得越來越好，他們有時去找王達就能看到，裏面都有好幾戶人家蓋起了紅磚樓，那種小別墅了！
他們又是羨慕眼紅，又是發愁自卑自家村子這麽窮。
“村長他怎麽幹的，這些年都沒幹出來個啥！”
“還不是沒有其他人有這個功夫！可咱們村的村老又不止是村長一位。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前天那事兒，大家怎麽看？”
他們已經散播了消息，讓大家明白不能讓村長這麽胡搞下去了。他們還聯系到了村子裏另外幾位村老，明天他們會一同反對，決不能讓村長做出那個決定。
不過，幾位村老也提出，“毛德旺他在那個位置上坐久了，現在已經糊塗了，看不到大家身邊真切的問題了。我們都覺得，趁着這個時機，不如一勞永逸，直接換個村長，你們願意支持我們這些老家夥嗎？”
“但凡是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當了村長，絕不會延續毛德旺這樣固執而錯誤的決定！”
竹有實他們幾個聽了，沒敢當場答應，只是說回去想想。
可這麽一想幾天，村長忽然就通知明天商量村事兒，他們沒有更多時間了！
“我覺得，要不，答應吧。一勞永逸沒什麽不好。”
“其實村長有時也挺好的……”
“那是他以前！就現在這個樣子，你們沒聽許大爺他們說的嗎，太糊塗了，這哪兒成啊！”
幾句話一說，所有人面面相觑。誰都知道那個決定是什麽，可是他們一個個又都有些不敢說出來。
那可是毛村長，他們年輕時就是他當村長了。他就像是一座威嚴的山，曾經牢牢地壓在他們頭上。他們調皮搗蛋的時候，哪個沒被毛村長說過？
有人拎起酒瓶，喝了一口。辛辣的口感從喉嚨滾燙到腹部，他猛地說道，“都是大男人，這個畏畏縮縮的像個什麽樣子？不就是換個村長嗎！咱們的工資都是王頭給發的，他對我們那麽好，這種時候咋能背信棄義！我幹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也幹了！”
“既然大家都決定要做，我也不能猶豫。咱們明天就推舉其他村老！”
“幹！”
幾個人碰了酒瓶，猛地一摔，在玻璃碎裂聲中堅定了信心。原本的忐忑，已經□□大事兒的刺激覆蓋，互相對視的眼神中燃起了一種野心。
第二天一大早，村裏飄起炊煙，各家各戶一邊吃着早飯，一邊躁動地交流消息。
有的人在家裏飯桌前都坐不住，端着飯碗兒坐到門檻兒上，和其他人唾沫橫飛地聊着。
竹有實他們前一天晚上下了決定，動作很快，今天早上就配合着那幾位村老的親戚，把消息傳給衆人，暗示他們：
“村長已經老糊塗了，但是咱們村子裏可不只是村長能做主不是？我們還有其他村老！”
稍微聰明一下的人總能猜到一點情況。
沒那麽聰明的，也真以為是村老要出頭給大家做主。
他們一個個說得好像來了什麽強力外援似的，俯在別人耳邊，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告訴你，村長現在的做法，連其他村老都看不下去了！今天他們一定會為我們做主的！”
“你說真的？這事兒鬧這麽大，都讓其他村老聯合起來了？”
“那還能有假？我三弟妹的表姐的侄子就和李家那邊是親戚，他親口告訴我們的！”
“那到時候豈不是會讓村長很沒面子？”
“你管那麽多做啥？又不是我們出頭！”
“再說了，”旁邊有聽到他們談話的鄰居，也加入了進來，“我們支持村老能有啥錯？到時候說不定村老還會給我們點好處！”
“啥好處？我怎麽沒聽過？”
“我姐夫的外甥的姑表姐是夏家的，他都和親戚們說了，夏老爺子再也看不下去毛村長把我們村子弄得如今天這般貧困，他願意以一己之力站出來，還大家一個朗朗乾坤！但凡是有願意支持他的，都能去夏家領兩個雞蛋！”
“兩個雞蛋！夏家真是家大業大……”
“哎呀，你們這消息都落後了，我二表姑的幺姑父的堂弟媳是張家的，他們張老爺子也是這般想法，還說但凡有支持他的，到時候他就給每人發一小包洗衣粉！”
“洗衣粉還要去外面買，張家真是有心了！”
他們啧啧稱奇，帶着吃瓜和參與大事的興奮，還有那麽點對未來前途未蔔的擔憂焦躁，吃完飯趕快帶着小板凳去了曬谷場。
竹溪村沒有祠堂，曬谷場就是村子裏最大的一片空地，秋天的時候大家來這裏曬谷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議也是來這裏。
大約上午九點，村民們陸陸續續到來的差不多了。
竹笙跟着蔡蓉他們也一起來到這邊。
還是冬天，大家都穿的棉襖。每家每戶少說有那麽個一二三人，多的可就是十幾口人了，現在才初七，要去外地打工的剛好也還沒走，都準備商量完村事兒才走。
當然，可能也有想先走的。
但是家裏的老母親、老父親往往會攔住，“不準走！你就是走，今天也得給我先去夏家領兩個雞蛋回來！”
這白得的便宜，咋能不占呢？
村長也按時到了場地，他難得拿了個喇叭，穿了身簇新的衣裳，頭上越發稀疏的發絲梳理得整整齊齊，面容板着，一步步走到了最前方。
“鄉親們！新年好。今天我把大家喊到這裏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原本一直在竊竊私語的村民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可是下一秒，讨論聲再次爆發：
“村長！是要修路不？”
“村長，我們聽說修路，要大家平攤了那些錢，咱們村子你也是知道的，實在沒有那個實力啊！”
“村長，你是不是已經做決定了？我們聽說省城的工程隊都要來了，咱們村的路，為啥子不讓自己人修，要讓外人賺了那個錢！你是不是和他們有勾結？”
喊話的村民，有本身就性子急躁的，聽了那些小道消息恨不得當面質問。但是也有不少是其他村老吩咐的。
村長對後面的質問沒理會，舉着喇叭大聲喊道，“肅靜！肅靜！一個個聽我先說完！”
村民們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村長冷聲道，“沒錯，是要修路了，之前考察，也确實考慮用省城的工程隊。但是——”
他後面轉折還沒說完，下面立刻炸開了，“村長，你糊塗啊，咋能這樣搞？”
“村長，剛剛我還聽人說你是不是和人家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我還不信，結果你真是！”
“村長，咱們哪有那個錢用他們來修路？你這是要逼死鄉親們啊！”
這些喊話一個說的比一個嚴重，其中渾水摸魚的更是好幾個。
其他幾個村老做好了準備，他們同樣穿着簇新的、帶着幾分威嚴的衣服，這會兒對身邊的兒子女兒一示意，他們就混進人群中跟着喊道，“村長，你要是非要一意孤行，枉顧大家的意願，那我們就不得不換個村長了！”
“換個村長，我們不用省城的工程隊！我們要用自己人！”
“不能讓外人把錢賺去了！”
原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村民也被這氣氛帶動得喊了起來，他們乍一聽，覺得有點不對，怎麽就忽然說到要換村長了呢？
可是……不這樣好像也沒辦法啊！
嘭！
一陣噼裏啪啦的巨響在曬谷場旁邊炸開，一下子把衆人的呼聲掩蓋住了。
所有人吓了一跳，忙不疊往那邊看去，看到了一串正在放着的鞭炮，不知道被誰點着了。
這幾分鐘的功夫，誰說話都蓋不過那鞭炮，扯着嗓子大喊也只能隐約聽見啊啊啊啊的聲音！
為了省點兒力氣，他們只好暫時停下。
而等鞭炮放完，剛剛積蓄起來的那股狂熱都已經消退幾分。
村長抓住這個時機，厲聲喝道，“都冷靜下來沒有？你們一個個，連老子話都不肯聽完，要真是聽了你們的，村子都要給賣完了！”
大喇叭把他的聲音傳了出來，還帶着點劣質放大效果特有的嗡嗡嗡聲，一下子把人腦袋都要給震嗡了。
緩了兩秒回過神來，一聽村長說他們在賣村子，那大家都不幹了。他們說這話還不是為了村子好，村長咋能這麽說呢！
“都聽我說完！是，要修路，請了省城工程隊，但是誰告訴你們價格貴上天去了？誰告訴你們要你們來平攤的，啊？”
他特意申請了款項下來，又後者臉皮找竹笙捐了一部分，還不都是為了讓窮的出不起錢的人家，不用出啥錢嗎！
這流言當真可恨，愣是給傳成這樣了！
有些村民吶吶的，僵着臉不好意思開口。有些搞不明白的覺得自己好心好意為村子着想，這會兒還被村長罵是搞不清楚情況要賣村子，氣得火冒三丈，直接質問了，“村長，你都請人家省城的來了？人家咋可能給我們免費修！”
有人問了，下面嗡嗡聲霎時又慢慢起來了：
“可不是嗎……”
“竹有實他們都說了，這價格貴着呢！”
“人家就是想便宜，和我們沒啥關系，能便宜到哪裏去？”
站在一旁的村老抓住時機又開始了，“德旺啊，大家理解你想把路修好。可是真不是能這麽搞的。我看之前溪頭村那個小子的工程隊不是挺好的嗎？咱們就近修了就行了，你非要好高骛遠，這是要把大家未來的生活都拖進去，不行的啊！”
現在說話的這個是李家的，一貫消息傳得最快，喊話響亮，會抓時機。
張家的那個沒有抓住機會發言，這會兒趕快也來兩句，拉一下人氣，“德旺！咱們是老兄弟了，你這一套行不通。你要是老糊塗了，不然就換我來幹，我肯定是讓大家以更便宜的價格修好路，讓大家既能得到實惠，還不用多出錢！”
夏家那個老頭一看話都被前兩人說完了，他豈不是都要沒什麽能說的了？
“要是我做決定，我肯定是想着鄉親們，別的我嘴笨，也不會多說，但是有我家能發兩個雞蛋的財力，我就會讓鄉親們終有一天能過上随随便便吃雞蛋的日子，絕不用像現在這樣扣扣搜搜！”
村長聽了這話，哪能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
他就知道，這些小道消息，這些謠言，要是沒有人在背後搞事，哪裏傳得了這麽遠，搞得今天反響這麽劇烈！
村子裏一個個的，之前看着村長這位置，覺得整天勞苦來勞苦去，現在發現好像有點好處，都忍不住了；村子外面的，聽他們那口口聲聲王達的的工程隊挺好，消息又是從投奔他的村民哪兒傳出，背後準有那個王達在搞鬼！
一方算計他這點兒權力，一方算計這工程款，口上都說是為了村子好，就沒誰是真心的！
毛德旺呵呵兩聲，質問道，“行啊，一個個都想當村長是吧？那你們說着路要怎麽修？之後要怎麽帶領大家發展？要是說不出個東西來，你們就別給我在這裏瞎摻和！”
李老頭冷哼一聲，“毛德旺，我看你是當村長當久了就飄了！連省城的工程隊都敢找來。要是我，我就找溪頭村那邊的工程隊。”
這話說的輕巧，是說找了就能修嗎？
村長就問他，“那你知道具體的錢要多少嗎？咱們村子財政可不好，你現在空口說了之後沒那個錢咋辦？最後要是有多出來的錢，誰出？”
李老頭猶豫了一下，趕快往旁邊人群中找竹有實他們。竹有實給他比劃了好半天手勢，他終于看懂了，斬釘截鐵地說，“只要兩百萬！錢……大家平攤吧。”
那麽貴！旁邊看熱鬧的村民剛剛也有不少跟着喊的，現在才發現這價格可能也承擔不起，原本那麽一丁點兒支持的心都熄了。
張老頭趕快把李老頭擠開，“要是我，我找鄉親們，咱們自己修，根本不用花費那個錢！”
夏老頭倒是難得腦子靈光了半秒，反問毛村長，“咱們為啥必須修路？不修路大家不也過得好好的？有這錢大家自己日常用了就行了，修啥路啊！”
毛村長一下子氣笑了，轉頭問大家，“這方案你們贊成不？兩百萬找王達他們來修路，或者你們自己來修，或者不修路。”
他問完了，劈頭蓋臉就朝夏老頭罵去，“夏大腳你可真是個蠢材！不修路大家怎麽賺錢發展？這麽不靠譜的話你都敢說！要是出不去也能賺錢，你問問咱們那麽多鄉親，為啥子都要出去打工？出去才有機會！”
他這話可是說到一些打工人心坎兒裏了。
“村長說的是。外面那麽多機會，車子一運，天南海北的東西都能在家門口吃到，有些我真覺得比咱們村兒的質量差遠了，可是它能運出去，就是能賣比我們的貴三五倍的價格！”
“路還是要修，哪怕晚點兒也得修。我家孩子這進出太不方便了，今年他都沒回來，說不好走這路。這要是修好了，我也好去看看他呀。”
村長罵完夏老頭，又轉向張老頭，“你修過路？三年前你們張家這麽能咋不上呢？那路要怎麽修，材料怎麽買？誰保證質量？要是塌下去了，你們張家負責嗎？還是說你覺得反正是村民自己修的，誰出事兒誰倒黴？”
毛村長恨不得就指着他罵你一個只會種地的別摻和這大事兒了！
這話說的村民們猛地吓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就算自己修倒是能修，可是誰能說一定就修得好？
“讓咱們自己修也太不現實了，咱們幫個工沒問題，可是具體咋修……那誰知道？竹有實他們幹工程的，要是有這本領，他們家咋還那麽窮呢？”
“毛村長說的有道理啊，這路修得出事兒了，還不如不修呢！”
毛村長歇了口氣，最後看向口口聲聲說找溪頭村那邊王達工程隊的李老頭。這個笨蛋，被人賣了當槍都不知道！
但李老頭一貫會抓準時機，他可不敢給毛村長這個機會，被他一罵，在全村面前臉都丢盡了，還争啥村長的位置啊？
他趕忙繼續畫大餅，“修路肯定是要修的。就算咱們不用王達的，省城的更用不起啊！修路這段時間日子是苦一點兒，可是之後，咱們種的菜和糧，大家挑到縣城賣就方便了，價格高了自然就賺錢了。這早晚能賺回來！”
夏老頭自家就是養雞的，他趕快也跟着開口，先進入下一個話題再說，“修路修路，肯定修。那我覺得也可以找王達那個工程隊，有了路，大家一起養雞，把雞賣到城裏去，在種地基礎上還能多一份收入！”
張老頭剛剛被擠兌得滿臉通紅，但是他依舊梗着脖子強調，“要我說，這路大家自己修下就行了。不都是路，哪有毛德旺你說的那麽難？省下來錢咱們還能用于日常生活，這才有買種子、肥料、雞崽的本錢不是？不然修個路，修成窮光蛋了，今年咋種地，咋生活！”
這還說不通了！
要是沒有兩全法，也不是不能考慮，但現在是有！
毛村長搖搖頭，幹脆不理張老頭了，對另外兩人說：
“你們剛剛都說要用王達的工程隊是吧？我告訴你們，不行，他你們就別想了！之前我也找過他，你們猜他報價多少？四百萬！我說不找他了，他又打電話說只要兩百萬了。這價格能随随便便翻個倍，這是拿咱們當冤大頭呢！”
“三年前找他修，我還不是和你們一樣覺得他和咱們有點關系。人家是怎麽回報的？那路修了一半，一出事兒，他人就跑了，根本就沒有修完！就他這态度，你們還覺得他能好好幹活？”
三個老頭一下子都被說懵了。
他們前幾天聽到的消息，不是都說王達他們幹活好，還是自家人嗎？
毛村長恨鐵不成鋼地繞着這三個老頭走來走去，“你們啊，你們！唉！你們也不想想，這消息是從哪裏傳出來的，最後又是要幹啥！”
他轉過身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舉着大喇叭，口中的話擲地有聲：
“現在，我也告訴大家，我找的省城工程隊，人家技術更好，經驗更豐富，知道怎麽省材料，也不跟我們來虛的，就要一百二十萬，而且這筆錢，還不用大家出，由村子裏賬上的錢和咱們村兒竹笙捐的三十萬就夠了！”
什麽？！
懵了的三個老頭一齊擡起頭來，恨不得扒住毛村長，“你再說一邊？”
“修路一百二十萬，村子出得起，不用大家再拿錢了。”毛村長幹脆舉着喇叭，對準他們三個。
那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在耳旁，把他們炸得渾身發軟。
之前他們喊話時那叫一個神氣，都是覺得自己方案怎麽搞都能比毛村長的省錢。可是按毛德旺現在說的，不僅是一百二十萬比他們的兩百萬低，而且從實際上來說分明是不要錢！
就算是采用他們的方案，賬上有了錢，那也還得大家平攤八十萬吶，和不要錢比起來，大家肯定會選不要錢的！
“丫頭，丫頭，你扶着我哈，冬天的太陽沒想到這麽曬，我可能不行了……”李老頭當場就晃晃悠悠，一副要暈過去的姿态。
張老頭暗罵一聲，也趕快裝身體不好，“大兒，快扶你爸回去，高血壓要犯了！”
“女婿，你媽之前不是說找我有事兒嗎，咱們走，還是她那邊緊急，不能耽誤了……”夏老頭趕快也編出來個借口，又覺得不準，改了兩句，“是不是她說養的雞不好了？這都是錢吶，不能等，不能等……”
聽見不用他們出錢就能修路，之前嚷嚷的村民也是一片嘩然。
“啥？毛村長說真的？不用咱們出錢？”
“竹笙竟然捐了三十萬，我的天哪……”
“丫頭，你之後出去回來就方便了哎，媽太高興了，等攢點兒錢媽也去城裏看你！”
“怪不得之前毛村長那麽生氣。這謠言傳得太離譜了，到底是誰說省城工程隊都貴，還都要我們出錢的？”
“吹了半天王達的工程隊，結果他技術不行還要兩百萬，這也太離譜了吧！兩百萬，把老娘我賣了我都出不起！”
“何止啊，剛剛村長說他這價格而玩兒似的，從四百萬到兩百萬，多的兩百萬都夠再修一條路了！他太過分了！”
大家想着想着，很快就發現：這消息不就是竹有實他們幾個從王達工程隊回來的人說的嗎？
他們吹省城的貴。
也是他們吹王達的好，說什麽都是鄉裏鄉親肯定認真。
“我呸！還真是村長說的那樣。王達的那個要是真的好，三年前給咱們修路那回，怎麽什麽都沒有修成？他根本就不行。過了三年，他當初怎麽坑騙咱們的，有些人都忘了嗎？”
大家一時之間紛紛對那傳消息的竹有實幾人怒目而視。
這些家夥，就是幫着王達坑自己人的錢吶！
竹有實他們也沒想到是這樣，額頭上冒出緊張的冷汗，手腳都冰涼起來，王頭之前和他們說的不是這個情況啊？
“你們聽我解釋……”
“解釋啥？解釋你不是故意騙我們的，只是無意騙我們的？媽賣批，我日你媽個仙人鏟鏟喲！”
“我看你們幾個奏是故意滴！大年初一就跑過來說！”
“那可不，他們都是一夥嘀！之前還說是毛村長勾結外人，我看這實情分明是他們自個兒勾結了王達，想要騙大家的錢！本來我們不消出錢，被他們一哄騙，萬一真讓他們如意，用了王達的工程隊，那豈不是要平攤兩百萬？”
兩百萬，村子裏就四十來戶人家，平攤過來，一家都是四五萬，這可比一年收入都高好多倍了！
王秀榮一聽竹笙都捐了三十萬，又是氣急又是恨，這丫頭有那麽多錢，怎麽就不肯多給她點兒？
毛村長還沒完呢，他喊住那幾個村老，“你們走啥？我還沒講完嘞！”
看着那幾人跑得飛快的背影，他老神在在道，“之前，咱們村兒竹笙不是賣了批菜給省城的一個餐廳嗎？人家經理來咱們村兒看過了，說咱們的菜好。人家是什麽大餐飲集團，有高檔餐廳，也有次一擋的，全省開的都有，咱們鎮子上也有他們餐廳。他承諾了，只要我們修了路，能一大早把蔬菜運過去，他就代表咱們附近縣城這塊兒的餐廳采購我們的蔬菜！”
剛剛還在痛罵竹有實、王達他們的村民這下子全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村長？真的？”
“我們這還沒種，就能有？”
“是不是種了的都能賣出去？”
村長笑罵兩句，“想得美呢！人家要品質好的。只要達到他們的标準條件，到時候不就是咱們路通到哪裏，說不準就能賣到哪裏嗎？”
大家一聽這消息嘴角的笑意都抑制不住了！好幾人興奮地抱在一起歡呼，還有的家長把孩子都抛向了空中，慶賀聲一片！
這可真是，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兒！
菜還沒種，這錢眼看着就能賺到了，根本不愁到時候賣不出去。
他們昨天晚上都愁啊，想着大不了不修路了，還是和以前一樣過日子。
可是一轉眼，這路也能修了，不用他們出錢，賺錢的機會也來了。
不然要是按剛剛另外幾個村老說的，就算路修了，他們還得背一筆債。到時候說是能把蔬菜、糧食賣去縣城，可是那麽遠的地方，他們之前也沒去過，人生地不熟的，能賣給誰？怎麽賣？會不會被那邊本地的抱團排擠？
今年來曬谷場，竟然是來撿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的！
一想到明年路也通了，收入還能增加，所有人都興奮得不得了！
“其實呢，這兩個機會，大家都要感謝竹笙。去年她很困難，忙碌了大半年起來了，也沒忘記拉撥大家一把。咱們村賬上，加上申請下來的資金，原本也就九十萬左右，其中還有十來萬是竹笙承包土地的錢。說到要修路了，聽說有個缺口，她毫不猶豫地又捐了三十萬元，讓咱們能修路。”
“現在這個賣菜的機會，也是因為她先賣出去一批，才讓人家有機會看到我們的菜，願意順帶買我們的。”
毛村長說着說着自己眼眶都紅了。這麽窮的地方，要發展起來真是不容易。
“竹笙，”村長在人群的一個角落找到她，“來，你上來說兩句！”
竹笙一直站在角落裏。
她前兩天和村長商量過了，知道村長能處理，也就不急了。沒想到剛剛突然被誇，還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那多不好意思啊！
“上來吧，孩子，讓大家看看你。”村長又催了兩遍。
下面的村民們也跟着起哄，“竹笙，去年就很想感謝你的稻種，沒想到你又幫大家拉來生意了，你可真厲害！”
“竹笙，你咋這麽會種地呢？我們可羨慕死你了！”
“別害羞了，有啥經驗能分享給大家也行啊！”
蔡蓉看到竹笙通紅的耳朵，笑着推了她一小下，“去吧，不用怕，想說啥就說啥。”
竹笙最後被衆人熱情地推到了最前方，村長把手裏那個音質不大好的喇叭也塞到了竹笙手裏，她一時想不到說什麽，吭哧了半天，終于說道：
“很早我們的老祖宗就說過，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大家的努力會有回報的。”
他們生活得太苦了。
當年為了發展工業，以剪刀差的形式犧牲了農業，後來為了穩定價格，還是犧牲了農業。
于是他們做着很累，很苦，一旦天氣不好、市場波動，可能全年辛勞就打了水漂的活，掙着一點點微薄的錢。
他們一直都不懂這是為什麽，在辛勞中也無暇他顧，只能年複一年這樣下去，少數人有意識地培養起孩子，通過讀書出去，也有人幹脆放棄土地，出去打工。
然而，他們的工作卻是最重要的，最不能放棄的，是所有人生存的生命線。
若是沒有了糧食吃，大家要怎麽活下去？
讓這裏能有一點改變，不僅是原身的想法，也是她的願望。
竹笙的嗓音被大喇叭轉換後有些粗糙模糊，但是大家都認真地聽着，眼裏含着熱淚，握緊了手，身軀站得直直的。
他們窮了太久了。
如今哪怕是看到一點希望，也會激動而興奮地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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